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言归早已和小姐妹凑在一起玩闹,赵望和与诸位娘子贵女聊了片刻,余光见着尚陈氏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她主动侧身过去询问道:“祖母身体可大好?说来本宫尚未去给祖母请安。”
尚陈氏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说道:“祖母身体尚好,就是许久没见过长公主了,老惦记着您。”
赵望和便起身,“本宫去给老祖宗请个安,诸位,失陪片刻。”
众人自然是无不说好,赵望和就在尚陈氏如释重负的目光中往老祖宗所住的院子走去。眼见她要离开,谢知微自然想要跟上,还是甘琳抽空过来说了一声,“殿下嘱咐,你照看公主就好。”
谢知微并无异议,她也不知赵望和这是要去干什么的,总归她回夫家,应当不会出事。
老祖宗为尚王氏,她居住的院子位置没有变动,以前赵望和每日去她的院子定省,风雨无阻,维持了一年多的时间,哪怕是怀有身孕都没有落下,这些时日的经历足以让她对这些路熟悉至极。
根本就不需要人带路,她就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尚王氏院子的位置。不同的是,那时候趾高气昂的仆人,如今卑躬屈膝地在院子门口迎接。
立刻有人飞奔过去给尚王氏报信,“老夫人,长公主来了!”
守在院子门口的老仆笑颜逐开,一张老脸都要皱成了一团菊花,“老奴早上就听见喜鹊在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长公主来了,果真是大喜事,长公主快快,里边请。”
尚王氏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雪白,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今日穿着三品诰命的行头,这是她丈夫儿子给她挣的脸面。此时她正坐在上首,有些焦虑地往外看,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衫。
赵望和踏进来时,可见屋里暖气扑来,显然因为老人家怕冷,屋里已经在烧炭了。尚王氏一见到赵望和,就从上首站了起来,杵着拐杖走前了两步,“长公主……”
赵望和从未见过她这个热络的模样,有种有趣的荒诞感,她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长公主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她甚至激动得眼角带了泪,想要伸手去拉赵望和的手,被她稍一侧身就躲开了。
尚王氏好似全然没察觉,没拉到也没放弃,转而变成了拍着赵望和的手臂,“老身真怕等不到长公主回来啊……”
尚王氏本意是想说她年纪大了,赵望和却似笑非笑地问道:“太君这是在咒本宫早死吗?”
尚王氏的脸可见的沉了一下,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向来都是别人讨好她,如今变成了她讨好别人,自然是难以伪装得天衣无缝。
但她很快就把脸色上的笑容重新堆了回去,她轻拍自己的嘴,“怪老身不会说话,长公主一定是长命百岁的,只是老身年纪越来越大了,已经不中用了。”
赵望和轻笑一声,“本宫倒看太君身体硬朗,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尚王氏没听出这话的嘲讽来,她以为赵望和是在说软话,顿时心里大喜,“承长公主贵言,快,快来坐。”
“来人,快给长公主上燕窝。”尚王氏眉目舒坦,“行军打仗太辛苦了,老身这还有点上好的燕窝,长公主一定要好好尝尝。”
赵望和见她这番模样,心下不免起了有些好奇,到底是自己吓唬她的那些事情过了太久让她忘记了,还是有什么事情利益大到让她铤而走险?
“不用了,本宫就是来看看老君,给老君请个安。”
说罢赵望和似笑非笑地看着尚王氏,“毕竟自宫变之后,本宫再也无暇在老君身边定省晨昏了。这可是大不孝的事情,所以待得身边事了,本宫第一时间就来向老君请安来了。”
赵望和的话让尚王氏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显然,她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几乎是打了个冷颤,才勉强开口说道:“长公主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请不请安的,老身也没那么重要。政务要紧,政务要紧。”
赵望和“哦?”了一声。
尚王氏被这轻描淡述的一声哦吓得一个哆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尚家有长公主这样的媳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望和本想再吓唬吓唬这个人,可见她凳子都快要坐不住了,一把年纪已经是半只脚在土里,以前的事情她也报复过了,如今的尚家再无翻身可能,赵望和突然觉得没劲了起来,她站起来,“时辰不早了,既然老君无事,本宫就先走了。”
“别别……”尚王氏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她甚至能丢下拐杖走了几步,见着赵望和停下脚步才跟着停下来,“老身,老身有事想求长公主。”
赵望和看向她。
尚王氏咬了咬牙,叫道:“三郎,还不快出来?”
赵望和的脸色可见变得阴沉了下来。
房中屏风后走出了一名男子来。
这男子约莫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白如玉,俊逸非凡,若说赵望和有沉鱼落雁之容,他便有貌若潘安之姿。许是年轻脸薄,白皙的脸上涌现恰到好处的红晕,他恭敬地行礼,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见过殿下。”
唇红齿白,长身如玉,好一翩翩少年郎。
赵望和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她眼见着男子保持在行礼的姿势不敢起来,旁边的尚王氏心似乎都要碎了,想要让他起来,又不敢说话。
赵望和静静地看着男子保持着完美的行礼姿势,直到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赵望和才冷着脸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这才起身,面上无半点愠色,“小生温以修。”
尚王氏这才敢开口说道:“长公主,以修是你母亲的外甥,前些年一直在外出读书,这不,才学成归来,投靠姑母来了。”
赵望和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是谁,不过他姓温,赵望和想起来了,尚岂容的母亲就姓温,也就是自己的婆母。
赵望和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原来是舅家表弟。”
温以修又行一礼,如此简单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殿下当初与表哥大婚时,小生也与父亲一同观礼,不过殿下恐怕早已经不记得了。”
他说罢垂下眼帘来,好似有些失落,把尚王氏心疼得简直要捂胸口。
赵望和想起往事,微微蹙眉,冲尚王氏问道:“太君所求何事?”
尚王氏刚欲开口,温以修自己开口了,“老祖宗,还是让我自己来说吧。”
他似有些难以启齿,以至于脸上的红晕越加明显,“小生今年已经十九,寒窗苦读十余载,空有一腔为民请命的抱负,却发现……”
他见赵望和并不接话,便自己把剩下的话说了,“小生不才,未能得朝廷青睐,未能谋得一官半职,至今还是白身。”
“故而,厚着脸皮,想请长公主看在表哥……看在尚家的份上,帮扶一把。”他怕赵望和误会,又急急说道:“殿下可以出题,小生可以应试,若是殿下不满,小生绝不再提。”
赵望和本欲一口回绝,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温以修,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你想入朝为官,还是想为一方百姓?”
温以修道:“为一方百姓。”
“哪怕条件艰苦?”
“哪怕条件艰苦。”
尚王氏听得又想要说话了,但又听得赵望和说道:“追随本宫回郸州,一切从无开始,你也愿意?”
一听是跟赵望和走,尚王氏就不急了,然后她就看到温以修坚定地点了点头,“吾愿往矣。”
赵望和轻笑一声,“本宫知道了,待武夷事了,你便随本宫回郸州。届时本宫会派人来告知你去程时间。”
“谢殿下厚爱。”
尚王氏喜出望外,“长公主果真是帮了大忙啊,长公主……”
赵望和没留下来听她说什么,在她话还没说完之时,人就已经走了。尚王氏有些不甘心地咂巴咂巴嘴,然后慈爱地看向温以修,道:“以后跟在长公主身边,要多讨长公主欢心,知道不?”
“嗯,祖母放心。”
就在赵望和去见尚王氏之时,尚言归和尚雯楚也在亭子里玩耍,除开她俩,还有不少少女,年纪都十岁出头,眉眼都还稚嫩着。
谢知微就站在一处隐秘的位置,如果不注意看,难以发现这里有人。因为颇觉无聊,她从地上捡起了两块小石头放在手上把玩,耳中听得小姑娘们在玩飞花令。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来说,飞花令不算简单,故而她们简化了规则,只需带相同的字的诗句即可,现在她们行的字是“春”字。
尚言归在这其中年纪也算小的,因是公主,大家也都让着她,她玩了几轮都没输,正亢奋着,却见另一少女输了,正欲罚喝甜汤,就听得一侧的少女说道:“喝甜汤太没劲了,不然我们喝酒吧。”
立刻引起了惊呼,有人好奇有些觉得不妥当,道:“不太好吧?我们年纪还这么小……”
有个姑娘道:“吃个一杯半盏果酒怕甚?我平时自己在家都会喝一点。”
有人去看尚言归,问道:“公主喝过吗?公主要不要也尝尝?”
尚言归犹豫了一下,见大家都兴致勃勃,加上酒之一物,人人都有好奇之心,就连尚言归也不例外,便说道:“那就试试,可不许贪杯哦。”
“这敢情好,快,换果子酒来。”
这些谢知微都看在了眼里,自然没有阻拦,只是她没有想到,尚言归偷偷抿了一口,觉得甜甜的好喝,竟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喝了两杯。待众人发觉的时候,她已经脸颊潮红,晕晕乎乎的了。
尚雯楚惊呼,“公主,您没事吧?”
谢知微听得这一声,拔腿就往那边冲,眨眼就来到了这群少女跟前,一眼过去就发现了尚言归的不对劲,沉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有人忐忑地说道:“公主应该……多喝了两杯果子酒,怕是醉了吧?”
谢知微哭笑不得,她说了声失陪,然后就把尚言归抱了起来。
谢知微抱着尚言归刚走出去的时候,便见赵望和也回来了。她见着尚言归躺在谢知微怀里不知情况,脸色瞬间就变了,谢知微赶忙解释,“无碍,公主应当是贪杯喝多了两杯果子酒。”
赵望和脸色稍缓,这赏花宴她本也没甚兴趣,三人便直接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