她也好,江可可也好,亦或是那个曾经远远看着都觉得高不可攀的周予北。
本质都只是拥有着正常情感的普通人,不能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便用更高的、近乎极致的标准去要求他。
怎么说呢。
道理林夏惜都懂。
只是……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已是深夜时分,窗外只有树影晃动的声音。
林夏惜平躺在床上,床角开了盏夜灯,是小时候的习惯,保留到了现在。
晚上没有光亮,她反而睡不着。
林夏惜看向墙上的那面半身镜,有些哑然,早上还在那儿说着放弃的话语,如今又是这般碾转难眠。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时空碎片里,往哪撞都走不出那段回忆。
那段有着一个人叫“周予北”的回忆。
翻过一面,林夏惜拉起滑落的被子准备睡觉,枕头下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
是许一舟发来的微信消息。
林夏惜划开屏幕,对面交给了她一个艰巨的任务。
许一舟:【后天就要出发去枫林山庄了,夏惜,你组织一场晚饭吧,让大家聚一聚^_^】
要求合情合理,言辞恳切,后面还附带了个笑脸。
让她有心推辞也不好意思拒绝。
从云婆婆家回来的路上,林夏惜就听到许一舟和周予北在说这个事儿,只是当时她没太听进去。
想起自己在报名表“个人技能”的那一栏,多添的那句话,林夏惜就想用枕头爆锤自己。
林夏惜:【好。】
后面配上微信自带的表情[加油][加油][加油]。
本以为今晚会为那三个字困扰,却不想有更大的“祸事”降临。
一时之间,不知是幸运还是悲惨。
林夏惜知道许一舟的用意,这餐本来早该聚了,前几日因为天气的缘故,暴雨连连,大家没机会坐在一起认识一下。
如今等到天气转和,后天又是集体活动,当然希望她这个新成员好好展现下自己,融入一下。
但对他们来说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对自己那可是无比艰巨的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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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八点,林夏惜站在一号房门口,做着深呼吸,其实她更早前就醒了,只是一直在房间里排练而已。
咚咚。
她敲响了门,无人应答。
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又敲了敲,门才从里面打开。
一颗逼真的“头”滚了出来,吓得林夏惜啊啊啊的叫出了声,原本打好的腹稿全忘了。
动静实在是太大,连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的周予北都不免朝那个方向看过来。
而后放好拖鞋,轻声将门合上,朝坡下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探出一个赔笑,钱茂回过身用竹竿把滚落的那颗假头勾了回去,推开杂物起身出来。
平复了下心情,林夏惜手比划着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钱茂以为她还在为刚刚的事心惊,解释道他正在做假人,到时放稻田里去,不让那些鸟儿去啄食。
“那些鸟儿啊可精了,稻草人都不管用了,这不才‘优化’一下嘛。”钱茂嘿嘿笑着说。
为了不浪费他时间,也为了早点溜之大吉,林夏惜直奔主题,跟他说了许一舟的提议。
她昨晚想了一晚上,拉进关系还是得靠美食,抓住他们的胃应该就可以了吧。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林夏惜说完问道。
钱茂想了想,很快给了答案:“烤面包!”
烤面包还行,不难。
走前林夏惜特意问了下另外两位室友葛晓静和丁渲在哪。
钱茂早已埋头进他的“艺术品”中,闻言朝天一指:“山顶上呢。”
“谢谢。”
走出门,天空还有些细微的小雨,林夏惜把帽子戴上,绕到了她们住的住宅屋背后。
在这背后有一条山梯,山梯很长,抬眼看去都看不到尽头,地上泥泞石子众多。
这是后山,前山的路比这还要难走一点。
近些年城市生活节奏过快,很多人旅游喜欢往深山老林里跑,但由于雾山村过于偏僻,山路陡峭,鲜少有人来。
每月零星几个外地来的登山爱好者来光顾此地,爬爬山,到了山顶基本都是夜里了,就会在此处歇脚。
山顶上正好有一栋废弃的宅院,许一舟建议改成民宿,村民们不懂什么是民宿,但还是放心交给他改造了下。
不说有网上那些那么精美,好歹凑活能住。
葛晓静和丁渲两个女生,心细,被派上去负责看店,闲得没事就在上面扫扫落叶,剪剪花草。
因为林夏惜不是来享受爬山乐趣的,所以一路抄捷径,一个多小时之后到达山顶。
刚走上去,林夏惜就迎面碰上两人,许一舟给她看过照片,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于林夏惜的美食邀请,葛晓静倒是丝毫不客气。
“米豆腐,山药糍粑,酸汤鱼……”
一溜串说了好些个菜名,林夏惜用纸笔记都记不赢。
丁渲戴着副圆圆的眼镜,斯斯文文地扶了扶镜框,只说:“想吃樱桃。”
OK。
林夏惜一一记了下来。
葛晓静说的那些都是当地的菜系,食料倒是不难找。
只不过……这樱桃树,在哪呢?
她绕到宅院的后边,手抵着眉间,俯瞰群山,搜寻着樱桃树的踪迹。
眼前掉落下黑色的尘渣,林夏惜抬眼看去。
顶上的瓦片缺了一块,透过那方方正正的空缺,视线里是一个流畅的下颚线条,然后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深邃得抓人。
倒是见到了从大清早开始就没见到的人。
林夏惜歪了歪头偏移过去:“你怎么上房揭瓦了?”
周予北握着手里的工具示意她朝后退,林夏惜照做,泥渣又抖落了些下来。
他才轻声开口,顺着她的话道:“被打上来的。”
林夏惜笑了笑,没再问。
相处了这么些天,她已经跟许一舟一样,一猜就能猜到他在干嘛。
前几天的暴雨冲垮了房顶的几处瓦片,今晚有客人歇脚,周予北就拿着这工具上山顶来修葺了。
林夏惜站得远了,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些,她手抵在嘴边,朝上喊道:“你站得高一些,帮我看一下樱桃树在哪?”
山雾缭绕的,能看见才有鬼了。
果然,房梁上的人递了一记眼神杀给她。
被看穿捉弄的心思,林夏惜笑了一下。
不等她再说一些“无理”的要求,一块瓦片挡住了他们传话的那块空缺。
看不见周予北了,林夏惜放下手四处闲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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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园。
趁着黄昏落下前,林夏惜完成了采摘的工作,侧抱着竹筐,走回院子。
推开一扇木门,屋子里收音机的滋滋电流声传来。
斜斜的日光打进来,窗户边上的人正在专心修理手里坏了的收音机,光影将地上的影子拉得狭长。
脱下鞋,走到客厅正中,林夏惜跪坐在蒲团上,微笑看着面前的人:“谢谢李奶奶,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沙发上的老人戴着一副老年眼镜,手里正拿着放大镜和报纸。
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笑容和蔼:“好孩子,帮我读读报纸吧。”
随着日光落下,屋子里的光影从窗户边上移到了中央的竹凉席上。
跪坐在地上的人扎着丸子头,颈后的碎发掉落了几撮下来,随意地挂着任风吹动。
对面白发苍苍的老人偏着头笑意盈盈听她读报纸。
咔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
林夏惜有些错愕,从报纸里抬头,视线落到周予北手里的东西上,李奶奶眯笑着眼看过去,“没想到那老相机还能用呢。”
“你拍到什么了?”林夏惜探头去问,“不会把我拍到了吧。”
她方才和李奶奶说话的时候,笑得是如此不顾形象,要是真的拍到了,不知道表情有多么的狰狞。
想想都可怕。
周予北低着头,未回答,说着,林夏惜就想起身去看看。
“没拍到什么,相机坏了。”他将相机放在了一旁,继续埋头修理。
林夏惜安心地坐了回去。
读完报纸后,出门已接近黄昏,周予北站在木栅栏外,推着辆自行车。
李奶奶的樱桃园地是他带她来的,正好他今天要过来帮着修收音机,便勉为其难地把她带过来了。
说是“勉为其难”,还不是因为林夏惜问他哪儿有樱桃树的时候,他专心致志地修着屋顶不搭理她。
她只好转头去问许一舟托他带个路或指个路,许一舟可比周予北爽快多了,当即就说忙完就带她去。
半个小时,屋顶修好,周予北从上面下来,才说“要去就跟着”,一副不情不愿被指派的样子。
……
林夏惜费力把装满樱桃的竹筐抱过去,咚的一声放在地上,看到了他手上推的那辆老式自行车。
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带后座的。
不会是想把她载回去吧?
林夏惜有些压不住内心跳起的小音符。
不会是她在来的路上一直抱怨路难走,他就搞了这么一个自行车过来吧?
坐在周予北自行车后座是什么感觉……
林夏惜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这些。
周予北回过头,点了点下巴示意后座,林夏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勾了勾耳后的碎发:“我可能有些重。”
“抬过来。”周予北低着头解后座的绳索。
嗯?抬?
周予北解了绳索,转过身来和呆站在原地的林夏惜面面相觑。
对视半晌,林夏惜才反应过来,往后一看。
周予北说的是她背后的那筐樱桃。
“哦,哦……”她赶紧抱起竹筐放在了后座上,而后退到了一边。
闷热的空气里,林夏惜脸颊还有些发烫。
并在脑海里用锤子捶死那个再一次自作多情的自己。
本就有些尴尬了,好一会儿才降下热度,偏偏周予北还要加码,固定完绳索,他突然偏头看过来,不疾不徐问道:“你想坐?”
“没有,没有。”林夏惜狂摇头,说反话,“我才不想坐你后座呢。”
“……”
“哦,不是,不是我不想,我想,哎,也不是,我是……”
“我是怕你嫌重!”林夏惜语无伦次了好半天才想出个不得罪人的理由。
一抬头,面前的人已经没影儿了。
远远的,周予北推着自行车朝前,很快走上盛着黄昏的桥,桥下溪水潺潺,山谷幽静,能听到风的回声。
见身后人未跟上,他回过头,“还不走?”
“来了。”
林夏惜碎步跑上前,跟在周予北身后,一起走这看不见尽头的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