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羁绊 第2章 chapter 2

老板娘抬眸的一刹不免被那一副卓绝的皮囊惊艳到，下意识的想是哪儿来的明星。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言辞年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环顾四周，透过玄关的冰裂纹窗棂瞄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馥芮白。”

老板娘看看他，衣着考究，细节处处透露着精致，怎么说呢，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店配不上这位的气质，但他偏偏又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

答案只有一个，他也是来相亲的。

不过她还是在心里默默感叹了句：这年头长成这样的也需要相亲了？

没等老板娘再有下文，言辞年迈开长腿径直往内厅走去，冷着脸在张令岁斜后方坐下，然后开始不加掩饰的打量起那男人：

长相一般，差评。

衣品差，气质不行，差评。

咖啡都不舍得给人家点一杯，差评。

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嘛？！没边界感，差评！

林泛毫无感觉，只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侃侃而谈，从他的原生家庭不幸说到自己凭借努力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旁人在心里从内到外的评判了一番。

【卢月笙】：放轻松，这在相亲里都是小场面～

【张令岁】：他开始疯狂夸自己了，啊啊啊啊！我的脚趾头开始抠地板了！

【卢月笙】：乖宝，为了回萧家出口恶气，忍忍吧。这个不行，要不……我把我师兄介绍给你？

林泛忽然顿了一下，看向低头不语看似倾听实际上俩大拇指快给手机屏幕挠出火星子的张令岁，“令岁，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张令岁这会儿也没闲心听他叭叭，稀里糊涂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林泛浅笑，“令岁，听说你十五岁就读大学了，是在哪所学校读的啊？”

张令岁指尖动作一滞。

不是，怎么话题又绕回她身上了呢？

无奈，只好切换软件，打字：

纽约大学，音乐治疗专业。

“这个专业还是挺少见的，在国内来说就业应该比我们搞工程的难一些。”林泛心中了然般的点点头。

张令岁尴尬的笑而不语。

“诶？音乐专业，那跟你现在医生的工作不是很对口呀？而且你这个情况被医院录取……是有什么人帮忙了吗？”

张令岁：……

想离开这里，可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段无礼的对话。

“先生，您的咖啡。”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轻柔的把白瓷杯放在言辞年面前。

言辞年没太关注她，只点点头，然后本能的道谢。

老板娘：这是在立什么高冷人设？诶？不对……他这是在看什么？

“这些人脉啊，都是很好的资源，以后对我们都是有帮助的，你一定要……”

林泛还在喋喋不休，甚至试图说教，殊不知剩下的话语落在张令岁耳中犹如蚊子叫，嗡嗡嗡的，烦得很。

【卢月笙】：宝，你受什么刺激了，半个小时不到，发了五条微博吐槽……

【张令岁】：有人在试图补齐我缺失的父爱。

【卢月笙】：？？？

【张令岁】：相到个爹味男！我为之前觉得他人老实话不多而强烈谴责自己的感知能力。

【卢月笙】：好了好了宝，冷静。不过你……

“令岁，令岁？你在听吗？”林泛看她像是走神了，抬手想去拍拍她的胳膊。

张令岁闻声抬眸，还没等有回应，只听“呲——”一声，而后整个人就被一团影子拢住。

林泛的手僵在半空。

白瓷杯被一只大手拎着，水灵灵的落在张令岁眼前，几滴咖啡液洒落，另一边，一只瓷白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摁在桌角，许是它的主人情绪亢奋，青筋隐隐浮现其上。

男人从身后圈住她，身上清澈微苦的茶香夹杂着浅淡的檀香霎时将她包围。

“岁岁渴了吧？润润嗓子。”

低沉和缓的嗓音裹挟着不明的情绪自头顶响起，张令岁惊诧昂头，却只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颌线和滚动的喉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幸好我用的杯子大而且没装满，不然咖啡肯定撒一地。

群众：太棒了，有戏看了！

全员心有灵犀一般，开启悄悄摸摸吃瓜模式。

言辞年眯起眼盯了对面愣神的林泛三秒，收敛神色，挂上微笑，拖了把椅子在张令岁身边坐下。

“这位先生浅薄了不是？这音乐治疗专业隶属医学，我们岁岁是正大光明考进人民医院的，是特别厉害的心理医生。”

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张令岁先是下意识的受到了美颜暴击，然后懵住，再然后脑子里那个虚拟的Q版自己开始尖叫，乱窜，阴暗爬行。

救命，世界上还有比相亲相到爹味男还被死对头撞个正着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吗？

没有！

诶？他刚才是不是在替我辩白？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张令岁的CPU短暂的超负荷了。

“这位先生，你是？”林泛理理衣服，端正坐姿，满脸探究的看着言辞年。

言辞年直起身，“我？我是岁岁的追求者啊。你要是对对岁岁有什么不了解的，大可以问我，我特别清楚。”

张令岁嘴角不受控的抽动了两下，想蹦起来给他一脚。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可以借机早点结束这场无意义的相亲，她又把跃跃欲试的脚摁了回去。

“啊……那倒不用。”林泛战术后仰，自觉的把言辞年放到了竞争者的位置上。“那你知道你这种打断别人约会的行为很不礼貌吗？”

“会吗？”言辞年头一扭，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看着张令岁。“那我向你道歉。”

好重的绿茶味……

最烦这死出了。

张令岁把手机揣回兜里，给言辞年一通比手语。“言辞年你个狗东西，你要干什么？”

她会手语，只不过在外面少有人看得懂所以不怎么用。不过现在派上用场了，言辞年看得懂。

“她，她说什么？”也是言辞年“追求者”的身份让林泛觉得不足为惧，看不懂手语的他下意识地询问言辞年。

言辞年不语，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忽的眉间一松，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笑。

“她说，经过跟你的这一番交谈，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很不错，决定做我女朋友。”

张令岁只觉得血压蹭蹭涨。言辞年再这么乱说，她明天估计没脸回去见同事了。

“啊？你胡说的吧，刚才我们聊的挺好的啊。”林泛不以为然。

言辞年一脸云淡风轻，不见丝毫心虚。

“你别乱说啊，我明天回医院怎么跟人家交代？！”张令岁又是一通比划。

她不喜欢林泛，但这件事她是可以自己说清楚的。

林泛又看言辞年。

“哦，我刚才看错了……”言辞年撇撇嘴。

林泛和张令岁不由松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喘匀，言辞年又开口了。

“她说要直接结婚。”

林泛：？？？

张令岁：！！！

她咬牙切齿，一脚踢在言辞年小腿上，两手飞快的比划着骂言辞年的话犹如结印，奈何人家脸一撇，压根不看她。

“她还说今天终于意识到我非常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就我了，不改了。”言辞年就仗着在场的人看不懂，无所畏惧的信口开河。

张令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要打字，却被言辞年眼疾手快的摁住手。

男人忽的凑近，大提琴般的嗓音在耳畔轻语：“配合一下。我是在给你解围耶，照你从小那个磨磨叽叽的性子，你今天要跟他耗很久哦。”

“还是说……你真的想跟这个人继续接触。”

好吧，让他说中了，张令岁确实想跑。算他善解人意，但这不妨碍张令岁看他不爽。

她头往反方向挪一寸，斜眼瞪着他，然而回应她的只是对方唇角的浅笑。

这场相亲最终不出所料的黄了，托了言辞年那张抹了毒的小嘴的福，散场的时候林泛甚至破防了。

**

“后来呢？”卢月笙刚离开实验室，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捧着手机跟张令岁聊天。

“言狗非送我回宿舍，路上还一直问问问，问我为什么要去相亲。”张令岁比着手语回复。

“那你告诉他了？”

张令岁点点头。

“也好，他要是不出现，你个软柿子今天又不知道要到几点才能脱身。”卢月笙无奈的叹口气，“宝啊，时间紧任务重，咱们还剩十天不到了。”

张令岁长睫垂下，整个人染上一丝落寞。

她出身云都豪门萧家，曾经也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但这一切从她十三岁那年亲生母亲去世之后就变了。

因为重大刺激，她先是大病一场，又患上心因性失语症，之后便被家族无情驱逐，送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外公家。那段时间外公身体不好，她又转而被寄养在世交的霍家，然后就这么寄人篱下的长到二十四岁，期间萧家不闻不问。

原本她也就只觉得豪门无情，自己被抛弃是因为于他们无用，这做法虽然可耻但还能理解。

当然，这一想法终止于上周。

她去云都参加研讨会，结束之后在附近逛了逛，结果就那么恰巧遇上了从前在萧家工作的吴律师。

从吴律师口中，她第一次知道母亲遗嘱的存在，同时也知道了萧家……啊不，准确说是她的生物学父亲到底有多恶心。

他联合了另一位律师篡改了母亲的遗嘱，将上面原本的“年满二十五周岁即可继承”改成了“年满二十五周岁前登记结婚方可继承”，打算时间一到就把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送给他的私生子女。

这个细微改动确实瞒过了很多人，除了吴律师。他在复核的时候发觉了不对劲，去对峙，结果收到了辞退通知。

“宝，你说他们怎么想的，怎么就觉得你二十五之前结不了婚呢？”卢月笙其实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这个啊，可能是因为我变成哑巴了，名声也不好听，没人要吧。”张令岁抿着嘴，咬咬后槽牙，“还真的差点让他们得逞了呢。”

卢月笙：“……”

我的宝啊，你现在这个处境跟让他们得逞了有什么区别？

“你总不能真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吧？”

随便？当然不会。

她要的结婚对象，要么是能跟她心意相通白头偕老的，要么是当下能与她同心协力对付萧家的。这样的人很是很难得的，她知道，所以早就做好了备用方案。

“真没有合适的，我就斥巨资雇一个，假结婚，等东西到手再离了就好。”

卢月笙一个趔趄，差点栽在马路牙子上。“张令岁，你别闹。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离个婚有多难，万一被人缠上有你哭的。”

“诶？那言辞年呢？”卢月笙灵机一动，“你花钱雇个不认识的演员，还不如让这个熟人帮帮忙。”

张令岁愣住，眼珠子乱转，拨浪鼓式摇头。

这个绝对不行！

首先，言辞年跟她不对付。其次，他出身言家，云都顶尖的世家，她现在可高攀不起。

**

翌日。

张令岁是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的班。

原因是昨天结束了跟卢月笙的通话后她才看到之前没看完的消息，然后发现她发吐槽贴发在了自己的微博大号上。

除了心理医生的身份，她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作曲人，化名「宁碎」，微博大号有百万粉丝，怎么说还是个有脸面的人，所以平时吃瓜或者发癫都会用小号。

昨天相亲前她去大号更新过动态，结果忘了切回去，等她发现的时候最后一条动态下面已经盖了一万多层楼，然后作曲人宁碎的高冷形象就这么碎了，碎一地，拼都拼不回去。

网友1: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原来宁碎也会相亲相到爹味男。

网友2:心疼宁碎一秒，但真的好好笑。

网友3:哦呦～宁碎是个女的啊？说话还这么难听，粉转路了。

网友4:楼上这么爱男的吗？叉出去！

……

网友10086:原来再高冷的女神也遭不住奇葩相亲对象。

她就这么躺在医院宿舍的小床上翻了一夜评论，最后在删动态和眼不见为净中选择了后者。

强撑了一早上的工作，她游魂似的去食堂吃饭。

“小张啊，昨天太晚了我就没给你打电话。那个相亲怎么回事啊？人家小林回去跟我说你带着男朋友跟他相亲。”隔壁康复科的梁医生神色不满地端着餐盒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开口就指责。

张令岁努力扒饭的动作一滞，怯生生的不敢直视梁医生，只默默拿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字：

梁姐，那是我朋友，他胡闹的。

“哦，那既然这样，你跟小林处处吧。这小伙子蛮好的，务实肯干。”梁医生脸上的不满消散了些。

张令岁咬咬嘴皮，思索再三还是摇摇头，又打字：

梁姐，我觉得我们有点不合适。

“诶？怎么就不合适了。小林对你印象蛮好的，再说了，不相处怎么知道合……”

没等梁医生把话说完，张令岁手机响了。

看着外公两个字，她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阿岁，请个假回平湖一趟，相亲。”老爷子苍老但不虚弱的声音传过来，“听到了吗？”

张令岁敲了两下手机屏幕，示意听到了，然后对方果断结束通话。

这是爷孙俩一直以来的通话方式，简明扼要，效率极高。

外公介绍的人，应该会靠谱一点。

这么想着，张令岁利索的收拾好餐盒，跟梁医生鞠躬致歉，直接遁走。

哎？小张医生，你这……”梁医生看着飞快拉远的身影，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