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白飞飞接过干净衣裳,“谢谢!”阿桃默默瞧着她,指指旁边屋子退了出去。
屋门关上,白飞飞擦着眼泪下了床,到屏风后换下沾满污泥的衣裙,躲进水里,牙关紧闭,瑟瑟发抖,忽而抬手,大力揉搓着自己,擦的皮破血流也不停手,清澈的水上飘起一丝丝血迹,复又散在水里。
“白飞飞!”阿桃不知何时进来了,按住她的双手,“你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些? ”白飞飞使劲挣扎着,浴桶里水花四溅,阿桃伸手抱着她,轻声安抚着怀里姑娘,“没事了,飞飞,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她们都死了,都死了,记得吗?她们都死了,你没事了,没事了。”
白飞飞在他的安慰里哭了出来,“都死了?”
“都死了,没事了,都死了。”阿桃抱紧她,“沈大哥在这里,飞飞,别怕,沈大哥在这里陪着你,没事了。”古井无波的眼眸里载满心疼,他想不到飞飞会遇到这样的事,他的飞飞……他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回去,他真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沈大哥?”白飞飞从他怀里抬起头,颤声问道:“你愿意认飞飞了,是不是?”眼里满是期许,“沈大哥,你不生飞飞气了,是不是?”
沈浪连连点头,“我没有生你的气,”他松开白飞飞,擦去她脸上泪痕,“我只是累了,想一个人待一待,静一静。”拿起帕子替她擦去脸上污痕,抚过深深的巴掌印,眼里载满心疼,“飞飞,下次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随便帮助人,不要随便吃旁人给的东西,更不要喝来路不明的水,知道吗?”
白飞飞看着他脸上的心疼心下大安,沈大哥这是原谅她了,彻底不生她的气了,看来这一遭罪没白受……如玉的双臂一动死死抱住沈浪,张嘴替自己辩解道:“我没想到他们是一伙的,那个老婆婆她……我瞧着她那么可怜,倒在地上好半天也没人扶,又一直哀求我,所以才……”脸上生出窘迫,恶名远扬的幽灵鬼女竟然栽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手上,想到这事她也气的要死,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她竟然放松了该有的警惕心,叫人卖了,若不是为了……她一早结果了那些人。
“你是个女子,还是个瞧着柔柔弱弱的女子,谁找人帮忙不找比自己厉害的?”沈浪心疼的抱着她,见她头上全是杂草,小心捡出来,又拔下簪子散了青丝,拿过梳子替她梳顺,找来胰子细细洗着,“你想做个心善的人,我很替你高兴,只是凡事得先保护好自己。”
白飞飞回头,如水的眸子看着他,“知道了!”沈浪扶正她,手指按上她头上穴位,轻缓按摩着,舒服的叫紧绷了几日的白飞飞昏昏欲睡,枕着手腕直打哈欠,脉脉温情在室内默默流淌。
“先别睡,”沈浪手上用力,叫她恢复清明,兑了温水替她冲洗掉沫子,方把人裹好抱回床上,白飞飞紧张地把簪钗收到身边,沈浪认出那是他画的其中一套,轻叹道:“飞飞,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以后别委屈自己。”
“这是你送我的,”白飞飞紧紧抓着那些簪钗,她出门的匆忙,沈大哥送她的东西,只戴了这一套出来,其余的她也没脸回唐家堡去取,她不能连唯一的念想也丢了。
“飞飞,是你重要,还是簪子重要?”沈浪找了药膏,小心涂抹着她身上伤痕,清凉的药膏抹在身上,白飞飞打了个冷颤,终于反应过来,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严实,含羞带怒瞧着沈浪,“沈大哥,你……我……我……”脑子一片混乱,眼里雾气蒸腾。
沈浪知她女儿家面皮薄,把药膏递给她,“我回房了,记得上药,别留下伤疤。”女儿家皮肤嫩,一点擦伤便是一辈子的痕迹,他不想再瞧见她身上多一道伤疤。
白飞飞接过药膏,羞的脸通红,小声道:“知道了!”
半夜,沈浪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一声响动,下一刻一具娇软的身躯落到他怀里,沈浪浑身一震,退到床脚,警惕看着来人。
“沈大哥,是我!”白飞飞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沈浪松了口气,“害怕吗?”
白飞飞爬到他怀里,“嗯!”沈浪想到白天的场景,不忍推开她,摸摸她身上轻薄的衣裳,拉过被子把人包严实,方才抱了上去,“睡吧,我守着你。”
白飞飞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冰雪味有些不大适应,这么温柔的沈大哥,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沈大哥,你还会走吗?”手臂钻出被褥,紧紧抱住他。
沈浪把她手臂藏回被子,“别乱动,我身上寒,小心着凉。”
“沈大哥?”白飞飞仰头静静望着他,声音里藏不住的小心同恐惧,沈浪心下一软,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不走了!”指尖抚过她眼角,脑子里全是她恐惧与空洞的双眸,高傲的白飞飞怎么能有那样的眼神,他怎么能叫她露出那样了无生气的神情。
白飞飞身子一动,手腕缠上他的脖颈,凑上前含住他冰冷的唇,沈浪身子一顿,拥住她迎了下去,唇舌相依间,鼻息相触,一吻结束,沈浪摸上她的脸颊,眸光沉沉,复又深深吻了下去,手掌穿过被褥,抚上被里轻软的身躯。
白飞飞身子一颤,按住他的手腕,“不,不可以,”抬手抚上沈浪带着不解的眼眸,“沈大哥,我们不能……”她愿意的,可沈大哥的身子。
沈浪反手按住她,“飞飞!”是了,他还欠她一个婚礼,他不能这么唐突她,沈浪深吸一口气,抱着她躺下,“睡吧。”
白飞飞摸上他胸口,“沈大哥,你还好吗?”
沈浪拉住她乱摸的手,“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掀开沈浪衣襟,低头查看着他的胸口,没看出什么,又贴耳倾听,胸口有微弱的跳动,疑惑道:“蛊王没闹你?”彩月说过的,沈大哥不能动**,他们刚才分明……沈大哥为什么会没事。
“你希望它闹我吗?”白飞飞急的要死,“沈大哥,你又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把蛊王封印了?”想到彩月提起这事的模样,“你怎么能……”
“好了,飞飞,我没事,我没封印它,它睡着了,”抬手把白飞飞按回去,“这些日子我没喝药,也没服蛊,它精力有些不济,大多时候都沉睡着。”
白飞飞“噌”的坐起来,“沈大哥,你怎么能不吃药,你的身体……”
“飞飞,我不想再喝那些药了,你知道那些药里有什么吗?”沈浪合上眼睛,苦笑道:“那些药救不回我的命,只能延长我的痛苦,既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活的尽兴些。”
白飞飞张了张嘴,怕逼急了他又跑,身子一软靠回他怀里,“沈大哥!”
沈浪轻抚着她的发丝,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没有多长时间了,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追逃中,“飞飞,最后这段日子,我们好好陪陪对方,好不好?”
“沈大哥,飞飞都听你的。”白飞飞紧紧搂住他,将自己埋进他怀里。
“飞飞,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沉默许久,沈浪突然出声。
“飞飞哪里也不想去,飞飞只想呆在沈大哥身边。”白飞飞含糊道。
“睡吧!”沈浪低头,怜惜的亲上她的发丝。
第二日太阳高升,白飞飞才从沈浪怀里醒来,看着沈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白飞飞心头又是一阵哀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哭了一场后,见沈浪一直不醒,忙唤了唤他,“沈大哥?沈大哥?”沈浪无声躺着,白飞飞惊的下了床跑出去寻大夫。
大夫来看了后摇头劝道:“夫人,这病老朽治不了,另请高明吧!”说着诊费也不拿便跑了,生怕沈浪出什么事赖上他。
白飞飞又寻了几个大夫来瞧,都道准备后事,白飞飞没了办法,细细回想着彩月煎的那些药,估摸着写了药方,去药铺抓了几副药煎后喂给沈浪,一连喂了三四日,呼吸微弱的沈浪终于醒了。
见沈浪睁眼,白飞飞扑到他身上痛哭,“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沈浪抬手轻抚着她,“飞飞,你受累了!”
白飞飞摇头,擦去脸上泪痕笑着道:“只要你能醒,飞飞再苦再累也愿意。”忙到桌边给他倒水,调了带盐的蜂蜜水端过来。
傻姑娘,沈浪转过头,温柔的注视着白飞飞,眼睛都熬肿了,还说不辛苦,这么笨的飞飞啊!他还不能死,他得把他的飞飞安顿好。
喝完三杯蜂蜜水,沈浪拍拍身边,拉过白飞飞,“飞飞,陪我睡一会。”
“好!”白飞飞依言躺在他身边,眸光闪闪,再次劝道:“沈大哥,我们回唐家堡去,回去找彩月和唐乐,他们一定也在找你,是不是?”
“飞飞,我只想同你在一起。”沈浪定定看着白飞飞,指尖擦过她带着泪痕的脸颊,“往后的日子,我同你,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白飞飞滚到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良久应道:“好!”
沈浪安抚着她,猛然想到江清那晚的异常,手掌顿了顿,柔声问道:“飞飞,我们去趟京城,好不好?”如果,如果能在临死前找到飞飞的家人,飞飞……飞飞就不会再孤单一人了,是了,他该去试一试的,万一呢……如此也不枉这一番折腾。
苦熬了三四天的白飞飞心神一松,睡意袭来,含糊道:“沈大哥,飞飞都听你的。”沈浪拉过被子替她压实,紧紧抱着,思索着去京城的法子,如今公主还在搜寻他,他们不能走官道,码头肯定也严查着,想来只能辛苦些了。
还有飞飞,他都想法子避开飞飞,不叫她察觉异常,不然……万一他想错了,飞飞一定会伤心的,他得查清楚了再告诉飞飞。
锦衣卫大肆搜捕,搞得人心惶惶,文官的折子“唰唰唰”递上去,也拦不住皇帝爱女之心,搜了一个多月,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庆宁公主派去汾阳的锦衣卫两手空空回来,没带回一个人,气的又发了一通火,“人呢?那么多人,飞了不成?”
“公主,下官到朱府、仁义山庄和丐帮问讯过,他们都不知道阿桃踪迹,”见庆宁脸色越来越沉,王大仁继续解释:“公主,朱家是是中原首富,仁义山庄为白道魁首,不能妄动,丐帮弟子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一个阿桃不值得!”
“混账,我不想听……”庆宁怒不可遏。
“公主,宫里来了急函。”江清快走走进屋子,将手上密函献上,庆宁顾不得训人,“滚出去!”说着急急忙忙拆开信函,一目十行扫过,“备车,我要回京。”
王大仁目光扫过信函,看了一眼江清,江清摇头,“下官恭送公主。”
公主回京是大事,府里丫鬟小厮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终于顺顺当当把这位祖宗送走,和府上下皆松了口气,江廉瞧着远去的仪仗不禁回头,“哥,你想的法子?”
江清摇头,江廉奇道:“这就奇怪了,那是谁帮了我们?”
“下个月回京述职就知道了。”好歹把人送走了,江清心里也轻快些,这两个多月日日忙着公主的事,他手上案子搁置许久,少不得又要忙碌些日子,一想到案头上那些文书,江清的好心情又没了,忍不住扶额长叹。
第三日,和府上下便知道了公主被招回京的原因,原来先前公主在信函里把阿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还特意编了一出英雄救美,事了拂衣去的故事,哄的皇上皇后都信了,想着女儿喜欢,又是个独门独户的,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小辈,女儿嫁给他,日子也好过些,允了女儿带他回京一事。
阿桃出走庆宁依旧瞒着,只说他被歹人劫了去,求了父皇替她寻人,皇上也没深究,应了女儿,谁知前些日子案头不知何人留了封信,信里禀明了阿桃来历,着重提了重病不治,不久于人世这事,皇上便是再宠爱女儿,也不能把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忙把人召回去,又下了旨,叫江廉江清兄弟赶紧回京,准备订婚一事。
两兄弟送走宣旨太监,读完家里来信,有些啼笑皆非,“早知道是这样,哥你写封折子呈上去不就行了,不过公主也真够胆大妄为,连皇上都敢骗。”江廉摸着下巴,“那信肯定是阿桃写的,也就他能那么咒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
江清也摇头,可能已经离开京城了,连锦衣卫都寻觅不到他的踪影,不由叹气,期盼他躲好些,最好一辈子别露面。
哎,他这大理寺最年轻的大理寺右丞被雁啄了眼,凶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一多月,他竟一点不曾察觉,想到阿桃不禁摇头,他是真没想到那叫他头疼的两桩案子,竟然是这么个病怏怏的人犯下的,哎,果然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