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用力推开陆泽的手,她站起身推开陆泽:“你有病!”
“是啊,我有病,忱儿才知道?”陆泽边说着边向沈忱走近。沈忱知道若是陆泽执意给她灌下去,她根本反抗不了,吓得直往后退:“你别过来……”
沈忱这样的反应让陆泽犹如被人劈头打了一拳,他眉头微蹙:“你在怕我?”
沈忱一直后退没留意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坐在地上,她眼睛一直盯着陆泽,她不想他这样逼她,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压迫感,她与他之间的悬殊,她根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他不断靠近,压迫得沈忱生平第一次……怕他。
“你别过来!”沈忱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发麻站不起来,陆泽又怎么可能听她的,她只能继续往后退:“你别过来,我不会喝的……”
陆泽看沈忱这样怕自己、躲着自己,一股火冒了出来,身上的戾气也跟着散发出来。
顾九州即使是个孩子也看明白了:陆教主手里的那碗粥喝不得!
可现在的陆教主和平日里完全不同!顾九州害怕得只想跑……
可是,自己跑了,师父怎么办?
顾九州看向沈忱……沈忱已经退到墙角了,她哭着求陆泽:“陆泽,我不喝……你别过来……”
陆泽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师父……
“咣啷”一声,碗被摔得稀碎。陆泽看着空着的手,愣了,随后看向面前的小孩子,冷冷地笑了,他转了下自己的右手腕,看向顾九州。
顾九州可不敢看陆泽,他转身拉起地上的沈忱就跑,边拉还边喊:“容哥哥,陆教主要毒死师父,你快进来救师父!”
陆泽闻言脸色更黑了,他什么时候要毒死沈忱了?
陆泽看在顾九州一心护沈忱的份上就不拍死他了,只是点了他的穴把他扔到了一边,然后把沈忱按在地上,从腰间取出“忘忧”,咬开瓶子上的塞子,直接将粉末往沈忱嘴里灌。
“不……陆……陆泽……”沈忱拼命挣脱,她两只手用力推陆泽的手。陆泽低下头轻声哄着:“不是毒药,忱儿别怕。这药只会让你忘记过去,不会伤到你的……乖,把药吃了,我带你回启教,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不……不吃……”沈忱察觉到陆泽的手指好像伸进来了,她一口用力咬了下去。
“啊!嘶……”陆泽吃痛地缩回手,沈忱趁机撑起身子赶忙把嘴里的粉末吐了出来。
沈忱这一咬真把陆泽咬恼了,他本是好意,却被她当成驴肝肺。还有,沈忱今天的反应才是她对自己真实的想法,是吗?她也怕自己!这些年来自己掏心掏肺地对她她却怕自己怕成这样?那她和江湖上那些怕自己、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人有什么区别?陆泽心里一阵酸涩:这家伙有没有心?
陆泽双腿固定住沈忱的腰,他俯下身捏住沈忱的下巴,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沈忱,你怕我?你以为我要杀了你是吗?”
沈忱扭动了下身子,无奈腰被卡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她双手抓住陆泽的手,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往下掉:“以前……没怕过你,今日……怕你。我从来不觉得你会杀我,你要想要我的命不会对我这么好,更不会救我,只是……你不能替我做这样的决定!你不能让我一夕之间……无父无母、无亲人无朋友,这对我太残忍,纵使你是为我好,我也不会承你这样的情,我只会恨你……”
陆泽听到那句“只会恨你”眼波微动,手一下子松开了。
却在同时,眼眸黯淡下来:“恨吧……”又抬手把药往沈忱嘴里塞:“服下‘忘忧’,你会连恨我这件事都忘掉。阿忱,我相信你的父母、亲人、朋友,只要是真心为你好的人,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那些真心为你好的人,宁愿看不到你、宁愿你不在他们身边,也希望你在某处活得好。”
“唔……滚……滚开!”沈忱一巴掌扇到陆泽脸上。
陆泽被打蒙了。
“这些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的家人的!你凭什么以己度人,又凭什么替我做这样的决定?” 沈忱恨恨地说道。
陆泽摸了摸自己的脸,俯视着沈忱冷冷地笑了:“凭什么?凭我救了你的狗命!凭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魔头做事,何须理由?莫说要你服下‘忘忧’,就是拿你去试药,要你的命,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陆教主要我狗命我能如何?”沈忱也被陆泽的话激到了:“只能说这些年来我眼瞎心盲,都认识了些什么人?我真后悔认识你、认识师兄,我不认识你们,我会在沧浪城和兄长阿姐开开心心地生活,我会过得很好很开心,可现在呢?看看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若是重来,我不会再喜欢上师兄,在沧浪山庄我就会躲他躲得远远的;我也不会救你,你在后山上自生自灭与我何干?我就是多管闲事才引来这么多事!我讨厌自己,也讨厌你们!”
“你后悔救了我?”陆泽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忱:“你后悔认识我?你讨厌我?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说谎!”
“我没说谎!我很后悔!若是当时你死了今日就没人这样对我了!”沈忱用力捶着陆泽的腿:“从我身上滚开!”
陆泽真的缓缓起了身,他手里的白瓷瓶掉在地上,里面的药粉撒了一地。他后退了几步,看向沈忱的神色极为痛苦,却未再说一句话。
门“哐”一声掉了下来,沈忱挣扎着起身看到的只是一个红色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顷刻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陆泽,走了。
沈忱望着陆泽离开的方向有点儿懵,半晌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若是当时你死了今日就没人这样对我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
“不是!陆泽,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忱慌忙起身想去追,却腿一软跪了下去,她急着踉跄地往外跑,不断回想刚刚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
想着想着就哭了:“陆泽,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后悔救你,更没有后悔认识你,也不讨厌你,更没有要你死的意思,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沈忱暂时提不起轻功来,只是追着陆泽离开的方向踉跄地跑。沈容跑过来一把抓住沈忱:“忱儿,他早走了,你别追了。”
“我刚刚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沈忱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对陆泽说了什么!”
“忱儿你别这样!”沈容抓住沈忱的手:“别这样……”
“他不会再见我了!他恨死我了……”沈忱知道自己的话句句踩在陆泽的雷上,陆泽对自己怎样自己不清楚吗?
“他对我的好不亚于我兄长对我!他教我轻功、暗器,就是为了能让我更好地保护自己;他怕我遇到麻烦特地将穆库尔留给我;六年来他不远千里隔三差五地来见我;看到我受委屈二话不说替我出头;他救了我的命,不惜损耗自己的内力来救我;还有他刚刚送我的云影衫和小白,还有那一堆药和暗器,哪一点不是为了保护我?就这一件事,我就抹去了他对我所有的好,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我……怎么能这么混蛋!”情绪激动之下,沈忱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还好沈容拦得快,却被震得手疼。他吓住了:刚刚那一掌沈忱明显用了内力!沈容连忙抓住沈忱的手腕,按住。
“我去找他,跟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沈忱挣脱开沈容,急着往外跑:“给他做药人试药也行,他一掌拍死我也行,我一定得给他道歉!那些话……是气急了说的,算不得数。对不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想你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这才是真的,陆泽……”
“咚、咚、咚……呜——”
“咚、咚、咚、咚、咚、咚。”
九声震耳欲聋的鼓声和悲鸣的号角声传来,所有的东离百姓纷纷跪在地上。
沈忱也跪了下来。
九声鼓响和悲鸣的号角声,意味着……
东离皇帝驾崩。
“东离帝,死了……”沈忱木讷地看着皇宫的方向:“皇帝殡天,那师兄……怎样了?”
诸皇子夺嫡,胜者是谁?沈忱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若胜者是师兄,她的家人则平安无虞,若师兄败了,那……
沈忱很害怕……
天昭247年六月,东离帝宗政宣睿殡天,传位于皇四子宗政玖容。宗政玖容即位后先是重用八大世家中的南宫家、林家、顾家三家子弟,随后又重用叶家、沈家子弟;一年内,南宫明两次升迁官拜三品中领军,掌管禁卫军;叶暮官拜二品执掌吏部;沈彦官拜二品封镇北将军率军驻守在与北漠相连的雁门关;沈冽官拜三品封征南将军与镇南将军林若风驻守在与南庭相连的剑门关;沈默官拜三品封卫尉掌管皇城安全;至于沈忱,接连三次升迁,官拜一品右丞,一时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新帝就大用新贵宠臣与八大世家的谢家、王家、魏家、田家分庭抗礼,四大家族的权力一再被分割。要说是谁让四大家族吃亏吃成这样,非沈相莫属。沈忱得罪了四大家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年之内被刺杀了十九次,要不是宗政玖容把自己的五大暗卫给了沈忱要他们贴身保护沈忱的安全,沈忱早凉透了。
经过了一年的折腾,东离的宗族世家力量被大大削弱,宗族世袭制也受到了冲击。东离帝改革的决心和沈忱等人不遗余力的推动,东离朝廷的用人方式渐渐开始注重唯才是举,现在虽然仍是宗族世袭制,但已有没有背景的人才步入朝堂。
宗政玖容登基后的第二年,八大世家中的王家和田家开始没落,魏家被抄家灭门。作为东离帝的心腹宠臣,沈忱把本意不愿做的、愿意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为了达到目的,硬着头皮也做了。很多拿不上台面的事,不止沈忱,八大家族都在悄无声息地闷声干大事。这两年里,沈忱真正明白了权力角逐中“命如草芥”是什么意思。她满手污秽、满身罪孽,身上这股血腥味是永远洗不掉了。
除了应对四大家族,东离边境也常有流寇土匪搅得当地不得安生,屯兵练兵等事宜也刻不容缓,青城还发生了干旱……总之,这两年东离十分不太平。
一下子所有事压下来,压得宗政玖容喘不过气来,好在他有沈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