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紧赶慢赶,也花费了半月多方才抵达京城,十一月的京城藏在茫茫白雪中,进了城,沈浪掀开一角帘子看了眼四周,“飞飞,你陪着阿爷去寻处落脚地,我去一趟江家。”他得先打探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清任职大理寺,肯定知道些什么。
白飞飞果断拒绝,“不行,我陪你一起。”沈浪如今的身子,她不放心让他单独行动。
“飞飞,听话,我若是出事,至少还有你,若我们都陷进去了,还能指望谁?”沈浪安抚的拍拍飞飞,看向老大夫,“阿爷,烦你帮我看顾着飞飞。”
胡大夫瞥他一眼,“做什么,我这么个大活人杵在眼前是做什么的,吃干饭吗?你们都给我安生待着,我胡老汉在京里呼风唤雨时,你们还没出生呢。坐好坐好,这里是我胡老汉的地盘,轮不到你们做主。”
老大夫一掀车帘走出去,望了望天色,搓着手吩咐车夫,“去太医院!”大雪路难行,马车在车道上缓缓前行,沈浪看着窗外景色低低咳了一声,转头见飞飞担忧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飞飞,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此番来京,沈浪怕坚持不住,特意解开了对蛊王的压制,又请老大夫开了药方抓了药,一路走一路灌,才没倒在半路上,可那些药……
飞飞垂眸,那怎么能叫药呢,那些分明是天下至毒至恶之物,如今她才知道沈大哥和彩月为什么不许她靠近药库,也不许她接触蛊毒,同这些毒物沾染久了,没病也是一身毒。
“飞飞,下雪的京城别有一番风景。”沈浪见她心情不好扯开话头,白飞飞随着他视线看出去,冬月的京城人依然熙熙囔囔,到处是携家带口的夫妻,瞧来喜庆热闹,“江廉?”耳畔传来沈浪声音,白飞飞看了出去,果然,远处一个纨绔子弟正骑在马上,在雪地里朝他们行来。
一车一马越走越近,白飞飞心中一喜,拉开帘子出声唤道,“二少爷!”
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江廉瞬间抬起头,顺着声音看来,“飞……”还未喊出忙闭上嘴,左右看了看跃下马,“本少爷今日有事,你先回去。”说着钻进马车,目不转睛瞧着沈浪,瞧完沈浪又看白飞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恨不得看出朵花来。
见他如此无礼,白飞飞眉头一皱,冷声道:“二少爷安好!”
江廉撤回眸子呵呵一笑,“白姐……”见她又做妇人打扮,换了称谓,“白夫人好,”说着回头怒视着沈浪,“你还敢来京城,阿桃,你是嫌自己命长?你来就来了,还带着夫人,你知不知道,”见马车朝皇宫行去,唬了一跳,忙钻出马车扯住车夫,“等等,不能去皇宫。”
车夫瞧瞧老大夫,又看看江廉,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老大夫回头瞧一眼沈浪,“这后生娃娃又是谁?”
“阿爷,他是我一个朋友,”沈浪简单说了一声,转头看向江廉,“二少爷,唐乐和彩月的事,你应该听说了,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不能不管。”
江廉鼻息一喷,“那更不能去皇宫了,你不知道公主正等着你往里面钻?”说着又拍了拍车夫,“听我的,去江家,不,不能去,去……去悦来客栈。”见沈浪又要说话,怒道:“你别说话,要不是因为你,七七他们也不会大老远跑来京城,被公主来了个瓮中捉鳖。”
白飞飞惊道:“朱七七也来了,他们来做什么?”
江廉一抹眼泪,吼道:“还能做什么。”
沈浪眼前一黑,压下喉头涌上的血,一把扯住江廉,“他们……猫儿他们也来了?”
“熊帮主、三位冷叔叔,还有七七同她爹爹,哦,七七她哥哥也来了,”江廉说着抓了抓脑袋,“七七做事大大咧咧,一进城就往诏狱跑,说要去瞧瞧他们有没有乱用刑,结果被锦衣卫一网打尽,要不是我哥和王大仁出面解释,早被关起来,如今人是出来了,但全被圈禁着,关在朱家院子里,等唐乐彩月问斩后才能放出去。”
沈浪松了口气,若他们再折进去,他便是再有十条命也救不回他们,“唐乐和彩月现下如何了?”
江廉摇摇头,“进了诏狱哪里还有活路,”见沈浪变了脸色忙又道,“诶诶诶,你先别急,我们有人,有人,王大仁好歹是锦衣卫镇抚大人,想要护着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二日告示一出,唐家那边便得了消息,急急忙忙送了钱进去周旋,后来七七她爹朱老爷又送了两万银子进去,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急,千万别急!”
白飞飞拿过温着的药喂给他,“沈大哥,你先冷静,他们没事!”
江廉摸摸鼻子,看了沈浪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索性把知道的都说了,“本来也没多大事,我大哥也进宫说了情,陛下判了杖五十,流放南疆,你也知道,他们回到南疆,要脱身还不容易。”
沈浪接过药碗一口喝下,若真如此确实算得上轻拿轻放了,南疆也好,蜀地也好,城主府也好,唐家堡也好,想要保个人出来易如反掌。
“为何陛下又改了旨意?”白飞飞见他喝了,拿过帕子擦去他额上虚汗,抬头问道。
江廉瞪着沈浪,“还能为什么,阿桃私自逃跑不说,又来了招釜底抽薪,叫公主吃了个闷亏,她是金枝玉叶,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不知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陛下又改了旨意,阿桃,如今,想要救唐乐和彩月,除非你去求庆宁公主,不然只能去劫狱了,可是……诏狱从来有进无出,你……你如今这个样子。”只怕还没到诏狱,人就倒了。
白飞飞狠狠瞪了沈浪一眼,招蜂引蝶的臭男人,沈浪无奈一笑,“飞飞!”声音又委屈又可怜,白飞飞一听软了心肠,好吧,这些也不是沈大哥自己愿意招惹的,谁叫公爹公婆给了他这么一副招人的好容貌。
啧,没想到冷心冷情的阿桃还会撒娇,今儿也算是开眼了,江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一旁挪了挪,眼神扫过白飞飞又挪了回来。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沈浪。
沈浪瞧着他那白眼,淡淡道:“二少爷,我为何会惹上公主?”
好吧,是他,江廉理亏,把目光移到车壁上,心下一疑,他为什么要躲?转而正大光明看向白飞飞,继续说道:“庆宁公主是陛下同娘娘最疼爱的孩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京里谁都不敢得罪她,一朝在你这里翻了个大跟头,心里那口气可一直堵着呢,这些日子连带着我都吃了好些苦头,阿桃你好好思量思量。”
说完又忍不住气道:“阿桃,你还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被召回京城,也……也不会被我父母按着同她订婚,一言一行被严管着,连口酒都不许喝,哼,当日就不该把你救回去。”
沈浪不防被扣了个屎盆子,顿了顿奇道:“二少爷,我记得你同公主的婚事,在遇见我之前就订下了。”说着示意飞飞把人丢出去,“二少爷好好备婚,今日就当没看到我夫妻二人,再会!”
白飞飞看着气的跳脚的江廉,松手放下帘子,“如今怎么办?”沈大哥这般性子肯定不会同庆宁低头,那就只能去劫狱了,可诏狱,那地方可不好进,此行只怕九死一生,死她不怕,怕的是……“沈大哥,飞飞想去见见猫大哥他们。”在她心里,猫大哥百灵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她想再见他们一面,如此,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沈浪沉默了会,他本打算请阿爷带着飞飞去城外等他,如今飞飞想见猫儿他们……“飞飞想见,便先去见见吧。”去年汾阳一别,他再没见过汾阳一行人,今夜劫狱还不知是生是死,见一见也好,“飞飞,不要把劫狱的事说出来。”
白飞飞垂眸不语,良久掀开车帘下去,到路边寻到一花子窝,问清了朱家地址返回车上,“掉头,去朱家。”车夫鞭子一摇,马车又换了方向。
马车行到朱家附近的街道,沈浪同老大夫说了几句,带着飞飞寻到一处僻静地方,从墙上翻了进去,刚落进去便听到一声嚷嚷,“阿桃,你从……”沈浪指尖微动将人定下原地,牵着飞飞走到江廉身旁,“二少爷怎么来了?”不是说被圈禁着,难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白飞飞抬手解开江廉同小厮穴道,柔声问道:“二少爷别来无恙?不知二少爷……”
江廉挥挥手让小厮退下,他被白飞飞丢下马车后气的要死,气消了又想着好人做到底,便跑来朱家通风报信,好叫朱家一行人放心,哪知又在这里瞧见沈浪,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心下一气,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阴阳怪气道:“哟,今儿刮的什么风,又把沈大侠给刮来了,可真是有缘啊!”
沈浪嘴角噙上一丝笑意,懒懒道:“二少爷安好!”
“好个屁!”江廉跳脚,“你胆子也太肥了,就这么光明正大进来了,你倒是不怕死我,万一连累到七七呢?”
白飞飞看着他,突然想到朱七七,深觉他们应该能成为一对妙友,“二少爷放心,我和沈大哥悄悄进来的,没人发现,等见过猫大哥一行人,会小心离开,不叫朱爷他们为难。”
江廉冲白飞飞温柔一笑,转头怒视着沈浪,“哼,沈大侠好武功,好本事……”
“江廉,你怎么又折回来了?”院门口朱七七的声音响起,出来看到沈浪两人,愣了愣,“沈大哥、白飞飞!”想到江廉方才似乎在骂人,立时顾不得其他怒喝道:“江廉,你脑子坏了,敢这么同沈大哥说话。”说着抬手给了江廉一拳,打的江廉脑子发晕,大怒道:“朱七七,你是个姑娘,能不能温柔些?”
“好狗不挡道!滚开些!”朱七七使劲推开他,瞧了白飞飞一眼,见她做妇人打扮,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勉强笑了笑,“沈大哥,你和白飞飞成亲了?”沈浪点头,“沈大哥,白飞飞,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成亲都不说一声,我们可都眼巴巴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什么,成亲了?”熊猫儿大嗓门在院里响起,“沈浪,你还是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跑去蜀地给你们贺喜,你眼都不眨就躲了,我们满世界寻你们,你们又偷偷躲着成了亲,你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说着几个起跳落到近前,高高抬起手腕,想给沈浪个教训。
王怜花懒懒缀在后面,摇着扇子淡淡道:“猫儿,你最好真敢拍下去,”见他怂了,复叹气道:“我就说,没了我们这群搅事精,他们早在一起了,瞧瞧,瞧瞧,我说得对不对。”说着一把将朱七七揪回来,“好了,小声些,你是真不怕外面那些人听见?”
朱七七双眉一扬,哼哼道:“他们都是我手下败将,怕什么?”
沈浪心中一松,看来朱家这里是安全的,拱手道:“王兄、猫儿,朱姑娘,别来无恙。”说着又行了一礼,“沈某替唐乐、彩月谢几位仗义相助。”
“说的什么屁话,一起喝过酒的朋友,要你多嘴谢!”熊猫儿撒手,抓了把头发,尴尬道:“也没帮上什么忙,如今还得你来救!”这一遭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皇宫确实不可小觑,哎!
“朱爷和三位冷爷呢?”白飞飞出声问到。
朱七七摆手,“三位叔叔同我爹窝在书房里下棋,哼,锦衣卫围着不给出去,也只能在家里下棋。”本来她也要去的,谁知昨夜和江廉斗酒喝醉了,今儿一觉睡到午后,现下头还晕乎乎的,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瞪了一眼江廉。
江廉觑着她娇若牡丹的脸庞,脸上一红,“又不是我逼着你喝的,是你自己一个劲猛灌,小泥巴劝了你多少次,你倔的像头猪,现下头疼能怪谁?”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朱七七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男人,半点不知怜香惜玉,竟然当着姑娘家面说这些。
江廉呛道:“你姓朱,本来就是朱,我哪里说错了?”
“七七,别闹了,二少爷,七七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王怜花上前把人拉到身后,“二少爷今日不进宫去陪公主说话?”
江廉眉头一皱,瞧了朱七七一眼,“不去,再也不去了,她又不喜欢我,凭什么上赶着找骂去,”眼睛一转,祸水东引,瞧向沈浪,“人家心心念念可都是某位大侠,昨儿还问我某人是不是来京城了。”
白飞飞心里一沉,眼角扫过沈浪眼眸,沈浪眼里一片淡漠,瞧不出半分神色,“二少爷,我同飞飞已是夫妻,那些话请莫要再提。”言毕拉过白飞飞安抚了下,“二少爷,我想见公主一面。”闻言白飞飞惴惴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又是闹哪一出?
沈浪捏捏她的手掌,示意她放宽心。
“什么?”江廉跳脚,“你疯了,皇宫大内是你可以私自进去的吗?你别忘了,一进去,你就真成人家瓮中鳖了。”
“是啊,沈大哥,那个坏女人明摆着就是要你自投罗网,你可别犯傻。”朱七七也劝道,见夫妻两一个比一个憔悴,忙带着人回正屋去,“沈大哥,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啊,我爹、江廉他哥哥,还有那位仁义的王大人,他们都在想办法,你别自己昏了头,别人没救出来,把自己贴进去。”
“就是,沈浪,这事得从长计议,不能瞎忙,小心被公主框进去,”熊猫儿怕沈浪真去闯皇宫,继续劝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江湖豪侠、武林泰斗,来了都得趴着,当年我义……柴玉关来这里都不敢轻易出风头,你不能急,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
沈浪看他们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轻笑一声,“我有说自己要闯皇城吗?我是想正式求见公主。”此生能有如此多生死之交,上天待他不薄!
江廉两只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法子自然有,但是……你不知道庆宁她现在有多疯,我是真怕你这一去被她吃了。”
白飞飞脸上一红,忍不住瞪了沈浪一眼,沈浪摸摸鼻尖,瞧着羞红了脸的小姐丫鬟们,苦笑道:“二少爷,公主她毕竟是女儿家,还是你的未婚妻,你说话避讳些吧。”
江廉瞧了眼白飞飞,后知后觉道:“嗨,我瞎说呢,嫂……飞飞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阿桃他心里只有你一个,我懂,我都懂。”说话间一行人回了正屋,白飞飞扶着沈浪坐下,望向朱七七,“有热水吗?”朱七七一听忙叫丫鬟去端。
沈浪冲飞飞摇了摇头,“飞飞,我还好!”继续说道:“二少爷,我没说笑,你替我安排下,我想,公主……”
先前马车上江廉劝的起劲,如今在朱七七面前,当着这么多人,他不敢放肆,万一沈浪真被公主捉了去,他就是千古罪人啊,“不行,我不去,要去自己想办法。”说完转身就跑,深怕被沈浪讹上。
沈浪扫过王怜花,见他没有起疑,心下大安,接过飞飞递来的热茶喝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