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凌空驾日。
躺在床上的人拱了拱被窝,一脚踹开气味难闻的被子,深深喘了口气,这才感觉好受些。
仰躺着望向陌生的天花板,扭头打量了番四周的陈设,看样子应该是个宿舍,而且还是个六人寝。
她撑起身子将周围环视了一圈,挠了挠发痒的脖子。
满腹疑问地仰起下巴,偏头看了眼对面床位熟睡的女生,盘着腿呆坐在床上,官湘悦抿嘴沉思。
她垂眸思考,猜测应该是罗清野趁着她的灵魂沉睡,独自一人抵达了学校。
但她又是如何知道学校在哪儿的,大概是看了她在高秋颜的手机里搜索过的地址吧。
但至于又是怎么知道高秋颜的宿舍在哪儿,这得找个时间问问她了。
上次问她何时魂穿进了高秋颜身体里,她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应该隐瞒了她什么。
官湘悦从楼梯上下来,却见其他四个床位空空如也,就连被单都没有,推测那四个人还没到校。
下床后看了眼日期,距离开学考还有一天,明天上课,今天还是休息日。
关了屏幕,她顺势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房间,探头探脑望去。
走廊上串门的学生们,朝气蓬勃的青春感扑面而来。
这群女学生见她出现,个个都一脸惊讶地凑上前,拉着她勾肩搭背地询问昨天发生的事。
“诶,秋颜,你是怎么做到一天之内消灭了四个人的。牛批啊。”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她面前,满脸敬意地夸赞道。
又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凑上来,惊恐不已道:“我滴妈,她们竟然还敢在你的枕头里藏了针,你都能忍到现在,换做是我,我肯定立马举报,跟老师要求换宿舍。”
“是啊是啊。”另外一个学生头的女生晃了晃脑袋,见高秋颜打量着她们发呆,开始八卦,“对了,那个闫晓娜,好像是个惯犯,经常去别人宿舍偷别人的东西。秋颜,你东西被偷了多少?”
“记,记不太清了……”完全在状况外的官湘悦哑然,她愣愣地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她们问,“还有人东西被偷?严不严重,构不构成刑事犯罪?你们怎么知道她偷东西的?”
围着她讨论的另一个披发女生疑惑:“你不是昨天跟了去派出所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哦……我们分开回答的,我只知道我的东西被偷,其他不太清楚。”官湘悦立马改口,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一群女生点头“哦”了声,各自声讨闫晓娜的罪行。
“我看陈琳发的消息说,她的东西之前也被偷过,是个娃娃,挺贵的,说是价值好几百,因为在宿舍闹脾气说要报警,结果没几天她又放回去了,还说她娃娃的假发都被弄乱了。”
“对,这个我们都知道,只是陈姐到昨天都不确定是谁偷的,结果昨天晚上闫晓娜在派出所自爆了。”
“我去,她没病吧,连这个都偷?”
“她连跟她走在一起的另一个女生的化妆品都偷,都说了是惯犯,肯定是看上陈琳那个娃娃长得好看,才偷了去呗。”
“还好还回去了,不然真的得气死。花了大几百买的东西就那样被别人偷了去,别说报警抓她,我看她还得坐牢!”
“就是。”又一位女生看着一群人围着高秋颜讨论,也凑进来跟着附和,“一个宿舍出了四个脑残,亏你们两个还能忍到现在。”
熬夜在群里发放消息的陈琳还在酣睡,她们也只能围着眼前的“高秋颜”议论纷纷。
官湘悦怔怔地听着她们滔滔不绝,一时哑然失笑,她尴尬地笑笑,插话道:“主要是想着都是一个宿舍的,撕破了脸不好。谁知道她们过完暑假还那样。”
谎话连篇地吐槽完,官湘悦真想给自己颁奖,一个无实物演技的金马奖。
为了尽可能地贴近罗清野昨天演的大概人设,她可是根本没拿剧本地在演戏。
而且还得演失忆兼性格迟钝的高秋颜。
她对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的罗清野头脑风暴过后,短暂地腹诽,猜疑对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便立即转换好心态,开始打探能知道的消息。
“对了,她们几个还干过什么?我就只知道她们针对我……们。
我又没对她们做什么,她们凭什么要欺负我?”扯下肩膀上的重量,歉意地说了句有点重。
官湘悦顺手牵着身旁——刚才勾肩搭背她的高马尾女生的手,深思熟虑地提问,还不闲着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杨柳新低头看了眼高秋颜纤柔的手,也没觉得不妥,任凭她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还能是因为啥?就是脑子有病呗。”刚才说话的学生头女生嘲讽地白了白眼,当然,她嫌厌的人已经停学了。
“大家都活得累个半死,她们非得驾凌在别人头上才心里舒坦。”低马尾的女生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呵呵道,“还真是应了荀子那句话——‘人性本恶’。”
“诶,秋颜,藏了针跟虫子这事儿,你怎么不跟老师说。
那个赖佳敏能干出这事儿,肯定不止干了这些,估计还能干出点其他更坏的事情。”杨柳新又道,她似乎很关心高秋颜的事,总会第一个询问她的感受。
但官湘悦处处都得提防,以免自己说漏了嘴,还不能让全校师生知道高秋颜是个精神病患者,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尽量谨言慎行:“说了也会得到学校的善待吗?不一定吧。所以我忍了。”
众人听闻她的自我气馁,霎时哑口无言。
其中有人低头思考了下,慌忙道:“我的天,那可是针,一不小心扎进脑子里就完蛋了。
你这都能忍?我要是看见枕头里被人故意藏针,我高低得撕了她。”
“对啊,还好发现了。不然真的可能得动手术。”
“她们四个真就是神经病,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还以为成绩好的人,至少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真的瞎了眼的。”短发女生立马对官湘悦解释,“没说你哈。”
官湘悦只是眯起眼摆手笑了笑,小声说了句“没事”后就没了下言。
她继续沉默听着她们的谈话,也知道了昨天发生的大概。
“想多了。成绩决定不了人品。”杨柳新没好气地冷哼,“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关心关心受害者。
秋颜昨天要是不那样威胁她们,她们只会变本加厉。老师不管事,也不能让她们一直欺负秋颜。”
“你怎么不找我们,跟我们说也好。”
“就是。你们宿舍人不好,不代表我们不好。当初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欺负回去。”
“对啊!”人群中有人附和。
官湘悦哑然失笑:“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一直牵着高秋颜手的杨柳新却不悦:“怕什么麻烦?一群人想跟你交朋友呢,结果你是个大忙人,都没空子钻进去找你玩。”
“柳新别这么说……诶,秋颜,昨天你拿着刀威胁她们,真是帅炸我了。”另一个短发女生揽着她的肩膀款款道,“这种校园霸·凌,只有闹大了才可能会被学校重视……啧,这垃圾学校真是没用,只会为了学校的利益无视弱者的求助。”
“就是。整整两年都被她们暗地里欺负,终于反抗了还得被老师骂,要不是有陈琳当证人,昨天你估计得关少管所。”
“秋颜,以后别那么干,心思更坏的人只会觉得这招没用。”
“对嘛,别拿刀用自己的命威胁她们,听陈琳在群里说,那个闫晓娜当时想冲上去,让老师误会成是你自己想自杀的。”
“天!她怎么心肠那么坏。我真是服了。”
“卧槽,她没病吧。间接杀人得坐牢的。”
“哪知道她怎么想的,估计是怕秋颜揭穿她偷了太多东西。”
“嘶。真是没脑子的奇葩。”
听着耳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官湘悦垂眸沉思。
昨天那事,估计是提前魂穿进来的罗清野干的好事,根据她对高秋颜这些天的了解,呆呆傻傻的她不可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
众人见高秋颜默不作声,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讨论,有几个心软的女生还以为她在后悔昨天发生的事。
有些藏不住事儿的女生,直接当着她面鄙夷:“陈姐要是不说秋颜在群里被人造谣,我们估计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就是,他们心思怎么那么恶心。”
“我看他们小时候看《家有儿女》,八成也是这么想小雪和刘星的。”
“嘶——脑子有病吧。他们是没兄弟姐妹吗?”
“心思脏的人看什么都脏,估计也是这么想他们自己的。”
一群人闻言,唏嘘不已。
没过多久,人群中有道铿锵有力的嗓音大声喊话。
“大家先别说了,我们聚在一起又得被主任处分,先散一散,洗漱好了进宿舍再陪秋颜聊。”管事的宿舍长高声吆喝,招呼着人们退路,“都散一散诶——听话!”
众人闻声看去,瞬间化作惊动的鸟兽一哄而散。
见周围瞬间空旷了不少,刚才还被围在人群中心、发懵的半个当事人,错愕地眨了几下双眼,瑟缩的肩膀松了松,怂闷的情绪瞬间懈了气。
她们想聊,但她官湘悦可没心思闲聊她不知道任何事。
找了个借口推脱想八卦的一群女学生,她独自一人跑出女生宿舍楼,打算逛逛这所陌生的学校,顺便找一找哪里有钢琴,可以和罗清野交谈高秋颜的事。
一路小跑下来,她也就只打探清楚高三的教学楼在哪。
但还没到上课时间,楼下通往楼上教室的大门紧锁,探头往栅栏门里的楼梯向上看去,旋转的楼梯也看不见什么,官湘悦吃了个闭门羹后恹恹地离开。
漫步走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官湘悦像是无头苍蝇在偌大的学校里乱转。
周围的教学楼拔地而起,绿树成荫的花坛围着草丛鲜花,路边三两做伴的学生交头接耳,不远处的操场上还有些人在打篮球。
身边擦肩而过的人,都对现在成为高秋颜的她——议论纷纷。
耳边嘈杂的交谈声不绝于耳,窸窸窣窣的杂音仿佛恶魔的低语,晕头转向的官湘悦努力站稳脚步。
但额头上、脸颊上已经开始浸汗,眼花缭乱地在原地扫视一圈,喘口气后撑着半个身子,抬起头巡视了番四周,却怎么也搞不清楚路况。
头顶的太阳正过当头,炽烈的阳光在不断炙烤她的灵魂。
没时间闲庭信步,官湘悦在前边找了个有树荫的花坛,瘫坐在花岗岩的矮石墙上,抬手擦了擦汗如雨下的下巴。
即使有了地方歇息,还是有些两眼发昏。
一想到她为了找到琴房,在学校里瞎逛了两三个小时,至今还没吃早饭,她哀怨地垂头看了眼手机,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食堂是找到了,但她没那个勇气进去。
学生们的视线就像是机关枪一样,上下来回将高秋颜扫射了个遍。
她不明白昨天罗清野到底为什么要干那疯狂的行为——听闻她紧紧握着明晃晃的刀子,就那样丝毫不惧地抵在高秋颜的脖颈上,借此来反抗那四个素不相识的女学生。
如果她或者那个什么闫晓娜失了手,她们和高秋颜这条苟活的性命,就会因为她不作考虑的草率举动,而彻底烟消云散。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恨不得把她盯出个洞来,脚趾头想也大概清楚,现在估计全校师生都从女生宿舍的传闻中得知,高秋颜不要命地拿自己的生命做威胁。
年级第一的名号本就引人注目,更别说这么炸裂的传闻来自一名被长期霸·凌的、家世富裕的优等生。
稍微整顿了难以平复的心绪,她将路人对她的审视或者议论视若无睹。
撑起沉重的身子,抬腿就走,怎料刚踏出第一步,两眼一黑,径直瘫倒在地上,左手的胳膊肘擦破了皮,膝盖也磕破出了血,那一跤摔得她生疼。
官湘悦闷吭一声,吃痛地从地上缓缓爬起,盘腿坐着,低头检查受伤的胳膊,不断淌着血,她倒吸了口凉气。
这个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路上闲逛的学生少了些,见她安然无恙地从地上坐起来,便又纷纷远离了凑近查看的目光。
“你没事吧?”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甜美的嗓音宛如天使降临,温情脉脉,“你之前不是说你紫外线过敏吗?怎么还到处乱跑?吃饭了吗,要跟我一起吗?”
抬起头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官湘悦眯起眼望向逆着光的那人,等视线渐渐恢复光明,定睛一看,只记得这位长相温柔的女孩子,是早上一直揽着她肩膀——安慰“高秋颜”的高马尾女生。
不知道对方姓名,她也只能尴尬地回复:“没事。我就出来散散心……忘了带伞了。”
后边那句补充,是她刚得知高秋颜竟然还会紫外线过敏,匆忙随口一说。
杨柳新看着她难堪的从地上站起来,她不以为意地拉过她的手,见她除了膝盖和胳膊,还有下巴受了伤,她眼神一沉,顿时惊呼:“你晕倒了?!怎么伤得那么重!先别吃饭了,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官湘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杨柳新拽着手,她一路絮絮叨叨地埋怨“高秋颜”的马虎。
不知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如此热情地照顾高秋颜的,官湘悦弯了弯眼角,快步跟在她身旁,郁闷的心情宽解不少。
“……谢谢。”沉默良久,官湘悦看着她急切而皱眉的侧脸,轻声道谢。
“别磨叽!快走!”杨柳新毫不在意地瞥了眼“高秋颜”,拉着她很快就到了一栋教学楼楼下,“这么大的太阳就你一个人在学校里乱逛,我要是没跟着你出来,你出事了怎么办?”
浑然不知被人跟踪的官湘悦愣住了,她疑惑:“为什么……”要跟踪我?
问话还没说出口,杨柳新打岔道:“别问了,先看看伤势怎么样。你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照顾,还要别人来替你照顾吗?”
被推进医务室的官湘悦哑口无言。
但刚进去没多久,就被医务室里的学生拒之门外:“老师不在,只有普通的消炎药,你们拿着回宿舍清理吧。我要去吃饭了。”
二人拿着几瓶药水和几张创可贴,愣登地被赶出了医务室。
杨柳新没好气地瞪着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鄙视地抱怨一句后,也只好拉着官湘悦去附近的卫生间处理伤口。
傻愣愣的官湘悦,又一次被她牵着手离开,直至进入女卫生间,她的伤口才得以清理。
杨柳新嘴边不饶人地絮絮叨叨,又抓着高秋颜的手腕出了卫生间,站在门口的走廊,借着亮光,接着帮她贴创可贴。
见她低头认真的模样,官湘悦哑然失声,不知该怎么道谢。
等杨柳新帮她处理好膝盖和胳膊上的伤口,她示意官湘悦仰起头,顺便也在下巴上贴了创可贴。
杨柳新一直在咋舌吐槽,手上的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
二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卫生间外边的走廊,她又被她连拉带拽地去往餐厅,霸气地无视了周围学生投来异样的眼光。
快步跟在杨柳新身后,官湘悦迷茫混沌的内心冷静许多,她傻笑着看着她的后脑勺,全然忘了她还要找钢琴。
在混沌苍白的世界之中,毫无杂质的半空上方,悬浮着两具闭目养神的魂体。
沉睡的灵魂面露惊恐,似乎被困的梦魇有着什么不可抗拒的魔力,拖拽着,圈困着,使罗清野无法从中苏醒。
记忆渐渐回到了过去,朦胧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她愕然回忆起,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