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确实不大好,从江家离开后,她宛如无头苍蝇般乱走乱窜,沈大哥不要她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不敢回汾阳去,猫大哥同朱七七他们一定恨透了她,恨她又辜负了沈大哥,恨她弄丢了自己的幸福,尤其是朱七七,她一定在等着狠狠嘲笑她,笑她蠢恨她笨,被白莲骗了一次又一次。
上次在唐家堡她就是这么骂她的,骂她分不清亲疏,辨不明人心,一次次伤透沈大哥的心。她是那样生气,好像她伤害的是她。可她同沈大哥有什么关系呢?她凭什么骂她,凭什么说她。
她是怎么回她的?哦,她说她爹同沈大哥的爹是结义兄弟,她和沈大哥便是义兄妹,沈大哥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就知道那个蠢女人对沈大哥还没死心,还心心念念要同沈大哥攀上关系,哼,沈大哥已经同她订婚了,这辈子她都是沈大哥的妻子。
可她的沈大哥不要她了,曾经她以命相逼他会生气,会气愤,会对她说很多言不由衷的重话,如今她在他面前自戕,他头也不回,只叫她死到别处去,别污了他的眼睛,带累他来世投不了好胎。
她的沈大哥怎么会这样绝情,便是他们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绝情啊,不,他其实一直都很冷情冷心,他对朱七七,对白莲不都是这样吗?当年她亲口告诉他,她把朱七七杀了,他是那么冷静,只想找到她的遗体带回去,报仇之事一字未提。
白莲抛弃自尊,放下一切,主动献身,他说不要就是不要,把一城之主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便是他那么疼爱的妹妹,彩月那样哀求他,祈求要留在他身边,他也无动于衷,三柱清香彻底绝了她的心思。
他啊,其实是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人,偏偏世人都被他多情的外表骗了,连她也被骗了,以为他处处留情,哈,白飞飞,朱七七骂得没错,你确实眼瞎心盲。
阿桃跟了一天,看着她走进一家客栈心下稍安,还知道吃饭休息,看来还好,想到这里离汾阳还有一千多里,按今日脚程只怕要一两月方能走到,他得多活几日才行,环顾一圈后转身进了对面一家客栈。
白飞飞苍白着脸走出客栈,她没钱了,这些日子她总是丢三落四,今早离开客栈时,她又忘了自己的荷包,白飞飞摸了摸肚子,察觉出些饿来,可她没钱,没钱便没有吃的、住的,幸好如今天热,找个破庙也能安顿一晚。
视线扫过对面客栈,白飞飞顺着低矮的屋檐往前走,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落脚的地方,一直走到镇口,也没寻到一个落脚处,好地方都被乞丐占了,差一点的也被小乞儿霸占着,看来今夜只能睡在树下了。白飞飞仰头看天,夜色清明,连一丝云彩也没好,幸好,今夜不会下雨。
“姑娘,帮帮我,帮帮我……”一声祈求在白飞飞身侧响起,她寻声看过去,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摔倒在地上,正在向她求救,白飞飞讥笑了声,竟然有人会向一个女魔头求救,她看起来面和心善吗?
白飞飞四下看了看,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苦苦撑着地面,求了一个又一个,路过的人皆目不斜视,匆匆穿过她离开,白飞飞亦转身离开,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人。
“姑娘,姑娘,哎哟,姑娘,哎哟哟,扶我一把,扶我一把,姑娘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姑娘,好心的姑娘哟……”老妇人挣扎着动了动,大抵摔得确实严重,怎么也坐不起来,再次哀求道,“姑娘,行行好,帮老婆子一把,老婆子吃斋念佛,祈求姑娘同家人平平安安……”
家人,白飞飞顿了顿,转身走到她身边,把人搀起来,“婆婆,你家里人呢?”
“哎哟,姑娘是好心人啊,好心人啊。”老妇人整个靠在白飞飞身上,“没了,家里没了,都死了,死了,留老婆子孤寡一个,哎哟。”说着人又往地下滑。
白飞飞忙使劲搀起她,“婆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她老了,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孤寡一人,倒在地上连扶的人都没有,白飞飞思绪万千,蓦然又笑了起来,她能活到这个岁数吗?
搀着老妇人把她送回家,果然家徒四壁,老妇人摇摇晃晃坐到唯一的破凳子上,擦汗抹泪,“老婆子今日遇到姑娘,是老婆子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姑娘不嫌弃,在老婆子家吃顿饭吧,就是清汤寡水,姑娘不要嫌弃。”说着扶着墙去厨房。
“婆婆,你别忙了,我不饿,”话落肚子咕咕直叫,她羞得脸上一红,“婆婆,你别忙了,我回客栈用饭。”
老妇人哀泣着擦了擦脸,“姑娘这是嫌弃老婆子啊,去吧去吧,脏老婆子一个,姑娘该嫌弃的,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啊,人嫌狗憎,活着做什么啊,做什么哟,哎哟,哎哟哟,”说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婆婆?”白飞飞不知所措看着她,见她哭得要背过去,忙把人扶起来,含笑道:“婆婆心善,飞飞有些口渴,想借婆婆宝地歇息会,婆婆可愿?”
“哎,哎,好,好,好,姑娘坐,姑娘坐啊。”老妇人顿时止住哭,笑的脸上褶子平整了些,拉着白飞飞坐到缺了一脚的凳子上,自己蹒跚着去灶膛烧火。
昏黄的烛火下,白飞飞疲惫地看着老妇人烧火,火星点点,映着老妇人斑痕瘦削的脸庞,白飞飞又想起沈浪,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吃了吗?睡了吗?江家对他那么好,连二少爷都对他恭恭敬敬,想来正高床软枕……
“姑娘,水凉了,喝吧。”老妇人端了热水送到她手里,白飞飞猛回过神来,“谢谢婆婆!”接过缺了一角的水碗喝了一口,渴了一日的身子突然活了过来,她又喝了一口,不过一碗普通的水,竟带着微微甘甜,“婆婆,这水好甜。”
“姑娘喜欢就好,这是自家的井水,老婆子啊就靠着这口井过日子了,镇上大户人家啊,都喜欢用老婆子家的井水泡茶,一担水两文钱,一天也能卖个十多文钱,老婆子平日没什么用度,都攒着呢,攒着买棺材啊。”老妇人抖着手腕,又给白飞飞倒了一碗,“热呢,姑娘凉一凉再喝,凉一凉再喝。”
“谢谢婆婆!”白飞飞端着水碗道谢。
白飞飞喝着水,老妇人又回到灶膛处,从低矮的柜子里掏出个什么,颤抖着放进锅里,扶着柴火坐了下去,给灶膛里加柴火。
盏茶不到,锅里水汽蒸腾,老妇人颤颤巍巍站起来,揭开锅盖,里面笼屉上放着一个大碗,碗里装着三个黄馒头,老妇人小心翼翼端起那大碗,护在怀里走到外面桌子上,乐呵呵看着白飞飞,“姑娘,吃,吃,老婆子多少日子无人陪着吃饭,今儿欢喜,吃顿好的。”说着拿了一个黄馒头递给白飞飞,“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吃,多吃点。”
白飞飞接过馒头,不过是个粗糙的黄面馒头,在这样的人家竟是拿来待客的好东西,当初在幽灵宫时,多少山珍海味她不放在眼里,便是在崖底小屋的三年,百灵也时不时叫人送来各式各样吃食,活到如今,她在衣食住行上没短过什么。如今想来,白静对她确实不算差了,至少在这些上从未亏待过自己。
张嘴咬了一口,噎的她呼吸一滞,忙端了水送下去,见老婆婆一直看着她笑,白飞飞不好意思放回去,端着水碗一口馒头,一口水,好歹吃了一个,老婆婆忙又拿了一个给她,白飞飞连连摆手,“婆婆,我吃饱了,你吃吧。”再吃一个她真要噎死了。
老妇人拿着馒头劝白飞飞,“难怪姑娘身子这么弱,吃的少啊,姑娘啊,多吃点啊,长肉,肉多了,不冷,不冷啊,扛冻呢,多吃点扛冻呢。”
“婆婆,我真吃不下了,你吃吧。”白飞飞连连推拒,“我真的吃……”一阵晕眩向她袭来,白飞飞心下惊骇,怒视着老妇人,“你……你……”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阿桃安歇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起来了,洗漱好后开了窗缝守着对面,等着飞飞出门,一直等到午后也不见她出来,心下疑惑,飞飞不是爱睡懒觉的人,忙去对面找人。
“夫人,没有啊,昨儿是来了一位夫人,要一间上房,付钱时没钱,自己出去了。”掌柜打着算盘,皱眉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阿桃叹了口气,“夫君,我是她夫君。”
掌柜的劝道:“这位公子,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是吵得再凶,也该大气些,怎么能丢下媳妇一个人住店,这些年外头不安稳,丟了好些面容姣好的姑娘。你赶紧出去寻寻吧,别叫拐了去。”
掌柜瞧他病怏怏,又忍不住劝了几句,“生了病,身子不爽利,也不能拿媳妇发火,她年纪轻轻,又长得那般好,一心一意守着你这么个,”不长命的病痨鬼,“……你不想想她的好,想想她受的苦,想想你走后她的孤苦伶仃,也该忍让些。”
“多谢掌柜替内人着想。”阿桃垂眸听着,谢过掌柜后出门去找人,沿街打听着寻到老妇人家,屋内空空荡荡,人影全无。阿桃进屋,从地上捡起落满灰的馒头眉头一皱,四下看了一圈,在灶膛旁的柜子里拎出一袋馒头,手指一动,一条蛊虫从他指尖钻出,凑到馒头上闻了闻,啊呜一口咬了上去,瞬间馒头化作黑水,蛊虫摇晃着尾巴溜回沈浪手心。
看着化作黑水的馒头,阿桃瞬间慌了,馒头有毒,飞飞一定是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脚尖一点落到屋檐上垂头细探,这间院落破败不堪,两边均是空置的院子,左边院内却有一条清晰可辨的小径。脚下一动落到院内,顺着小径走进正厅,仔细寻了一圈,在地下寻到一条暗道,阿桃小心摸了下去,顺着暗道默默前行,行了一里多路,走到一片树林里,出口处有两道清晰可辨的车辙痕迹,向远处延伸着。
顾不得多想,阿桃顺着车辙飞驰,一直行到天黑,去到一座城池,车辙印在城门口消失,阿桃避开巡视城卫翻进城去,城门内车辙杂乱,向几条道路延伸,阿桃立在暗处,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日间掌柜所言,被拐的女子大多会……心慌意乱向城内风月之地飞去。
找了一天一夜,探查了城内所有青楼,均没有发现飞飞身影,他的飞飞,他为什么不认她,他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离开,阿桃要疯了,他不敢想她此时正遭遇着什么,她那么傲气,她会死的。
阿桃无助的满大街寻人,胸腔内沉睡的蛊虫察觉到他情绪起伏,想要挣脱真气压制清醒过来,阿桃呕出一口又一口黑血,强撑着身子继续打听飞飞行踪,他不能停下来,他的飞飞在受苦,此时此刻他是那么痛恨自己。
“哎哟,眼睛瞎了,瞧不见你爷爷躺着呢。”阿桃茫然低下头,是一个乞丐,乞丐?他想到什么,打起精神说道:“带我去见你们长老,快点。”小乞儿被他气势一迫,不敢多言,惶惶带着人去见长老,阿桃见过长老,拿出五百两的银票,请他分派弟子帮忙寻人。
城内乞儿多,又有钱拿,不多时带了消息回来,城里最大的赌坊坊主前儿得了一个美人,美人性烈,昨儿带出来见人,叫他出了好大一个糗,坊主找了城里最会调教人的妈妈,势要那姑娘对他言听计从。
“在哪里?”阿桃眸中一片冰凉,回话的乞儿被他身上寒气冻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带他去那赌坊。
进了赌坊,里面人声鼎沸,阿桃通身气势一涨,“你家坊主呢?”门口护卫何曾见过如此厉害人物,被他气势镇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瑟瑟发抖道:“在后……后院。”
“昨儿那姑娘在哪里?”阿桃提着人往内寻去,赌坊内的打手提着武器向他攻来,阿桃挥手夺来一把剑,一剑斩杀了奔到近前的魁梧大汉,满屋子好赌之徒吓得呜哇逃窜,打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阿桃眸中淡淡,语气如冰,“说!”
“不,不知道,啊!在后院,后院!”阿桃挥手将人丢出去,飞身奔入后院,袖风一挥,屋门尽开,最当中一间奔出个彪形大汉,“你是……唔……唔唔……”
“飞飞呢?”阿桃一脚将人揣在墙上,狠狠压住,“说!”
“唔,唔唔……”那大汉被他这一脚踢的心肺俱裂,阿桃手下一动,喉间落下一丝丝血迹,吓得那大汉忙朝一边指了指。
手中长剑一划,大汉抽搐着倒下,阿桃一脚踹开旁边屋门,瞋目欲裂,长剑出手,剑影重重,屋内两个老鸨悄无声息倒了下去,凌乱的床铺上,白飞飞无助看着他。
“飞飞!”阿桃心痛的把人抱起来,“飞飞,飞飞?”
白飞飞眼角泛红,落下一行行清泪,紧紧闭上了眼睛,阿桃慌乱的看着她,“飞飞,是我,飞飞,飞飞,你应应我,你应应我,飞飞?”
白飞飞睁开眼睛,泪如雨下,颤着唇无声说了句什么,又闭上眼睛。
阿桃忙解开她身上穴道,又引出蛊虫吸出她体内毒素,白飞飞身子一软,紧紧揪住他衣襟,“沈大哥!”声音里尽是痛苦与绝望。
阿桃瞧着她又气又悔,狠狠给了自已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