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又陷入周而复始的夜幕。一阵寒风刮过,公交站台上的枯叶随之前行一段路程,发出沙沙的声音。
张令岁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半张脸埋进衣服里,不时扭头看看站牌上的实时公交信息。
银色的法拉利F8trbuto在她面前停稳,烧包的跑车一下子就吸引力站台上等车人的目光,然而张令岁只撇了一眼便草草收回视线。
这辆车她可太熟悉了。
车窗降下,驾驶位上的男人不耐烦的摁了摁喇叭。
“张令岁,上车。”霍洹眸色淡淡,“妈说想你了,回家。”
她当没听见,直接无视。
霍家她现在一步都不想踏进去,霍家的人她也一个都不想见。
霍洹拧眉,见张令岁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恼怒,推开车门,三两步靠近。
俊男美女的组合,奇怪的气氛,让人不自觉脑补出总裁追小娇妻的狗血情节,旁边吃瓜的众人自觉往旁边让了让,给他们空出一块空间。
霍洹伸手要抓张令岁的手腕,被她一个侧身灵活躲开。
霍洹盯着落空的手,嗤笑,压低了声音,语调轻嘲: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说到底你是霍家义女,你看看这几天你相亲的那些对象,哪一个拿得出手。”
“说出去都丢人。”
“嫁给我,我帮你去跟萧家要那些东西。”
他这话说的似有深情,然而张令岁心若止水,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当时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霍洹,毕竟干妈早先就提过让他们俩订婚,只不过她没有立刻答应。
关于这件事她还一直好奇,霍家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打算,而后思来想去也只当作是干妈对自己的偏爱,怕自己以后嫁给别人受欺负。
不过一荒谬的想法最终在她听见霍洹与好友的对话时破灭了。
其实在更早一些的时候霍家人就已经知道了遗产的事情,却没人与她提及半分,打的就是等到最后期限,让她除了霍洹别无选择只能的算盘。之后他们就可以借萧家的势力,将霍氏的商业版图扩至云都。
霍洹叹了口气,“你那天回家不就是想跟我提结婚的事吗?”
张令岁扭头睨他,嘲讽一笑,从口袋里抽出手。
“霍家想要利用这件事,你们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说,但为什么偏偏……”
为什么偏偏是算计呢?
“只能说你们并不在乎我的想法,只在乎利益,跟萧家一样……很恶心。”
是啊,很恶心。
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她又不是不同意,可他们偏偏就选择了这样的处理方式,为了断她的后路。
“说的好听,你不一样是为了利益,大家都一样,你怎么就接受不了了?”
霍洹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张令岁被气笑了,寒风中的手被冷风吹的惨白,微微颤抖。“你把我当什么?我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不是你的猎物,更不是你们霍家棋盘上的棋子。”
霍洹有一刹的哑然。
“可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霍洹向前一步,不依不饶。“就算我目的不纯,但我能确保那些东西回到你手中不是吗?”
“……”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令岁不想再跟他废话,默默将手揣回兜里,抬头与霍洹四目相对,陷入无声对峙。
这话说的谁会信?
想攀上萧家,到时候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选择牺牲她的利益来换?
公交进站,司机见停靠点被占了,狠狠摁了两下喇叭,从车窗探出头来,“哎,谁的车,赶紧开走!公交站停车,三分二百块嗷!”
“爱扣扣,我不在乎!”霍洹正烦躁,懒得搭理。
司机翻了个白眼,口吐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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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言家老宅。
中堂灯火通明,正中两把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儒雅端方,女的温柔优雅。
“再说一遍,你要干嘛?”女人面前放着复古的铜质暖手炉,一双芊芊玉手贴近取暖,没怎么分眼神给堂前站着的人。
“我要结婚。”言辞年站的笔直,目光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突然跟家里提要结婚,说他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女人两眼一眯,侧过脸来,上下打量他三秒,“这么突然,你在外头轻薄人家姑娘了?”
言辞年认真的表情有一刹皲裂,“温女士,有您这么想自己儿子的吗?”
温思婉眉眼染上笑意,偷偷看了一旁坐着的言明山一眼,又看向言辞年。
“你小子一向不着调,我这是合理担心。”
言辞年:“……”
半天没出声的言明山清清嗓子,“你是要娶隔壁萧家的小令岁吧?”
言辞年又是一愣,全身肌肉又僵硬几分。
这事儿……他们怎么知道的?
“行了,别自己在那琢磨了。当年小丫头前脚被送去江临,你后脚就转学跟过去,这些年还一直关注着人家的动向,你那心思啊就是司马昭之心”
言明山起身,迈步来到言辞年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我们家自古以来不过多干涉子女婚姻,只是你要想清楚,小丫头那个情况对你的事业恐怕难有助益,日子久了你能不能守得住本心。”
这话言明山说的很郑重,毕竟婚姻不是儿戏。
再者他们言家向来没有离婚的,这优良传统可不能毁在这臭小子手里。
看父母良好的态度,言辞年眼睛亮亮的,嘴角笑意根本抑制不住。
“所以,你们没意见?”
温思婉看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突然有点嫌弃好大儿了,他好像有点那个恋爱脑。
“有什么意见?”温思婉白了他一眼,“言萧两家原本就有婚约,要不是当年的事,我现在估计孙子都抱上了。
言辞年呼出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那走吧,今天就启程去平湖,去提亲,带上户口本,明天就领证。”
好了,这下紧张的换成夫妇俩了。
“言辞年!你是不是真轻薄人家了?”温思婉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两眼圆瞪,“结婚要准备三书六礼,哪有这么快的?”
“言辞年,到底怎么回事?”言明山也是目露威胁。
“说来话长,路上再跟你们说,赶紧的吧。”言辞年长臂一伸,一手揽一个,拥着他们就走,“反正现在情况紧急,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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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粉墙黛瓦的中式小院里,柿子树顶梢上一群小肥啾在枝头蹦跶,叽叽喳喳的热闹的慌。
张令岁被窗外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的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定睛一看,清晨六点多点。
小鸟也好烦。
反正是醒了,她也没打算继续睡,索性收拾收拾起床。
“阿岁,怎么这个点就醒了啊?”
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手上提着太极剑,看样子是要出门晨练,见乖孙出来不禁疑惑。
张令岁睡眼惺忪,看着光秃秃只剩两个红果子的柿子树,伸手指了指。
外公瞬间明白,豁然笑出声来。“在大城市很久没听过这么吵的鸟叫了吧?起来了也好,跟外公一起晨练去。”
这提议可太棒了,张令岁直接拒绝。
邻居爷爷奶奶心倒是不坏,但碎嘴得很,她可不想被一会儿被围起来蛐蛐。
外公了解她的性格,也不强求,告诉她早饭在厨房便独自出门去了。
厨房的灶膛里还有余温,暖融融的。张令岁从笼屉里拿了个蒸熟的红薯,端个凳子往那儿一坐,仔仔细细的剥去外皮。
家里养的四眼铁包金小狗蹲在她跟前,一个劲儿摇尾巴,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望眼欲穿。
张令岁掰了点给它,然后一人一狗就这么静默的吃着。
“汪!”小狗吃完了,不够,又冲她要。
她弯唇一笑,戳戳小狗头。
真是个馋狗。
吃完饭,去后院给外公养的花草浇了水,又帮保姆阿姨择了中午要吃的菜,实在无事可做的她带着小狗出门溜达去了。
平湖的日子过的慢,大家干什么都慢慢悠悠的。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底下坐了几个阿姨,有的拿着菜篮,有的拿着针线包,聚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出于人类吃瓜本性,张令岁悄摸的靠近,偷偷旁听,然后就发现了八卦主角竟是她自己。
“张老爷子他家小孙女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吗?”
“哪儿啊,回来相亲的。”
“啊?她不是那个云都萧家的孩子吗,应该像电视剧里面那样联姻的呗,哪可能随便相亲啊?”
“哎,人家都不认她,姓都给她改了。”
张令岁:???
她这姓……难道不是她自己要求改的吗?
“你别说,昨天上午我看见有个男人去他们家来着,长得还不赖呢,看那个气质不太像普通人。”
哦?男人,还是气质不凡的男人……
捕捉到关键词,张令岁小耳朵一竖。
“张老爷子在外头声望还是很高的,说不定人家是奔着老爷子来的。”
这一点不可否认,外公出身书香世家,自身艺术造诣极高,是远近闻名的书画大师。
“也是嗷,那小伙子文质彬彬的,看样子也是出身不凡人物,他家小孙女不会说话,还真不太般配。”
张令岁:……
来来来,什么人物,叫出来我看看。还不般配,我配他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这边张令岁愤愤不平,那边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悄然接近。
“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