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冷静冷静,阿忱机灵,不会出事的。”南宫明在一旁安慰着,但他心里也很担心沈忱的安危,他也很清楚截走沈忱的一定是永安的人,沈忱落在他们手里,死是最好的结局。怕得是……生不如死!
“只要阿忱能平安回来,我去求父皇取消与南庭公主的婚约……阿忱为这事儿恨死我了。怪我,是我食言在先,还对她……对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生气也是应该……”
宗政玖容痛苦地捂住眼睛。他脑中一片混乱,全无头绪此刻沈忱可能会在哪儿,他心慌意乱,眼前一直浮现着沈忱看向自己的神情。
“我真是疯了……阿明,你知道我跟她说了什么吗?”宗政玖容看向南宫明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我对她说,让她退一步,要么暂时以侧妃身份嫁入王府,要么我们退回到原来,做师兄弟。你不知道阿忱听到这话时看我的神情……你说我怎么就忘了,阿忱虽温柔待人无半点傲气,骨子里却极傲……我怎么能跟她说这种话!我真是脑子进了水才说出这种自负的话来!”
“阿忱……他没有恨你。他不是一直说理解你的选择,还说男子嫁与男子本就会被捅脊梁骨,他名声不好不想再添一笔。他对你也一如从前,没什么变化,哪里恨你了?”南宫明拍着宗政玖容的肩膀宽慰道。
“那是她已经做了选择。”宗政玖容用力撑起身子:“去年,她为了能上战场,哭着求我说再也不会给我添麻烦,她以后会做好一个师弟该做的,定不会再让我为难。我以为她只是为了能上战场说说而已,却没想到她当了真……去年与永安大战后回家,那么长的时间,联姻的事儿她一次都没提过,她对我就跟从前在沧浪山庄时一样……”
南宫明一脸不解地看着宗政玖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人家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怎么又不满意?你到底要人家怎么做……
“我……”宗政玖容的话卡住了,吞吞吐吐道:“我想要的……”怎么可能是我想要的!回来的几个月里,沈忱对他如避蛇蝎,众人在时她还好,但若是二人单独碰到她能避则避,即使二人眼神偶尔撞上,她也立刻避开看向别处。是,看起来他们还和在山庄时一样,但宗政玖容心里清楚,小孩儿记恨上了他,怎么可能还一样?
宗政玖容这才明白过来,沈忱同他闹反而是好事,她这样才让他不安。
“难道你真想让他做你的男妃?”南宫明一脸震惊地看着宗政玖容:“你不能这样对他!你这样做他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两年间二人的闲话已经从市井传到了朝堂,凡井水处皆闻沈五大名可不是吹的!但这名声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二人清者自清,就是那话本再怎么活色生香,曲儿再怎么艳俗不堪都没有关系,但若宗政玖容真纳沈忱为妃,那不就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了吗?沈忱这辈子不就毁了吗!想到这些,南宫明扳过宗政玖容的身体一脸严肃地正视着他:“同门一场,你不能这样对他!”
宗政玖容:“……”
谁看到南宫明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想笑,毕竟人家两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还在“同门师兄弟”的情谊上逛着。但南宫明这一脸严肃的样子落到宗政玖容眼中,他心里有些虚:阿明这傻乎乎的反应才是真把沈忱当成了师弟,不像自己,弄得师兄不像师兄,郎君不像郎君。
“我先去找她……”宗政玖容踉踉跄跄地往帐外走去。南宫明紧跟在他身后,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宗政玖容的安全。
人一直没找到,宗政玖容心急如焚。他边找边反复地想:沈忱是因为自己食言她生气了才这样对他,还是她真的打算不喜欢自己了,退一步,做回师兄弟?
不!不能这样!
当时沈忱言语上一再相逼,自己也是上头了,想着她是这世上最懂自己的人,眼下不过是暂时的委曲求全而获得两国联姻来增加夺嫡的筹码,她一向聪慧,这点儿她自然明白,既然明白,为何一再的胡搅蛮缠!
可她……竟然会跪自己……
宗政玖容看到沈忱跪在地上求他带她上战场时他人都傻了。私下相处时沈忱从没跪过他,她只会大老远笑嘻嘻地跑过来抱住他,甜甜地喊着“师兄”……她怎么会这样?
他扶起沈忱的时候心乱如麻,连忙把人抱进怀中那份慌乱才慢慢消散下去。紧接着二人上了战场,他没有时间去想沈忱的变化,沈忱也不会在战场上提这种事。直到两国议和,班师回朝后他才有了时间处理这件事,他仍旧像以前那样对沈忱,关心她、爱护她。她对着自己也是一如往昔,总是温柔浅笑。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一开始的两日宗政玖容确实还很开心,他的忱儿既懂事明事理又温柔体贴,他怎会不开心?可慢慢的,宗政玖容明显感觉到沈忱懂事明理背后的冷漠,她的笑和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一丝热情和温暖;她不会和他再有身体上的接触,她不再抱他,更不会与他相拥,她很有分寸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因为分寸拿捏得太好以致于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到她的有意疏离,直到发现她在有意避着自己时他才恍然大觉,心里突然怕了,感觉自己像是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受不了沈忱这样对他,是他将旧事重提,可还没来得及道歉哄她,她却很体贴贤惠地开口说“东离南庭联姻于两国而言都是有利的,于师兄而言更是有利,师兄的选择是对的”;她说联姻好过打仗;她说师兄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都明白,她理解师兄所做的所有选择,她是他的师弟,自会全心全意帮他。
她却也说“宁为农夫商户之妻,不为王府妾,蒲柳之姿傲骨本就少,不想再作践本就不多的几分傲骨”。
比起懂事的沈忱,宗政玖容更愿意见到那个哭着不让他娶南庭公主的沈忱。
但是,好像……晚了。
宗政玖容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好像是他自己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推开的……
“忱儿……沈忱!”宗政玖容四处找着沈忱,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距离沈忱失踪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仍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
“阿忱,你在哪儿……求求你,回答我……在哪儿……”
不祥、恐惧蔓延在宗政玖容心中,他很怕、很怕再也见不到她!泪水滴落,他的声音淹没在风中,随风离去,无半点回应。
沈忱双手束于身后被绑得结结实实,完全挣不开。
褚渊俯视着沈忱,面容苍白,音同魑魅:“东离灭掉永安,弱肉强食朕无话可说,可你用如此卑劣手段杀了阿珩!朕要将你抽皮剥筋、挫骨扬灰!”褚渊双目通红怒视沈忱,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碎。
沈忱与其说害怕,更多的是吃惊。打仗前她就把事情理得很清楚了,褚渊为何在一夜之间厌恶傅珩她不知道,这个真没打听出来,但沈忱很确定的一点是:褚渊很讨厌傅珩,甚至可以说他恨傅珩。沈忱就是凭着这一点才使出那么漂亮的反间计:重金买通魏忠明,借魏忠明的手拖住文琢致使傅珩孤立无援,即使傅珩再骁勇善战也终是双拳难抵四手,加之他已被困半月,身疲力竭又断粮短水,根本打不了仗了。
换做旁人,可能早就降了。毕竟被国君弃掉的军队,将士们意志上早就垮了。
可是,傅珩带的军队没有垮。他们一直战到最后,哪怕已经为国所弃仍旧竭尽全力拼死守护永安,直至全军覆没始终无一人投降。
沈忱在赢的那一刻并没有满心欢喜,她看着无数倒在血泊里的将士,有永安的,也有东离的,他们,都回不了家了。即使在遥远的家中他们的家人还在满怀期待地等着他们回去,却终是等不回他们了。
任何卷入战争的双方,最后,都没有赢家。
沈忱痛惜,也惋惜,却没有能力阻止战事的发生,她只能尽可能的巧用计谋缩短战争时间,减少伤亡人数,尽管她自己都鄙视自己用那么不光彩的手段杀掉傅珩这样的磊落君子。
沈忱抬眼看着褚渊,她真看不懂他:傅珩活着的时候他那么恨他,巴不得他死,现在死了,这又是怎么了?又念着人家的好了?不舍得了?
有病吧!
褚渊取出剑:“阿珩,我马上去陪你,向你赔罪。你那么好……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把这浑蛋送下地狱!”
眼看剑劈向自己脑门,沈忱闭了眼:完了,在此交代了。
不料……
一支箭精准射入褚渊的右臂。
“就算你的阿珩变成孤魂野鬼也不是阿忱的错!”宗政玖容突然出现:“你自己也很清楚,傅珩因何而死?你去陪他?他愿意吗?”
褚渊闻言整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抓起地上的沈忱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都去死!”褚渊吆喝着将剑抹向沈忱的颈部,却不料一把刀已经刺入了他的后背。在刚刚宗政玖容与他周旋时这人绕至他身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宗政玖容飞身过来一把将沈忱拉入怀中,看着她脖子上的掐痕,他眉头紧皱,对着褚渊开始用嘴补刀:“褚渊,你忘了?现在可没有人站在你背后替你挡下暗箭了。”
褚渊跪倒在地上,双目充血,对宗政玖容怒目而视。宗政玖容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嘴上更是没有停的意思:“那个总站在你背后替你挡下无数暗箭的少年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不是吗?这些年,傅珩只是在尽一个丞相该尽的职责,你应该很清楚。”
褚渊眼中透出一股悲凉,是的,他很清楚。
宗政玖容:“你知道我看到他的尸身时,他身边有件什么东西吗?猜猜看,你应该猜得出。”
褚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宗政玖容,好像今晚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结果。
宗政玖容:“一块碎掉的、沾满血的玉玦,对,和你手中的玉玦长得一样。”
褚渊左手中牢牢握住的白玉依旧透着温和的光。像极了那个人,君子温如玉。
“摔得碎碎的!”宗政玖容继续说道:“恨成这样,你说人家还愿意见你吗?还你去陪他,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你算哪颗小蒜苗?”
沈忱听到这,突然一把推开眼前的宗政玖容。“宗政玖容”被推开也不恼,朝沈忱眨眨眼,低声道:“呦,认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