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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致的手指被捏得生疼,她皱眉抬头看他。
他也皱着眉头,撇开脸,避开她的双眼。
“你在干什么?”阿致问。
陆昀峥嘴唇抿成一条线,退后一步,终究将她的手甩到一边,转身便出去了,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阿致手中的帕子就这么掉在地上。
“阿妈,陆叔叔不高兴了?”
阿致捡起帕子,陪着希君继续吃饭:“管他高不高兴。”
陆昀峥讨厌她,他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还有,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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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春荣从后厨过来,便见到自家侯爷一身冷肃地“噔噔噔”上楼,怒气冲冲的模样。
难不成和小娘子吵架了?
扒着栏杆,邬春荣刚上到三楼,听到侯爷叫他。
“侯爷,有什么吩咐?”
陆昀峥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摁着额头:“打一桶冷水到净室。”
“这……”邬春荣揣在厚实袄子里的双手瞬间不抖了,“小的立刻去办。”
入冬了,还用冷水冲澡,实在令人费解。
邬春荣走了,陆昀峥长叹一口气,看着大片湿透的裤子,想起了方才她瘦白的手指,轻轻摁在腿上……
那一刻,他捏住她的手,有种摩挲她指腹的冲动。可是看到她的脸,他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在提醒,不要背叛阿致。
他羞愧,只能甩开她,用怒气来掩饰他真实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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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致打算再找几个房牙,多看几个铺面。
为了避开陆昀峥,她特意起得早。她出院子时,天刚放亮。
好巧不巧,刚好碰上陆昀峥从楼上下来。他轻轻咳嗽两声,对她点头之后,便出门去。
阿致却看得清楚,陆昀峥是故意绕开了几步再走的。避她,如避蛇蝎。
昨晚上打翻汤碗的事,他不会以为是她故意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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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致看过几个铺面,都不算特别满意。这些铺面不是离陆昀峥现在的院子太远,就是根本没什么人,还有的就是价格没法谈。
阿致跟着房牙,再次绕到了昨日那个铺面。阿致还记得昨日那阴森的感觉,不过这个房牙说,老板还愿意减少三成,如果买家诚心的话。
阿致确实有些动心了,毕竟再减少三成的话,那……
可是这种铺面,能轻易减少三成,必然有过什么大问题吧。
“这房子是不是出过什么事?”阿致直接问。
房牙是个三十岁的瘦高娘子,眼睛笑成弯弯的月亮,轻拍着阿致的肩膀:“陆夫人这就是想多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铺面有什么问题。老板娘便宜贱卖,只是因为想要快点离开保宁城。”
这理由听起来很合理,不过阿致还是拒绝了。
太阳当头,已是正午。阿致的肚子饿了,她打算先回去。绕过巷口,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阿致凑近去一看,果然是美娘。美娘连连咳嗽,仍旧是一副苍白无力的模样,蹲坐在一个巷子口摆摊卖菜,旁边坐着一个小丫头,七八岁的样子。
这里人流少,自然也是很难卖出去。
阿致蹲下来,捡了一茬菜,递过去几文铜钱。
美娘接过银子,歪着头看阿致:“小娘子,我们昨日见过,是不是?”
阿致微笑:“我女儿昨日买了你两块帕子。”
美娘十分开心,又给阿致加了一把菜:“我知道你们都是可怜我,想要帮我。”
一旁的小丫头则麻利地伸手,用几根枯草碾成的细绳将青菜捆起来,递给阿致。
“你的帕子确实好看。”阿致提着菜准备走人。
“小娘子……”
阿致回头。
美娘欲言又止,嘴唇嗫嚅着:“……小娘子走好。”
阿致心中疑惑,但她也不好继续再问。走出巷子口时,她一回头,正看到那小丫头伸手,对着美娘比划着手语。
原来这小丫头不能说话……
没一会,美娘追过来,弯着腰气喘吁吁的,满脸通红,她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方才那拐角的铺面,你千万别买。”
“为什么?”阿致想起了昨日背后汗毛倒竖的凉意。
美娘左右看看,咬着嘴唇,低声道:“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之前那铺面是卖香料的,过年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在房里上吊了,发现的时候已经臭了,到现在还是悬案。”
原来如此。阿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来:“谢谢你告知我。”
“这只是小事而已。”美娘格外不好意思,连连后退,推着不要。
“你给的正是我所需要的,那我就是要付钱的。”阿致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
美娘坚决不要:“只是小事而已,我看小娘子一开始也没有特别想要买这铺面。只是以防万一,与你说一声。”
阿致摊着那锭银子在美娘面前:“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因为担心别人挟恩图报。”
话已至此,美娘只好收下:“这确实太多了,往后我给小娘子你补一些其他的。”
美娘离开后,阿致站在原地,看她急忙奔向自己的女儿,张开双手。母女俩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都是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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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长安那边来信了。”罗三将一封信递给陆昀峥,信上标着“长弓”这两字,“张羽说,小娘子在离开长安前,住在咱们府里,与夫人……谷小姐见过。”
陆昀峥打开那封辗转多时的信。
罗三继续道:“张羽派贺忠去跟,贺忠明白听到谷小姐怒对小娘子,说她‘五年前答应陆老侯爷离开您,背地里却生下孩子,是为了今日’。”
陆昀峥将信封拍在桌上,食指在书案上不停敲着。如果,谷湘如真这么说过,那这小娘子便是阿致无疑。问题是……贺忠所说的话,可信吗?
陆昀峥闭眼,伸手按眉心:“贺忠跟的怎样了?”
“回侯爷,贺忠确实有异。昨日早上他便出发了,但却没有听命离开,一直在保宁附近的县城打转。他找了个客栈住下,晚上寻青楼喝酒,白天便在客栈睡觉。”罗三又道,“还有,属下去查贺忠之前所用的文牒,文牒是真的,但恰巧找到贺忠的同乡,同乡指认,文牒上的贺忠是个文弱书生,失踪五年了。”
文弱书生失踪,重新出现时竟然成了个武功高强的剑客,甚至混进了他陆昀峥的暗卫之中。
陆昀峥睁开眼,眼风锐利:“他既然要留在这里,必然是在等待着联系人。你加派人手盯着,一点不能放松。查清楚他要与什么人联系,目标是什么,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罗三领命:“侯爷,您统帅三军。而现在又是两军即将交战的关键时刻,贺忠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您?”
战争是残酷的,为了赢得战争,双方会不惜一切代价,使出一切手段,砍掉对方的胜算。一年之前,陆昀峥在大漠的威名打响,他注定是楼烦死盯着的目标。
陆昀峥摇头:“是我的话,他来到保宁的当晚就该下手。”
可是那一夜非常平静。那么为什么不下手呢?
“会不会他已经下手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罗三小心抬眼,看着侯爷的脸色。
陆昀峥的脸冷下来——和贺忠一道而来的小娘子,顺理成章地与他住在一处,确实很可疑。
“你派人跟着院子里的王致。”大战在即,他没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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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阿致让邬春荣把饭菜端过来。
邬春荣揣着手站在院门的风口上,往外张望,耳朵竖起来:“小娘子,说不定侯爷快回来了,您再等等。”
“不用等了,他今天不回来吃饭。”
“侯爷提前和您说了?”邬春荣满面愁容化成春风,跺跺脚驱寒。果然,昨晚上两人再怎么吵,还是亲密的。
“我猜的。”阿致将院子里晒着的衣裳收进去。
“啊?”邬春荣发出牛叫,脚也跺不动了。
突然,有人拍门。
邬春荣赶紧去开门,希君小短腿跑出去凑热闹,她背了三句诗词,今日可以兑换三十文钱!
门打开,还是昨天那个小兵,他说侯爷今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
一听不回来,希君的小脸盘子都垮了,嘴巴撅老高,脸对着天,在院子里来回转圈。
邬春荣回头看着小娘子:“看来侯爷还是惦记着家里。”
阿致问:“你家侯爷在军营里很忙么?”
小兵结结巴巴的:“是……是的吧。侯爷……一整天都在书案前。”
阿致看他这样,心里有了答案:“没事,你给侯爷递个话,往后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端看他自己,不用派人回来知会,多麻烦。”
小兵浑身僵住,眼珠子转来转去,和邬春荣的对上,两人都抿紧嘴巴一个字不敢说,屁也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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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夫人让我递的话。”那小兵站在陆昀峥的书案前,手贴着大腿,把自己缩成一根长棍。
灯火下,陆昀峥的脸色晦暗不明,他挥手:“走吧。”
小兵一脸恭敬地转身,背对着侯爷他满脸幸灾乐祸。
陆昀峥将此事抛在脑后,伏案处理公务许久,伸个懒腰,走到练武场附近时,听到两个站岗的小兵交头接耳。
“你看,就算是侯爷,后宅女人闹不开心,也敢叫板呢。”是那小兵的声音,“他回去了,也得软声哄几句。”
“你别瞎说,侯爷根本没女人。”
“我真看到了。”
“那也可能是你看错了,你别在侯爷面前说瞎话,小心头没了。”
那小兵伸着脖子争论:“怎么可能看错?院子里有个小丫头,小丫头的眉眼和侯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脖子上寒毛立起来,他一转头,背后不远有个高大的身影,似乎还有重重怒气笼罩。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