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被一条大江贯通,政府每年跨年夜,都会在河滨公园的江岸两侧燃放烟花。
今年也不例外。
所以人也格外的多。
这一年似乎过得很快,奥运健儿单脚跳过终点,带着遗憾卸下了多年的重担;清宫剧火遍大江南北;《中国好声音》兴起;周杰伦的《红尘客栈》打遍天下无敌手;玛雅人的预言在新时代的文明下成为了旧往的笑谈……
这一年的夏天很长,阮枝在殷琳的空白里,悄悄的一次又一次注视着暗恋对象。
榆荫巷的青石板溅起无数次的水花,就像那些青葱岁月中,她心里一次又一次泛起的涟漪。
夏天结束时,她的暗恋却迎来独一份的艳阳天。
好像夏天没有结束,萧瑟也好,衰败也罢,在年少的爱恋面前,不也就那回事儿。
在这个好友相伴身旁,喜欢的人相随近侧的寒冬,她已十分知足。
阮枝将包里的手伸出来,向江岸对面的江群见用力挥着。
少年似乎一直在看着她,看见她一脸喜色的挥手,嘴边的弧度又大了几分。
他脚下的步伐不停,穿过层层人群,穿过嬉闹和欢声笑语,走到阮枝近前。
“手怎么这么冰?”
他握住阮枝纤细的手指,白嫩中夹着一丝红。
少年眉宇间有些担心,阮枝抬头看着他浓密的眉眼,突然有些克制不住眼尾的酸涩。
她伸手碰了碰江群见微微皱着的眉头,见他眉眼舒展才又将手放进少年宽大的手心里。
阮枝开口笑着说,“捂一会儿就好啦。”
天寒地冻,开口时还有雾气蔓延在空气中,差那一瞬间,又消弭不见。
她熟练的将左手塞进江群见温暖的兜里,右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兜。
“班长她们在哪里啊?”
原本约定好的是在桥边,但是因为桥边实在是过于拥挤,所以傅思莹在小群里说了一声。
“应该在前面。”
他想起姚易明说的话,好像旁边的大道边有一家火锅店。
江群见有一些印象,牵着阮枝的手往前走。
少女突然想到什么,幽幽开口:“江群见,你说,我们这样明目张胆,万一遇到老师怎么办?”
江群见步子没停,听见这话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内侧的阮枝,勾唇。
“那也是我死皮赖脸的。”
他将阮枝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避开了看上去赶时间的行人。
阮枝噗嗤一笑,眼睛亮亮的,“看不出来,你还想当狗皮膏药啊。”
江群见睨了她一眼,笑着说:“这叫烈女怕缠郎。”
他顿了顿,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阮枝的小拇指,“不过能缠住枝枝呢,怎么看,都是我赚翻了。”
少女勾唇,鼻尖却有些泛酸。
江群见这么好的人,她去哪里找啊。
她低头看着脚尖,平复了心绪,轻声说,“我也赚到了。”
这几个月,已经赚到了。
……
……
姚易明找的这个位置人不算多,一行人站在河边,看上去好不热闹。
不知道远处的人群中是谁大喊了一声要开始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天空。
倒计时开始响起。
“15!”
……
“3!”
“2!”
“1!”
阮枝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和江群见同时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人群不断欢呼,大家似乎都十分激动。阮枝抬头看着这灿烂盛大又绚丽无比的烟花,以前看书,总有人说,烟花这种东西,危险又迷人,偏偏还短暂。
其实她以前,挺认同的。
刹那烟火的美丽,只会在结束后让人不断怀念。
她以前不喜欢,她甚至是有些讨厌后面的落空感的。
但是,渐渐的,她好像不认同了。
有些东西,就是只绽放那么一瞬间。
恰恰是因为它的短暂,因为它在时间长河中太过于渺小,所以才要更加绚烂,才要更加美丽。
要允许,有的东西短暂。
阮枝一直抬头看着头顶一声声炸开的烟花,没注意到江群见一直在侧头看着她。
乔盏本来是想用相机拍烟花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镜头一转,将江群见侧头看着阮枝这一幕拍下。
她很久之前,在冬天还没到临的时候,也无意间拍过他俩。
那天她值日太晚,让阮枝先回去。
梧桐路很长,很笔直。
绿色还没有被枯黄代替。
她用小相机拍梧桐叶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自行车吓一跳,镜头刚好聚焦空旷的大道。
阮枝走在前面,江群见单手背着书包,不紧不慢的跟在阮枝的后面。
路上没有其他人,乔盏大概是那个第三个见证者。
偶尔会有微风轻起,少女的发梢扬起,像风的线条。
附中蓝白色的校服格外显眼,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没想到有些东西会猝不及防的恰恰好。
而今天,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刚刚好。
少女仰头看着绚丽无比的花火,而少年却侧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心上人。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早已虚化,唯美浪漫的好像这个世界只剩爱。
乔盏兴高采烈的拍了几张烟花,回到念安身侧时,突然觉得脑子里可以构思一部小说。
江群见送阮枝回家前,打了一通电话。
阮枝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觉得这困意偷袭的让人猝不及防。
“上去吧。”
江群见揉了揉阮枝的头顶。
“好,你也赶紧回去。”
阮枝说完又回头,补充着:“男朋友,早点睡。另外,晚安。”
“会的,晚安。”
……
……
江群见回到别墅,推开书房。
书桌上放着一个白粉的礼盒子,盒子封面是一个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
上次阮枝表演完后,他就想送了。
江群见对这方面其实也不太算了解,或许是因为林婕以前也是芭蕾舞者,或许是因为林纾也是艺术家。
所以他恰恰好的,认识一位专业的芭蕾服设计师。
阮枝对小提琴十分钟情。
她爸爸送给了阮枝弥足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小提琴。
所以江群见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能给阮枝的,且她暂且没有的,应该就是这件独一无二的芭蕾舞服。
他轻轻打开礼盒,看着精心设计的舞服,心想,阮枝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他的小姑娘,这么耀眼。
在舞台上像仙女一样,仙女就应该有自己的仙女装。
手机铃声打破一室的安静,是江清淮的电话。
江群见没什么表情的接通。
“爷爷。”
江清淮笑着和他说了两句家长里短。
少年按了免提,拉开椅子坐下。
“阿见啊,当初你爸让你去桐城,也是因为你小姨在桐城。”
老爷子声音如故,只不过语气却没了那么慈祥。
“你小姨要回香港这件事,你知道么?”
江群见自然是知道,林纾方才才和他说了一嘴。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有些玩世不恭。
“知道啊,怎么,江颂南这是又有什么新的打算?”
江清淮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你爸。”
江群见没作声,他知道,毕竟江颂南是江清淮的儿子。
“你爸是在想,要不要接你回来,提前接手……”
江群见没等老爷子说完,就开口说:“不用了。我既然要高考,还是不要随便转来转去。”
老爷子也不好多说,“A大这些年出了很多风投的领军人才啊。”
江群见垂眸,“爷爷,我知道要怎么做。您身体不好,早些休息吧。”
他顿了顿,“另外,我会去香港的,你也不用旁敲侧击。”
说完,没等老爷子回话,就讲电话挂断。
林纾要回香港,很突然。
但好像又在预料之中。
刚才小姨说,“我这辈子啊,也没弄出什么名堂,就希望可以回家看看。”
林纾最后才说,“人这辈子,说到底也是要落叶归根的。你妈妈的骨灰,我也会带回去的。”
他垂眸,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
林纾要离开这件事,还有阮枝也知道。
睡前林纾才和她打了一通电话。
“怎么这么突然啊?”
少女有些不解。
林纾笑了笑,“是啊,人生不就挺突然的。我爸妈也老了,枝枝啊,我有时候挺想念香港的。”
“香港那个地方,不会落雪。邻里邻居很多也不太好相处。但是,我就是很想念。我姐姐,应该也很想念。”
她顿了顿。
才说:“你妈妈,或许,也想念。”
阮枝将台灯打开,闻言躺下的动作一顿。
文敏想念吗?
林纾叹了口气,“你妈妈就是犟,你外婆也是犟。这么多年,你也没见过你外婆吧。”
林纾后面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也是这段时间才想通的,有机会你也劝劝你妈妈。”
“算了,也没什么机会了。”
阮枝闻言一愣,不太懂林纾云里雾里讲的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机会了?
挂断电话后,阮枝还有些迷茫。
林纾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她从小到大这些年,的确是没怎么见过外婆。
文敏每次提及她,脸色都不太好看。
如果说她对阮锺文是偶尔避开,那对外婆,就是毫不掩饰的抵触。
她对文敏的事,真心不知道什么。
少女打开手机,正打算问一下文敏今年过年怎么办。
就看见文敏发的消息。
[妈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阮枝心跳一窒,有些不太明白文敏怎么知道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那头又说。
[妈妈:枝枝,你有喜欢的人,我并不反对。]
[妈妈:我也知道,这些年,我对你不好。没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我也不要求你要怎么怎么做,但有一点,出国这件事,不容商量。]
阮枝指尖一颤。
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文敏会和她说,我做得不好。
少女沉默,半晌才说。
[树枝:我知道的。]
她心下一横,又问。
[树枝:妈,你也要出国的事,外婆知道吗?]
文敏很久没有回复。
在阮枝睡去的前一刻,她才回复。
[妈妈:出国再说吧。]
文敏站在窗边,有些恍惚。
她有多少年没再见过文珊了,好像有个十来年了吧。
文珊……
会后悔吗?
像她现在一样,后悔。
诺大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单薄的背影,整个人看上去消瘦又憔悴。
文敏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阮锺文,是在香港的剧院外。
她后面总是叫阮锺文书呆子。
这人在其他时候可一点也不呆,怎么一到自己这,就硬要往火坑里跳呢。
她眼底有些泛红,喃喃自语:“书呆子,我好像一直在搞砸。”
以前高中午休时,宿舍床的围栏上刻着不知哪一届的学姐的话,“微风吹过你的发梢,就像风的线条。”后来才知道,是一首歌的歌词——《每次都想呼唤你的名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韩诗外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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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