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下三生桥后,墨银竹歪着脑袋,自下而上打量过东方晴飔凝重的神色,颇有自知之明地问:“飔飔,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你是不是知道我跟着令仪皇子偷偷跑来鬼界,所以才不开心?”
东方晴飔目光一愣,略显慌张地偏头看向扁起嘴的墨银竹,接着连忙笑了笑,并手动给苦着脸的墨大人摆了个笑脸:“飔飔是那种小心眼的神仙吗?我怎么会生六郎的气,走了这么久,六郎饿了吧,这个时辰夜市最是热闹,飔飔带六郎去买好吃的,之后我们再去向那位令仪皇子辞别,六郎想吃什么?”
一听到“吃”字,墨银竹眼里忽地有了光,急慌慌道:“我想喝鬼界的孟婆汤!”
东方晴飔:“……”
鬼界有叫孟婆的汤吗?
虽然不知道墨银竹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喝什么孟婆家的汤,但东方晴飔仍是含笑应下。
之后刚牵着要喝汤的墨大人走了几步,迎面走来的阿婆突然递来一枝鬼花,对东方晴飔道:“公子,为你心爱的人买一束花吧。”
东方晴飔一听,饶有兴致地打量过满载的花篮,然后精挑细选了一枝白色彼岸,送给身边人,期待地问:“喜欢吗?”
墨银竹羞赧地低下眼眸,小声应他:“喜……阿嚏!我喜……阿嚏!!”
本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忍不住打喷嚏?
一刻钟后,被东方晴飔单手箍住俩手腕的墨银竹难受地吭唧两声,顶着像被揍了几拳的红肿脸蛋,含糊不清地喊道:“痒啊!又痒又疼!这花肯定有毒!”
鬼界的彼岸花不似人界,自然是没毒的。
可三殿下实在没料到,墨大人身为百邪不侵的仙官居然破天荒地对这鬼花过敏?而且过敏的墨银竹因这鬼花是东方晴飔送给他的,死活不肯让东方晴飔丢掉,只肿着脸叫嚣,称脸消肿了再和这鬼花算账。
“乖,不要挠……”东方晴飔一边钳制着忍不住想抬手的墨银竹,一边寻找就近的医馆,'“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去找鬼医。”
然而整个街市上,除了一家医馆,其余几家也不知是中元节回故土探亲,还是生意凄凉,都已经关门歇业,即使东方晴飔以重金敲开门,里面的鬼医也仅是犹豫片刻后闭门谢客。
东方晴飔心里着急,一时没有仔细思量有无蹊跷之处,只急匆匆带着痛吟的墨银竹进了唯一的医馆。
许是冷清的缘故,这家医馆的门堂内阴恻恻的,东方晴飔唤了一声,才从柜台下面钻出一个趿拉着鞋子,编着俩胡子辫子的老鬼医。
而这个老鬼医见他们走进来,似是大半辈子没遇到患者一样,很是疯狂地冲上去,随后也不问病症,仅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忽地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昨天中元节来这儿看病的小公子,你这脸咋又肿了?我不是提醒过你,不要接触鬼花嘛!咋不听劝呢?昨天陪你来这儿的那位公子呢?他不是说有办法找到我说的长赢草吗?只要煎汤让你服下,驱除阴气后,这脸自然就消肿了。”
东方晴飔本就觉得这邋遢的老鬼医不大靠谱,现下一听到这番莫名其妙的鬼话,戒备地抬臂,半护半搂着墨银竹,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昨日……来过?”
斜睨过东方晴飔,老鬼医不悦地努努嘴:“年轻人,你是不是欺负我老糊涂,昨日陪这位小公子来问诊的人不是你,我这记性好着呢,我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模样,才不是你呢!”
老鬼医说完,得意地扬了扬稀疏的白眉,并呲着仅有的一颗顽固门牙,对着脸肿成包子的墨银竹笑了笑。
然而下一瞬,还不待东方晴飔从匪夷所思中抽回神思,老鬼医忽地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吃惊道:“我记得昨天陪你来这儿的人也戴着这样一支玉簪,怎么会在你头上?难不成你不是昨天那个脸肿的小公子,你是那个能找到长赢草的人?”
等转头看了看东方晴飔,老鬼医突然发疯地扯着头发问,“你又是谁?你是昨天脸肿的公子吗?那我呢?我是谁?我是谁呀?”
“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医馆掌柜抱着一箱药材从后院赶过来,忙不迭将老鬼医拉到身后,赔礼道,“对不住啊,家父老糊涂了,经常说一些胡话,两位别介意……这位公子的脸……”
似是没见过此等病症,医馆掌柜皱了皱眉头,模棱两可地道,“看这样子,八成是中毒了,来医馆之前,可有接触过或吃过什么东西?”
老鬼医在其身后冒了冒头,接茬道:“你俩还在这磨叽啥,我都说了让他不要接触鬼花,他这脸需要找到长赢草才能消肿。”
东方晴飔不管老鬼医是不是糊涂,急忙追问:“在哪儿可以找到长赢草?”
医馆掌柜无奈地往后掖了掖老鬼医,回道:“家父记不清年月,长赢草是人界夏至之时所生药草,这个时节寻不到的,这位公子因是受不了鬼花阴气才导致面部浮肿,我这里有几味药草,功效虽不及长赢草,没办法消肿,但磨成粉膏敷在患处也可止痒消痛,两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眼见着医馆掌柜拽着老鬼医离开,东方晴飔再转眸时已经眼疾手快地逮住准备弯指开挠的墨银竹,接着心疼地凑近吹了吹墨银竹红肿的脸:“好点了吗?”
“嗯……”墨银竹哭丧着脸,点了点下巴,费劲地张嘴,含含糊糊地道,“那花扔了可惜,等带回天界,说不定沾些仙气,我就能养着了,不会脸肿。”
“好,都依六郎。”
东方晴飔说着,虚张声势地摆出要捏墨银竹脸蛋的手势,逗得眼睛肿成一条缝的墨大人憨憨地笑笑,旋即又发痛地“嘶”了一声,不敢用力地捂着腮帮子哎吆。
东方晴飔听不得他这声,焦急地望向后院,还得时刻留意墨银竹那对不老实的双手,等度日如年地干等了一会儿,东方晴飔实在沉不住心绪地叮嘱墨银竹:“六郎,我去后院看看,很快就回来,你抱好小五,不许挠,忍一忍。”
小五一听,不必东方晴飔吩咐,已经颇懂事地用四肢牢牢锁住墨银竹俩手腕,并对着一步三回头的三殿下露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坚定笑容。
不过即使有小五护着墨银竹,东方晴飔仍是不安心地施法来到后院,然而只一眼便让他神情一滞,紧接着速地回到了门堂。
医馆附近的茶楼内,太子梧夜听罢门外鬼卫送回的消息,赫然怒道:“跟丢了?你们一群人还看不紧俩人?怎么会跟丢呢?赶紧去找!”
随着一阵仓促远离的脚步声,梧夜唏嘘地感受着脖颈上重又缠上的藤蔓,佯装镇定道:“仙君听到了,我派出的人根本没有带走哥哥,仙君何必在这儿与我周旋。”
东方晴飔手指轻敲着盏沿,半威胁半商量道:“这里虽是鬼界,但既然我能找到你,我便有法子神鬼不知地除掉你,我说过,我不过是个云游野外的散仙,自然不屑遵从天规律法,如今西陵公子在鬼界失踪,我完全可以不顾及鬼帝的颜面,搅乱这中元佳节,太子殿下若是当真为鬼界万民着想,不如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知道西陵公子的去处,或者,有什么地方能够通晓天地**之事,比如……伏笔堂。”
伏笔堂仅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避开北辰彻的追踪,东方晴飔既然这样问就已然料到背后庇佑伏笔堂的人肯定是鬼界皇族之人,而梧夜身为太子,怎会不知道鬼界地域有一处与各异界皆有往来的店铺。
梧夜略显慌张地抿紧唇齿,沉默良久才应声:“我从未听过什么伏笔堂。”
“是吗?”东方晴飔故作惊愕,紧了紧手里的藤鞭,“正巧我无意得了件进出伏笔堂的令羽,既然如此,那我就邀太子殿下一起去这伏笔堂赏玩一番……”
话音未落,乍然袭来一声:“仙君且慢!”
东方晴飔闻声,警惕地盯着房里突然出现的老鬼,与此同时,那老鬼觉察到他的敌意,连忙躬身施礼道:“伏笔堂只是一家寻常铺子,太子殿下不知也是情有可原,仙君莫要怪责,我家主人知晓仙君在寻伏笔堂,专程让我来恭迎仙君堂内一叙,另外,仙君要找的人也好生待在伏笔堂等候仙君。”
听到墨银竹安然无恙,东方晴飔松了藤鞭,不怒自威道:“敢问你家主人尊姓大名,竟有胆量拐带天界神裔。”
老鬼谦和地笑道:“仙君有所不知,墨公子是自愿随行,谈不上拐带,对喽,来寻仙君之前,墨公子还交代过,让我提醒仙君,记得捎上一碗孟婆汤。”
东方晴飔:“……”
我们家墨小傻子不会是为了一碗孟婆汤就跟人跑了吧?!
跟人跑了的墨银竹安安稳稳地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数着门口花盆里栽种的一株株长赢草,直到听到熟稔的一声“六郎”,他那闷趣的脸上才展开笑颜,喜不可掩地看向走近他的人。
东方晴飔当时一看到昏睡在院内的老鬼医和其儿子,便知道有人故意设计对付他们,所以当他没有在医馆找到墨银竹的刹那,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太子梧夜要人。
现下见墨银竹活蹦乱跳,他那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能堪堪落下,接着嗔怪地捏了捏墨银竹消肿的脸,怨责道:“六郎怎么能不声不响就丢下飔飔跑了呢?”
墨银竹揉了揉腮帮子,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一迈出医馆就随崔叔来这了……不过,崔叔的药可神了,我喝了之后脸就好了!”微微仰头回味了一瞬,墨银竹咂咂嘴继续道,“但那药汤有点苦……飔飔,你有没有给我捎来孟婆汤?我想喝孟婆汤。”
瞧墨银竹犹如见到糖果的孩童一样盯着他,东方晴飔来不及思量崔叔是谁,先使命必达地将汤捧到墨银竹面前:“如假包换,在孟婆家买的汤。”
墨银竹一听,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接着稍稍皱了皱眉,又倏地开怀笑道:“是甜的!这汤水是甜的!原来小说里的孟婆汤竟然是甜的!就是吧……咳咳!齁甜……”
东方晴飔:“……”
能不齁甜嘛!本来就是糖水,本殿下还特意让那卖糖水的孟阿婆多浇了两勺蜂蜜,若是不甜,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