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分,白飞飞带着唐乐和彩月回到了张家,在大门口走来走去的老大夫瞧见三人急慌慌迎上来,“诶,回来了,回来了,”往后一看,没瞧见沈浪,又问道:“小沈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白飞飞压下心中悲痛,“阿爷,烦你久等,夫君他,他还有事要办,这是我二弟同三妹,阿爷,三妹身上有伤,麻烦你给看看!”
“快进去,快进去!”听说有人受伤了,老大夫忙带着人进门。
等白飞飞把人放下,老大夫赶紧上前查看,彩月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胡不善拉过手腕,半晌捻着胡子道:“邪风入体,烧起来了,又中了毒,”白飞飞心中一急,忙问道:“严不严重?”
胡不善摆摆手,“还好还好,飞飞你先别急,这毒还好,不碍事,抓几副药吃吃就好,不过这金针封穴有些难办,也不知是何人下手,这一时半会……”
闻言白飞飞看向唐乐,唐乐垂下头,“彩月说是个女子,大概是公主府的人。”
公主府?沈大哥去的便是公主府,“阿爷,先解毒吧,等夫君……那金针我来想办法。”
胡不善起身写了药方,招来丫鬟去煎药,见白飞飞脸色苍白,眉宇间尽是焦躁,知道她担心沈浪,不由劝了两句,“小沈那身子也就这几日的事,飞飞你千万放宽心,后头还有好些事等着你,你可不能倒下去。”
“什么?”唐乐一惊问道,“怎么可能,先生体内那只蛊王至少可保他两年性命,如今不过一年多,怎么就不行了?”他们都以为至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的,半年虽然不多,但也许,也许上天仁慈,叫他们找到了那副药呢?
白飞飞疲惫地坐下,“他封印了蛊王,药也停了,唐乐,他是真的累了,我不能逼他。”她有一千种法子逼他吃药,逼他解开压制,可她不能,她已经决定不再逼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衰弱下去。
唐乐绝望地坐了下去,他已知道沈浪此番打算,他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岳母的性命。
胡不善瞧着屋内几人,见惯了生死离别的黑心大夫,此时也忍不住抹了两把泪。
午后,王怜花带着一行人来了,白飞飞的心忍不住沉了下去,“飞飞,沈浪呢?”熊猫儿第一个出声问道。
白飞飞眨了眨眼,“猫大哥、怜花你们来的正好,来帮我看看彩月和唐乐。”
王怜花拦住还要再问的熊猫儿,跟着白飞飞去了卧房,卧房内,彩月依然昏迷着,唐乐斜靠在床柱上,见三人进来脸色彻底白了下去,下意识看向白飞飞,白飞飞无声摇了摇头,“唐乐和彩月内力被封,怜花,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开。”
王怜花上前拉过唐乐手腕细细诊,指尖在他周身大穴点过,唐乐这般血性男子也忍不住哀嚎出声,查看完一圈,王怜花再次点上几处穴道,唐乐又是一阵颤抖,王怜花急道:“飞飞,取金针同烈酒来!”
白飞飞赶紧吩咐丫鬟去取,盏茶不到丫鬟送来一套金针,并着烧热的烈酒,白飞飞将金针倒入烈酒消杀后,递给王怜花。
王怜花接过后示意唐乐咬紧牙关,“忍一忍!”说着将金针一根根扎入唐乐几处大穴道,随着金针入穴,唐乐痛的青筋直冒,汗如浓浆,六根金针入体,王怜花看向沉睡的彩月,如法炮制,再取六根金针送入彩月身上穴道。随着金针入体,昏睡的彩月痛叫着挣扎起来,白飞飞忙上前按住她。
想来这金针入体的法子也甚是费力,王怜花一连送入十二枚金针后,脸色苍白如雪,气喘吁吁,熊猫儿把人扶到一边坐下,“这样就好了?”
“不,”王怜花深吸一口气,“等……等一盏茶后,你需得用至阳内力,打……打通他们周身大穴,记住,中间不能停息,需得一鼓作气,不然此生再难前行一步。”
“这封穴的法子怎的如此古怪?”熊猫儿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封穴法子,寻常江湖人便是被封了穴,顶多就寻个大夫解开穴便算了,哪里还会想得到解了穴还需内力贯穿。
白飞飞也惊的一身冷汗,幸而今晨没有私自动手,不然岂不绝了两人的武学之路。“那金针有什么古怪?”江湖人靠本领吃饭,若没了武功……她不敢细想。
王怜花摇头,“金针并无古怪,是施针人在封穴时,往他二人体内加了一丝至阴至毒的内力,虽只有几丝,但你二人都是学武之人,内力这东西……”王怜花摇摇头,也不知那施针人是何方神圣,武功不高,心思倒不浅。
剧痛难当的唐乐咬牙道:“是公主府那个宫女!”昨夜那个宫女,一定是她,今日捡回了这条命,日后他必百倍还回去。
一盏茶后,熊猫儿替两人梳理完内息,丫鬟服侍着喝下药,唐乐也沉沉睡死过去,熊猫儿转头看着白飞飞,“飞飞,沈浪呢?”来这里这么久还未见到沈浪,他心中着实不安,沈浪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绝不可能将唐乐彩月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白飞飞忍了一夜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沈大哥他……他去公主府救白莲了!”
王怜花一惊,“难怪彩月他们会被抓住,原来是她泄了风声。”此番盗药虽难,但彩月唐乐身上有那神奇的药粉,唐乐武功亦不错,彩月那蛊毒也不弱,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两人怎么就被捉了,原来是被白莲里应外合了。
熊猫儿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早日如此,当日在唐家堡就该一掌废了她。”那女人实在可恨,若不是她几次三番在其中搅合,飞飞和沈浪又怎么会多出那许多误会,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白飞飞摇头,“猫大哥,她毕竟是唐乐的岳母,彩月的师父,何况,她还救过沈大哥的性命!”她不恨白莲,也不想恨她,曾经的她满心愤恨,将自己的人生过的一团糟,如今她再也不想恨了,她的沈大哥要她一世欢喜,百岁无忧!
“怜花,猫大哥,你们回去吧,回汾阳去!”白飞飞哭过一回,恢复了理智,他们好不容易解禁,她不能再把他们牵连进来。
“什么意思?不救沈浪了?”熊猫儿吼道。
王怜花眉头一跳,今日一早朱家的圈禁解开,他便知道沈浪真去见那公主了,现下飞飞这般样子,沈浪怕是同那公主做了交换,“飞飞,你和沈浪约定了什么?”
“沈大哥临走前,我答应等他三日,若他三日不回,我会带唐乐彩月回蜀地!”又一行清泪落下,白飞飞紧紧咬住下唇,“猫大哥,你们回去吧,回汾阳去,别管我们了!”
熊猫儿终于明白了,明白他们为何能离开朱家,明白飞飞为何能平安呆在这里,原来沈浪真的去找那公主了!心中一痛怒吼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她是什么天家公主,难道这世道就不讲王法了?”熊猫儿拉起白飞飞,拽起王怜花,“走,去把沈浪要回来。”
白飞飞按住熊猫儿,“猫大哥,你的心意飞飞心领了,”她不能再把旁人扯进去,沈大哥那么辛苦才把人弄出来,她不能再让大家入虎口,“猫大哥,大嫂和小猫儿她们在家里等你呢,你带着朱爷、三位冷爷回去吧,飞飞求你了!”
“飞飞?”熊猫儿愤怒地喊道:“大不了拼上这条命,大哥一定替你把沈浪带回来。”这些年他是真把飞飞当作自家妹子了,他不能看着飞飞受委屈,“飞飞,你在家等着,大哥一定帮你把他带回来。”说完大步离开。
“大哥?”白飞飞忙起身去追。
“飞飞!”王怜花也起身去追熊猫儿,“飞飞,你好好在家等着,我们帮你把他带回来!”王怜花从来无利不起早,今日却想拼一把,为飞飞为沈浪,为曾经的自己。
临近中午,漫天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每一瓣都如梨花那么大,砸在身上又疼又痛,街上只有零星几人为了生计奔波着,熊猫儿、王怜花立在张家门口,看着缓缓停下的马车,马车停稳,车帘晃动了下,一只洁白的手扶着车门走下来。
“猫大哥,怜花?”几息后白飞飞追了上来,“白莲?”她猛的扑上去,揪住白莲,急急问道:“沈大哥呢?”白莲往旁边让了让,白飞飞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往前走,再一次问道:“沈大哥呢?”
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听到白飞飞的声音愣了下,连忙抬头看向她,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你……你是?”
白莲立在旁边安静瞧着,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
白飞飞见来人一个劲看着她,目光扫过男子熟悉的脸盘,眉心微蹙,“你是……”看向一旁冷笑的白莲,反应过来:“你是……白凤的父亲?”说完又扑向马车,“沈大哥呢?”
男子连忙伸手拦住她,心疼道:“白……斯人已逝,姑……夫人节哀!”
熊猫儿扑到另一边,一把掀开帘子,脸上带着一眸笑的沈浪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又一步,又不可置信的扑上去,“沈浪?”发狠似的把人拖下来,死命摇晃着他,“沈浪,你醒过来,沈浪,你怎么敢的,沈浪,你怎么敢?”怎么敢又一次死在他们眼前,怎么敢再一次抛下飞飞,“沈浪……”
“滚开!”白飞飞一把推开男子,扑上来抱住沈浪,“不要,不要碰他,猫大哥,你不要吼沈大哥,他是太累了,他太累了,太累了,飞飞带他回去,回去……”白飞飞小心抱起沈浪往回走,怀里的身体轻若无物,她抱的那么小心,那么轻柔,深怕惊醒了他。
王怜花看着不哭不闹的白飞飞,再一次狠狠给了自已一巴掌。
“白……”男子下意识跟上白飞飞。
“怎么了?怎么了?”胡不善听到响声跑出来,看到白飞飞同沈浪停了下来,“小沈?”眼眶一红朝着那陌生男子呵问道:“张莛,我是叫你去救人,你怎么回事?”
张莛无奈一笑,“师父,徒儿只能救活人,救不了死人,我到时沈公子已经死了。”说着再一次看向白飞飞,“这位就是沈公子的夫人白飞飞?”
胡不善看着走远的白飞飞长叹一声,“可怜啊!”
“师父,不知这位白夫人父母家人可在?”张莛再次出声问道。
胡不善眼一瞪,“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听这些,”知道徒儿不是个嘴碎之人,解释道:“这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江湖事你忘记了,她就是那个幽灵宫的宫主,那样的爹,那样的娘,活着做什么?”
“那不是飞飞的爹娘,他们那样的东西怎么配做飞飞的爹娘。”王怜花恨恨追了进去,沈浪死了,沈浪又一次死了,飞飞怎么办?王怜花心中又慌又乱。
他想不明白沈浪怎么就死了,仁义山庄、丐帮、唐家堡、朱家为了替他找药,快把天地都翻了个遍,他呢,他为了替他延缓些日子,整日呆在药房,配药配的生不如死,如今好不容易配出一副缓解的药,他怎么能死?他们这么多人为了他,忙的天翻地覆,他怎么可以死?沈浪,你怎么可以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也是,那样的爹娘有不如没有,胡不善哀叹一声跟了进去,他得跟进去看看,再大的心啊,这种时候也没法子淡定,没法子哦,回家不知要被老婆子怎么斥骂哦!
张莛也白了脸,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白莲,“你知道,你一早就知道她是谁,你怎么忍心?小莲,你怎么忍心?”
白莲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笑出声来,“我为什么不忍心?你当年都能狠心抛下我同阿娘,我为什么不能,白荷,你女儿不过是死了个夫君,我可是没了亲哥,失了爱人,又死了娘啊!哈哈哈,你知道我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每每想到今日这一幕,我这心里啊,不知有多激动呢!哈哈哈……”
张莛颤着唇瞧着白莲,像是不认识她般,“所以你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离开城主府?可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能……她是你亲侄女啊!”
白莲遥望着天际,幽幽问道:“报复你?”她回眸一笑,“凭你也配?”不过是一只软弱又无能的小虫子,她为何要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