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墨银竹适才拽着北辰欢走出房门,榆霆便利索地越过廊道护栏,不声不响地杵在了墨银竹面前,底气十足地喊出一句:“殿下让属下护好大人,大人莫要离开客栈。”
北辰欢一听,似是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忙不迭凑到墨银竹耳边问:“这榆木疙瘩说的殿下……是哪位?不会是东方神族的……三殿下?!”
墨兄,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打算与三殿下种一棵姻缘树吧!
墨银竹没有同北辰欢解释,仅沉默少顷,据理力争道:“仙君是不是只听你们家殿下的吩咐?”
榆霆不加揣摩地应声:“是。”
墨银竹附和似的点了下头,又问:“那你们殿下听不听我的吩咐?”
榆霆一愣,接着瞥了眼一旁凑热闹的北辰欢,许是生怕保不住他家殿下与墨大人“天界第一好”的关系,便着急忙慌地为三殿下逢迎道:“听!”
听到这干脆利落且代表三殿下心声的答语,墨银竹颇满意地笑了笑,继续忽悠道:“既然你们殿下听我的吩咐,仙君又听你们殿下的吩咐,那仙君是不是应该听从我的吩咐?”
榆霆眨了眨茫然的大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回道:“好像是……该听。”
瞧榆霆一副绞尽脑汁的为难样,墨银竹连忙趁火打劫:“仙君可有进入帝都城的办法?”
“没有,”榆霆实在地摇了摇头,“北极星君让人里外三层地看守城门,城中还设有结界,仙民没办法出城,我们也没办法进城。”
榆霆说完,北辰欢突然从墨银竹身后冒头插话:“其实除了一些不愿离家的,大多数仙民已经被放走了,现下城中的仙民并不多……不过,正是因为跑了不少仙民,再者西陵援兵将至,城门肯定戒严,我们确实没办法进城,而且我们恐怕连天门都进不去。”
听到这番话,墨银竹若有所思地转眸看了眼衣容已是面目全非的北辰欢。由于北辰欢被踹下天界时恰遇雷霆,又钻了灶口,现下打眼一瞧,墨银竹完全看不出他就是昔日粉面桃花的媒公大人,倒像是黑脸的雷公。
而此时的墨银竹依着这张黑脸和这番警醒,不仅掂量出北辰欢在北极星君心中的愤量,也估摸出北方神族对整个帝都城掌控的程度。
所以对墨银竹而言,在西陵神族来至之前,每耗尽一分一秒都是帝宫结界即将被破的征兆。
于是思忖须臾,墨银竹转而又问:“仙君有没有进入天门的办法?”
榆霆回道:“东天门临近帝都城,而且天门的统领曾受过殿下提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我们进去,不过如今天界动乱,随处都有北极星君的耳目,倒是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放水……要不然属下故意暴露引开他们注意力,到时守门统领应是会假意疏忽,放大人进去,只是大人若是进入天门,可不要乱跑,在城外的仙镇上安顿即可,等城内风波过去,殿下自会来接大人回宫。”
一心只想进城的墨大人拱手作揖:“那便有劳仙君了!”
不多时,当榆霆溜着一众天卫围着东天门跑了五圈后,同墨银竹逃窜进天门的北辰欢骑在临时雇佣的仙驴背上,随着驴蹄有节奏地打颤道:“墨兄,咱,咱俩还是回人界躲着吧,你看咱俩都是文官,我平时除了会刨坑种树挂绳子也没干过斗法的活儿,就算咱俩现在侥幸进了天门,也没办法进城,别提救我哥,咱俩自救都难啊,再说了,我虽是北辰家的人,但我并不清楚怎么解开北斗星阵,单凭咱俩,根本不可能救出我哥。”
话音一顿,北辰欢瞥了眼在墨银竹袖口里东张西望的巴掌大小的小五,更不抱希望地摇摇头,补充一句,“不可能。”
墨银竹当然知道凭他们的本事很难救出北辰琰,可如今能够调遣天界兵将的只有北辰琰,况且以北辰琰正直的品性,说不定能劝动北极星君放弃逼宫,就算劝不动也能给北极星君心里添堵,从而为帝宫众人拖延时间,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一试。
可正如榆霆所说,北极星君派遣的仙卫已将帝都城门围护得水泄不通,那道护城结界更是如粼粼铠甲般镀在城周,连九重天的神鸟都飞不过去。
除非他们有办法从城门光明正大地进去,否则只能等着西陵的援兵施法破开这城门。
眼见着北斗星的斗柄又往西北方偏斜了几寸,墨银竹心急之下,忍不住在与城门尚隔一段距离的偏僻地方冒了冒头,然而下一瞬便被北辰欢拽了回来。
北辰欢认命地叹了口气,劝道:“墨兄,咱俩不可能进城,回吧,还能赶上去凡间蹭早饭呢。”
墨银竹低眸沉思着,闻声倏地盯向北辰欢,接着一本正经地问:“北辰大人,你到底是不是北极星君的亲儿子?”
这句问语含义不明,北辰欢听罢愣了愣神,然后摩挲着下巴,只依着字面意思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不好说,虽然我北斗星爹踹我下凡的时候扬言要同我断绝父子关系,不过我自小真的就只认识这么一个爹……墨兄何故这样问?不会是觉得我怂,不配认这老当益壮的爹吧?”
半柱香后,被迫随着墨大人又在灶台游逛了两圈的北辰欢终于知道墨银竹为何会这样问,并且知晓了墨银竹想借他紫薇星邸二公子的身份做什么。
这几日,凡人畏惧的鬼界仍沉浸在中元鬼节的欢庆中,但凡人向往的帝都仙城却沉寂得如一座鬼城。
在外守城的领将觉察到堪堪向城门逼近的活物,那些悬于城墙之上的密密匝匝的箭镞当即蓄势待发地同指一方,然而城外的兵卫却迟迟不敢动手,甚至连恐吓的利刃都不敢出鞘。
毕竟为这俩人开道的玉佩可是北极星君的爱子持有之物,无论北辰彻是如何愤愤然踹北辰欢下界,但始终都是亲力亲为,这些侍从将领胆子再大也不敢羞辱北辰家的公子。
看着为他们打头阵的玉佩开散出的霞光,与北辰欢同款黑脸的墨银竹有恃无恐地仰头望过被他们骇住的长箭,颇为得意地对趴在他背上的人道:“北辰大人,看来北极星君只是要与你断亲,倒是没有天地为证,这些人依然不敢伤你。”
北辰欢悄然抬眸扫过城门,禁不住有些伤感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但转念一想,急忙谨慎地提醒墨银竹:“可别掉以轻心,这可是城门,不是紫薇星邸的大门,他们即便认我的身份,也总得掂量着放我们进城。”
随即,北辰欢话音刚落,守门的领将果然亲自迎面上前,使得墨银竹止住步子的同时,难免揣了几分惶恐。
轻吸一口气,墨银竹佯装出一副急切的样子,编排好的言词脱口而出:“我家公子下界时不小心遇到了天雷,如今被雷劈得旧疾复发,命悬一线,小的本是奉命照顾公子,若是让北极星君知道公子伤成这样,定会怪罪,还望大人给小的引路,即刻送公子回紫薇星邸医治!”
领将听到这恳切的央求,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像炸糊了的北辰公子,紧接着打量过同等炸相的“近侍”,犹豫地乜过城门的方向。
墨银竹见领将迟疑,连忙配合北辰欢突然耷拉的手臂,急呼道:“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没逝吧!大人啊你快救救我家公子,要是我家公子出事了,小的可怎么活呀!”
领将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哀嚎,当即慌乱了神色。这领将自知现下北极星君正率兵逼宫,但开城门这种大事总需禀报后再行事,可无奈这北辰公子实在是病得不轻,于是待其思忖片刻,便果断下令打开城门,并派遣一小队护卫先行护送北辰公子回紫薇星邸。
城门打开的一瞬,墨银竹一边撒腿跑一边还不忘奉承那领将:“多谢大人!等日后我家公子养好伤,定不会忘记大人大恩大德!小的祝大人升官发财!”
哈哈!若是被北极星君知道,您老就等着被贬到天赎界看大门吧!
等坐上那领将命属下寻来的马车,北辰欢这才敢半眯起眼睛,觑过四周后,轻声问:“墨兄,这帮人跟这么紧,我们怎么脱身?”
在东方晴飔身边待久了,墨银竹法术虽不精,但唬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他瞳仁微微一动,待马车绕到天衢大街,莫名问道:“北辰大人渴不渴?”
北辰欢咂摸片刻:“嗯,是有些渴……墨兄难道是想请他们喝茶?”
墨银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随后忽地高喊一声:“停车!快停车!”
随行的护卫听到这急迫的声音,连忙凑近打问情况,而墨银竹此时已经把嘟囔着要喝水的北辰欢扶正,然后颐指气使地吩咐道:“公子旧疾,口渴难耐,你们赶紧去取天河净水!……一人去怎行啊!公子这病需六桶天河净水才能止渴,一起去,越快越好,取来的水越多越好!这里不需要你们护着,劳烦各位尽快去取天河净水,小的在这儿祝各位都能升官发财哈!”
北辰欢:“……”
娘嗳,我北斗星爹手下的这群人也不大聪明嘛,六桶天河净水他们也敢信,养树呢?
墨银竹知道天河净水难取,若想得到六桶的量大抵需取六大水缸,这些护卫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回来,所以眼见着这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跑开,墨银竹丝毫没有拖沓,立马拽着北辰欢逃窜进了附近的街巷。
北辰彻一心想要攻下帝宫,还没有收到自个儿拖后腿的亲儿子又从人界爬上来坑爹的消息。他扫过帝宫瞬息万变的阵法,似是惊讶于那个病秧子三殿下无兵无权下竟然能够守住宫门,而且还能悄无声息地与西方神族合谋,不禁怀疑那个将郎邪的识海公诸于众的人究竟是不甘心做傀儡的东方御风,还是东方家这个一直养在深宫的让他不屑一顾的三殿下。
或许终究是他轻视了这个当年能从天赎界爬回来的“病秧子”。不过他那时能让东方御风称帝,如今也能将东方神族从帝位上拉下来,无论其他神族借用多少星力,在他眼里都斗不过北辰一族手握的兵权。
眼角眉梢上扬的同时,北辰彻鄙夷地瞧了眼往东方飞去的那只拨不开暮色的金乌,下令:“主攻青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