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德元年,宪宗登基,生母筠惠皇贵妃封为太后。
朱祈正坐在太和殿的紫檀木椅子上面见大臣,而他,面色凝重。
正值酷暑,殿内的灰尘迎着阳光飞舞,燃着的龙涎香气却让朱祈更为烦躁,朱祈的领口也湿了一圈。
先皇仁政,文武百官渐渐尸位素餐,他恨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窗外蝉鸣不断,他听得更加心烦。
“朕第三子朱祈,天资毓秀,德明行彰,仰承皇天之谕,册为皇太子,以继皇位。只秦谭本为叛臣,叛臣之子,难保不反,为我大周安宁,倘若来日朱祈登基,秦酉,非死不可,罪无可赦。”
朱祈揉着眉心,在椅子上瘫坐着,身旁的太监悄悄提示道,
“皇上。”
朱祈冲德胜翻了个白眼,随后又端正地坐起来,面前站着一群老臣,皆跪地叩头,官珠也渐渐滑落,随意地堆在地上,蜜蜡官珠也因为汗水的浸密变得油腻腻的。
“秦将军不能杀!秦将军乃有功之臣,先皇驾崩,边境作乱,若非秦将军,恐怕皇上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寻人出征!”
吴祖的声音如同灌了风雪的长靴,能在大漠上踩出一个个坚实的脚印。
“不可!秦酉手握重兵,已然成了权臣,现在趁其羽翼未满,正好处置了他,否则将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汝的声音急切,拿出了文官十足十的底气,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让朱祈更难受。
来人通报,太后来了,所有臣子太监一一退下。
林汝和吴祖走出大殿,吴祖道,
“最近入夏,甚是心烦气躁。”
林汝是先帝提拔上来的学士,亲自殿选的状元,吴祖的资历要比林汝大的多,林汝抱拳行礼,
“还望老大人注意身体,只有身体好才能更好的辅佐圣上。”
吴祖哼了一声,“老朽身体还硬朗,只不过最近圣上身前,有小人扰人心智,恐怕不能让老朽心安了!”
随后甩袖而去,林汝望着身后的宫城,一层又一层。
当年掌上承恩,而今冷落长门。
林汝低头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也作如此妇人女子之怨。
太和殿只剩母子两人,朱祈请太后上座,她却停在皇帝面前,
“娘坐。”
“哀家知道,后宫不能干政,但是。”
“……”
“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可是,秦酉,必须杀。”
朱祈的眼角氤氲出一片湿润,连着声音也不稳,“朕……”
太后叹了口气,拿出一道圣旨。
朱祈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父皇为人谨慎,倘若他不同意,有的是法子强迫他。
圣旨缓缓打开,皇绸红字,句句诛心,
“秦谭虽为罪臣,却是能将,其子秦酉天资毓秀,聪慧敏捷,况其自小于宫中长大,不染世俗,如今继与朕下,封为太子,以承继大统,朕之第三子朱祈,封为怡亲王。”
圣旨上的字愈发清晰,如同水中碎掉的镜子,拿圣旨的手一抖,便折射出极其讽刺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转过头,看向太后,
“这是怎么回事?!”
“如皇帝所见,这是一份圣旨,是先皇亲笔。”
朱祈的嘴角微微颤动着,窗外鸽子成群飞过,一阵鸽哨响起,朱祈把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
“那我,岂不是……”
太后起身,“并不,册你的圣旨,也是皇帝亲笔所写。”
朱祈嘴角扯起一抹难看的弧度,看得太后心痛,她有些后悔让朱祈看到这个,但像秦酉这样私下笼络朝臣的权臣,决不能留。
“敢情,我们,都是被父皇算计的那一个。”
太后直视前方,似是在看宫外的柳树,“最后,你父皇还是选择了你,皇儿,不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
偌大的太和殿,只有朱祈一个人坐在龙椅上,他向窗外看去,这么多年,这宫城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一样的讨厌。
他想起多年前,他跪在地上,面对着龙椅,龙椅之上,是他的父皇,
只是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他。
镂空雕的窗子透过一道一道光,一下一下把他的心撕扯成碎片,他一坐就坐到了天黑,茶被身边的太监换了一盏又一盏,人人都说,他这个皇帝当的寂寞,不立皇后,也不建后宫。
他的立后诏书写的大抵是秦酉的名字,立武将之子为皇后,恐怕给天下带来笑柄。
立后不成,如今却要杀。
他闭上眼睛,听着窗外渐渐地下起了小雨,打在宫外的石阶上,一阵来自边疆的风拂过他的窗子,他微微皱眉。
一双手摁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
“还敢来啊,不怕朕一道圣旨杀了你?”
秦酉道,“圣旨一道,是微臣之命。”
朱祈睁开眼,把桌子上的折子全部推翻在地上。
秦酉跪在他面前,发间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又潮又湿。
“你想死吗?”
“不想。”
“可朕是真想杀了你。”
秦酉没再反驳,反而是用一种极尽侵略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眼神,写满了叛逆,每一寸他眼的部分,都在强调朱祈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这更让朱祈生气,也几乎让他发狂。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服侍我,做我的皇后,你可以不死,要么。”
秦酉的呼吸变得急促,朱祈索性来到他跟前,抽出殿内挂着的太阿剑,架在他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酉跪在地上,如同观看猎物将死,却极力挣扎。
这时候他竟然心怀庆幸,幸好先皇选择了他,即使这权利如同一根不均匀的铁棒,他拿着甚是费力。
秦酉站起来,和他平视,剑架在秦酉脖子上的时候,朱祈肤白粉腻,眼尾一红,就又无端地溢出泪,他的手覆上太阿的剑柄,眼看就要划下去,朱祈移开了剑,
“你逼我,”
朱祈喃喃道,“连你也逼我。”
秦酉眼神里还藏着没有退去的冷淡,映在他瞳孔里的朱祈,却是已经慌乱不堪,这一幕,让他的心微微颤动,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如同蚀骨的蚂蚁,在他的心上啃咬。
秦酉走到朱祈面前,接过剑,见他已经满眼泪花,眼尾红着衬得他像一只刚修成人形的狐狸,正无形地勾引着秦酉,
太阿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朱祈被打横抱起,窗外的雨变得更大,几乎要把纸糊的窗户揉碎,伴随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半空,皇帐之下,是猎物与猎人,几近角逐,几近逃脱,不舍纠缠。
厌恶我吗?憎恨我吗?是否曾经埋怨过我?就算曾经一切如同落花流水,随风而逝。
我厌恶你,我憎恨你,我也曾经埋怨过你。就算曾经一切如同落花流水,随风而逝。
今夜之后,再无你我。
翌日,一纸诏书被送到秦府,秦府之前在被抄家的时候就已经砸的砸,扔的扔,如今这方,是朱祈特地下旨修缮,这一决定直接把林汝气的起不来床,吴祖为表心意,给他送了清火的黄连。
秦酉看着修缮过后的秦府,他回京都不过半月,几乎一直被朱祈留在宫里,还没来得及看新落的宅子,如今仔细看来,真是一个漂亮的府邸。
秦酉被派到边疆带兵打仗,反对发配和陈情林汝的奏疏已经堆满了朱祈的桌子,参本的大臣在太和殿聚集。
而他们这位皇帝,此时正在宫门外。一脸痴红地看着被他们主张极力处死的那人。
下过雨的宫城,有一种清新的腥气,如同下水的白练,又如泉下的苔石。
士卒宫人,红缨长枪,号角声响,秦酉一身铠甲,英姿飒爽,手握太阿,低头吻了一下朱祈,在他耳边说道,
“我要走了。”
“别忘了看我的信。”
“嗯?圣旨还是家书?”
“都有。”
秦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里满是甜蜜,随后策马而去,转过头的瞬间,笑容变得阴狠,红色披风随风飒飒,尽情驰骋,宫墙四方,在朱祈眼里,他却像一只鹰,拼尽全力飞到海平线的尽头,飞到群山之巅,朱祈不知怎么,心中隐隐不安。
倒叙,从朱祈死了然后写到朱祈登基到朱祈死这一部分,大概是第一卷的内容,第二卷是秦酉被当做人质送进宫到朱祈登基这一部分,可有一些补充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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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独坐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