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迎着众人进了屋子,面上便生出了讨好意味的笑容。
“不知你这梅府的外孙女儿来此处有何请示呀?”县令谄媚着问道。
漼浔深深看了他一眼,府衙县令实为地方官员,对她这个年岁尚轻的姑娘说着请示,这不是在折损她吗?
“县令大人,请示说不上,只是想来问您几个问题。”宋杯雪这时出了声。
县令绕着宋杯雪左看右看,疑惑着说:“你是?”
宋杯雪干笑两声,引着县令坐在了正堂,弯下腰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之前我经常来此处,县令大人莫不是忘了?”
说到这儿,县令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宋杯雪跳起来说道:“你你你!”
一个“你”字说了半天都未曾说出完整的话来。
漼浔看着县令冲他甜甜一笑,“县令大人,知道些什么尽管说来,我们来此就为一个目的。”
县令急得直跺脚,说道:“我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走吧!”
这次不用漼浔示意,绪风直接将其按在了座位上。
“县令大人今日有些上了火,阿若,端茶来。”漼浔起身,接过阿若端过来的茶,一步一步走近县令,双手奉上。
“漼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县令看众人的眼神一言难尽,看着端过来的茶和身后的手只得接过喝了下去。
宋杯雪就坐在一旁,看着县令不再是闭门不见心底也落下了一个大石头,这便表明着事情已有所进展。
绪风见他喝了茶,起身前往门口站去,关上了屋门,县令不再抱有其他希望,只得缓缓道来。
“当年之事,我又怎能记得那么清楚?”
“当年的县令是您的叔伯,您定然是知晓。”宋杯雪回答道。
县令看了一眼他,随即又低下了眼眸,再抬起时,面上神色已经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
“当年我跟着叔伯在府衙,亲眼见到宋县丞死在了那人的剑下。那人很是奇怪,口音不像是溪川人,亦不像是景国之人。我当时很害怕,就问叔伯是否要为宋县丞平冤。可叔伯却说,那人是皇宫来的,不可得罪。我今日说出这些为的不是其他,只是想让你就此作罢。虽你近几年来未曾踏入府衙,但也算是全了你的念头。不要再查下去了,这甚有可能是宫中哪位贵人的意思啊。”
漼浔思考着,此事原是出于白贵妃府上,是白贵妃的父亲出了事,宫中的贵人……也只能是那位了。不过她为何偏偏选了宋县丞?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扭头看向了宋杯雪,只见他面上神色平平,不像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若当真是白贵妃,便只能回了京城再行探究了。
“叩叩”敲门声响了起来,县令夫人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端着点心吃食走进来。
“几位客人来得匆忙,我吩咐厨房里做了些点心,请慢用。”县令夫人将那放点心的盘子放下来就离开了屋内。
漼浔站起了身,当年之事知道了个大概,如今就只剩那许郎未曾问过了。
“县令大人可知道,许郎此人?”漼浔直截了当的问道,她知道县令或许已经与贼人勾结,但只能冒险走此险路。
“许郎?溪川从未出现过这个人。漼姑娘,若是之前的事我或许能解答一二,但寻人这件事上,实在是爱莫能助了。”县令回答,一脸焦灼急得在屋内踱步。
漼浔了然的点了点头,示意着众人起身。
宋杯雪俯下了身,行了个礼道:“前些年是我叨扰了,还望县令不要介意。今日多谢。”
县令一脸愁苦的表情看着他,只好点了点头。
漼浔不知前些年宋杯雪只身一人是如何出入府衙,又是如何被人轰出了门外。
多年来的意愿始终未完成,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宋杯雪。
他需要的不是在溪川这里平什么冤,而是要与她前往京城,找出真正为此事出谋划策之人。
漼浔大概已经猜了个明白,左右不过宫中哪位贵人,只是要看宋杯雪是否愿意跟她前去了。
等四人离开此地,漼浔叫着宋杯雪上了马车,吩咐阿若跟绪风在马车外驾马回府。
宋杯雪刚坐在了马车中,漼浔便凑近他仔细看着。
“漼姑娘,怎……怎么了吗?”宋杯雪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还有些脸红起来
“宋杯雪,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平冤之事艰难,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京城?”漼浔心下里希望他同意,刚说出口的话却又后悔起来。
宋杯雪此人不愿见女子如此大胆说出露骨之词。他定是心里想着她是那般轻浮之人。
宋杯雪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漼浔欣喜般看向了他,若是如此,自己的第一个目的便已达成,自己便无需担忧再被继夫人撺掇。
“我答应你是因为,你帮助过我许多,漼姑娘,在下不知如何感激你,现下身无长物,定当全力配合于你。”宋杯雪眼见着漼浔激动的便要凑上跟前来,他往后推了一步说道。
漼浔亦不在意这些,摆了摆手说道:“如此便算是回报于我了。不过你不必担心,进京后我必定会护住你。”
宋杯雪朝她笑了笑。
他相信,她是有能力护住的。
马车很快便到了梅府,漼浔小跑着前去寻了管家来。
已经得了些消息,决定回京,便要将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当。梅府现下无什么主人居住,管理自然简单许多。
“姑娘,您不再多待些时日了吗?”梅管家问道。他人已老,对与小辈尤其是梅府唯一的女儿更是有着怜惜之意。
他怜惜漼浔如此幼小的年纪便要为了这些事奔波。回京定然会受到那父亲跟继母的磋磨。
漼浔点了点头,对于母家的人,她向来是有情义的。
“那姑娘还请保重,我在梅府等着姑娘回来。天大地大,若是想家了,便回来看看。”梅管家眼眶含着热泪同她说道。
漼浔又点了点头,说着:“梅管家,你要保重好身体,我还指望着梅府你能一直管下去。”
梅管家手颤抖着,说着:“姑娘,请您随我来。”
漼浔跟上了他,走过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来到了幽静深处的一个小院子。这里别开生面,院外被大树遮挡的严严实实,里面却宽广,容纳下了许多绿植,以及一方小池子。
绿植有专门的人照看着,所以就算是未到夏日,也枝繁叶茂。
梅管家拿出了管家的一串钥匙,找到相对应的那把,将小院里的门打了开来。
“这里是梅老爷的地方,他曾嘱咐我等你长大了,来了再离开时将东西交给你。”
漼浔好奇的跟在后面,看着梅管家将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
打开竟是一枚精致的玉佩。
羊脂白玉,上好的玉佩。其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样。
“这是?”
“这是您母亲留下来的,曾让梅老爷代为保管,如今去了去了,除了家里的房契地契和金银,这是最后的一件遗物了。”
漼浔将玉佩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用绣帕包裹起来,放进了自己的锦囊中。
几人打算明日再行离开,今夜便是要好好的与梅府里的人告别了。
调查、为母亲复仇一事险,为宋杯雪平冤亦难,此次一走,再回来便不知在何时了。
漼浔回到了前院,三人就等在院子中。
“姑娘……可要再去祭拜一下夫人?”阿若走近问道。
“是要去的。”漼浔敛下眼眸,不知情绪般说道。
发生的事有些多,先是知晓了母亲与白贵妃的密友关系,又发现了那块竹简的失踪。许郎此人,芊儿被杀,全都指向京城。
那便……奔向京城,探出些什么来!
幕后之人想要隐瞒,她偏偏不让其隐瞒。
等到了小山坡时,漼浔将之前放下的供物全都拿起来扔向一旁。重新摆上了自己带着的瓜果食物。
母亲爱吃桂花糕,而不是甜腻腻的绿豆糕。母亲爱吃葡萄,而非枇杷。
三人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摆好供物后,又斟了一杯酒,缓缓的洒在了地上。
“我知你并非因为后宅而死,你生于这世间便武功了得,惊艳江南一带不止十年。”如此女子,怎会妒忌,怎会心胸不开阔。
漼浔小声呢喃道,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她单手抬起来轻轻拂过脸颊,又装作无事的站起了身。
阿若走上了前跪了下来,为眼前的小土堆上着香。
漼浔独自走向一边,看着绪风跟宋杯雪跟在阿若身后上了香,又望向那山脚下,望向远方。
良久——
宋杯雪朝她走了过来,安慰的向她递过了帕子。
“我们年岁相隔不大,你怎还是会因为这些难过?我爹娘去了地下团圆,只剩我一人在这世上。而你还有个爹爹。”
漼浔看向了他,心里不服气般,嘴上回怼道:“可你的爹爹娘亲只此对方一人。我的不是……”
“罢了,终究还是个小丫头,会因为这些伤心伤情。”宋杯雪轻笑一声,大的手掌抚过她柔顺的头发摸了摸。
漼浔愣着看向他,不知所措的搓着衣角。
想她继承母亲梅灵的功夫底子,如今却也被说成是个小丫头。
可这些也是漼浔允许的,是她默认了宋杯雪在她的世界里。之前刺杀单子秋,她可没有心慈手软。
“漼姑娘,你先前说的我答应了,回去京城我们便成亲?”宋杯雪更往前一步,探寻着她的心思。
“啊?好……好。”漼浔愣神间回复道。
宋杯雪得了答案,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阿浔,我不会再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