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药铺不小,此时正敞着大门,似乎是仍在营业。
二人走进药铺,就见一个郎中打败的青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前专注地拨着算盘。
“大夫,”楚寻双走进店里,“我是官府派来了解城内现状的官差,请问您有时间配合一下我的提问吗?”
男人闻言看向他,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道:“没问题。”
这家药铺与外面的所有药铺都差不多,楚寻双和男人面对面分别坐在寻诊室,一时气氛有些焦灼。
“请问您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场疫病的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情况和期间经历的大概事情吗?”
“天平城没有疫病之前,我还只是这药铺的一个学徒,但我们药铺一直都是这城中唯一一家药铺。这疫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开始是一个早上,很平常的早上。城中有十几户人家纷纷开始全身长红疹,一开始大家也并不在意,直到出现类似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也渐渐开始有人死亡。”
“消失,则是在一个夜晚,因为那时我师父也得病了,我一整晚都在照顾他,以及给城中别的人熬药。那晚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雨越下越大,而在那场雨后,几乎所有得病的人都死了,其余人则全部安然无恙—疫病病一下就消失了。”
“至于中间经历的大概事情,反正就是有钱或者没牵挂的人都走了;没钱或者不愿离开的人则慢慢等死,他们也在赌,赌自己能不能活到疫病结束。”
“那可以告诉我,您在城中这么久,是否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或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事……就是不知从何开始,我们城中开始时常失踪一些人,这些人往往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奇怪的人嘛,我是个大夫—所以我通常会将这种人称归结有病,并不会觉得奇怪。”
“最后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什么不离开天平城吗?”
“这个嘛,简单来说,我师父我和师娘都在这长眠,我要守着他们,”男人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又立马调整回平静的样子,“而且我在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要是实在没钱了,也只要背着药箱去附近的城镇逛一圈,用医术去吃饭。我也是个挺没志向的人,可以过这种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楚寻双认为问得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多谢配合。”
男人笑了笑,从抽屉中拿出两个药包,递给楚寻双:“最近城中的毒虫、毒蛇很是猖獗,免费送您和您的同伴两个药包,以防被叮咬。”
“那就先谢谢大夫了。”
……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是一处装潢很是奢华的酒楼。
在进去前,楚寻双将药包挂在腰间,又将另一个递给血蛇:“带上吧。”
血舌依言将它挂在了与楚寻双相同的位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阁主,这药包,会不会有诈?”
“应当不会,”楚寻双正色道:“而且我能看出来他对我们没有恶意,甚至是想尽他所能的帮助我们。但,恐怕有些话不能直说,所以他便赠予了我们这两个药包。”
血蛇向来对楚寻双绝对信任,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酒楼名叫“百喜楼”,楚寻双和血蛇一进去,便觉察到了深深得不对劲。
倒不是说有什么异样,相反,就是太正常了。
酒楼内分明没有客人,可伙计和掌柜都忙得风风火火,不亦乐乎。
掌柜见有人进了酒楼,立马凑了过来,脸上近乎谄媚的笑容:“这两位兄弟看起来面生啊,是才刚当差不久吧。”
当差?楚寻双敏锐地捕捉到的关键词。
这城中没有官差,也没有衙门,人家更是稀少,何来当差一职?
可能是楚寻双,血蛇的表现让掌柜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向后退了几步,态度变得冷漠:“难道你们不是来替大人取午膳的?”
楚寻双为了套出更多的消息,决定不轻举妄动,笑肉不笑道:“我们俩兄弟是路过的商人,到这天平城时候恰好饥饿,并想来寻一些东西吃。”
掌柜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只是虚假了几分:“原是这样,小麻子过来,带二位客人到楼上雅间落座。”
被他叫做小麻子的是一个年轻的,脸上长满麻子的伙计。
他走了过来,将手上的毛巾随意地搭在了楼梯上,向楚寻双和血蛇做出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好嘞,二位客官楼上雅间请!”
小麻子在将两人送进包间后,楚寻双随口说了句:“那就把你们酒楼里招牌的菜全上一遍吧。”
“行嘞,客官,您们稍等!”小麻子笑嘻嘻地离开了。
……
此时,屋顶上,沐秋雨正对着屋顶上的空隙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包间内的情况。
她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从袖子里钻出来的毒蛇,轻声感叹:“天机阁阁主嘛,倒是有点意思。”
感叹完后,她施展轻功无声落地,也走进了酒楼。
……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
楚寻双稍稍点了点头,没着急动筷,饿不饿是另一回事,只要是这酒楼从内而外透露过一段不对劲的味道。
送餐上来的伙计一直没走,站在二人的身后。
不对!
楚寻双忽然想起刚刚端盘子的那双手,细腻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手,而他们的方才明明在楼内没有见过女人。
楚寻双猛地站起,抬起桌子的一边将它掀翻,然后戒备地转过身去。
“哎呀,这位客官真是浪费呢,真是可惜了,这一桌好菜,”沐秋雨见自己已然暴露,干脆不再隐藏,风情万种地娇笑着:“和我精心配置的千丝毒呢。”
“千丝毒?你是沐家宗人?”楚寻双如临大敌。
沐家宗是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的宗门,与林婉瑜如所处的玲珑堂正好处于对立。
该宗门的人,个个心狠手辣,善于用毒,杀人于无形。
“是的呢,人家也是久闻你们天机阁的大名了哦!”沐秋雨故作羞涩状,下一秒表情陡然变得狠厉:“竟然阁主你那么有名,那人家毒死你,岂不是可以重新名扬江湖了?”
说着,她拿起从袖中滑落的骨笛开始吹奏。
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成群的毒蝎子和毒蛇。
“可恶。”楚寻双暗骂一声,以他现在的境界,硬碰硬的话,除了无妄城城主,还真无人可及。
可对于这种不入流的用毒手段,他只能不停地用灵力凝固抵御罩—但这十分消耗灵力,他的灵力又实在有限……
楚寻双一边快速凝结了一个抵御罩,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快速脱身。
“阁主,您看!”雪蛇却指着一个方向叫他。
楚寻双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毒物在离防御罩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开始原地打转。
这是……难不成因为药包?
楚寻双思量着,将防御罩撤掉。
情况仍是如此。
沐秋雨自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她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挂在二人腰侧的药包,稍显气急败坏:“又是那个大夫坏我好事,我早就说过,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大夫?”楚寻双听她的语气似乎与药铺的男人颇有渊源,可他也没心情与她废话,使出一招“灭天诀”就要将其解决:“受死吧!”
沐秋雨情急之下将骨笛挡至身前,骨笛随之断裂,随后她狠狠地往后退一大步,吐出一口血来。
她看着手中断裂的骨笛,愤愤瞪了楚寻双一眼,没敢多做停留,只丢下句“真正好玩的还在后面,我们,来日方长”后,就施展轻功离开了。
……
“阁主,不追吗?”血蛇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在等楚寻双的一身令下。
“没必要追了,我们对她的实力已经大概了解,现在只需等待那所谓的好戏了。”
……
楚寻双和血蛇一下楼,就见躲在桌子底的掌柜。
楚寻双举着剑,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掌柜大惊失色,尖叫道:“求您了,别杀我,别杀我!”
楚雄双嗤笑一声,将剑收起:“我可以不杀你,但接下来,我所问的,你需要如实回答,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楚寻双拉了把椅子坐下,在桌子前,没管掌柜还一直蹲,直接开始了提问:“第一个问题,城中流行疫病时,你为什么不离开?”
掌柜还是很害怕,瑟瑟发抖地勉强将零碎的词组成句子:“一开始,其实,是要走的,我开酒楼的这些年,赚得其实不少,至少是去外地开一家规模差不多的,酒楼是绰绰有余的……”掌柜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点平静,“在我收拾东西的那个晚上,却有一个人找到了我,她给了我一大笔钱和一袋子药。她告诉我,只要吃下药丸,就不会再传染疫病。并且,她需要我继续留在这,为他们准备每日的吃食,还承诺会给我更多的钱。”
“我当时为了钱同意了,在吃下药丸后,发现竟真的对那疫病免疫了。在这之后,我就一直在为那人做事。”
“第二个问题,那晚的人是刚刚的女人吗?你对她知道多少?”
“对,就是沐小姐!我只是一个烧饭的,对于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似乎在城中秘密养了一个门派,并且这门派的人还不少。因为,她每次从我这购买的吃食的分量都很庞大。”
“第三个问题,你在酒楼的伙计都是什么人?他们如今都在何处?”
“酒楼的伙计都是我的人,他们大多是我的亲戚。至于他们在何处,我也不是很清楚—方才,沐小姐带伤离开后,他们怕您来报复,便都跑了。”
“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跑?”
听到这个问题,掌柜有些尴尬,转过身去,从背后拉出一个大包裹。
打开一看,楚寻双被满眼的金灿灿闪瞎了眼。
好家伙,这真是“言传不如身教”。
楚寻双对掌柜没了兴趣,毕竟他知道,这充其量,只是一个贪财不要命的生意人罢了。
他无语地挥了挥手:“好了,带着你的钱,走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掌柜如获大释,也管不了已经发麻的腿,生怕楚寻双后悔一般,拎着包裹就连忙跑开了。
“对了,最好早日出城,我不杀你,但总归会有人杀你。”
掌柜听到身后的声音,动作略微一顿,然后,加快了步子。”
……
“我们现在去方才的药铺,那大夫约等于救了我们一命,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让他出事。”
“阁主,您是怕那女人去找他麻烦?”“不,我有预感,那女人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