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折枝已然泣不成声,手脚并用地再大殿上爬行,一直爬到龙椅之下,双手攀住皇帝的靴子:“皇上,皇上,老奴真的是被威胁的,沈贵人一族挟持老奴的姐妹,老奴不得不做啊!当日,老奴在长生行宫内为琴师送药,在门边无意中听见琴师正同大皇子说笑,说什么......太子之位,什么皇家恩典,什么德治啊礼乐什么的......老奴实在惶恐,老奴担心大皇子谋反啊皇上!老奴惧怕沈家人残害老奴的姐姐和妹妹,惧怕大皇子动怒要了老奴的命!求皇上做主!”
皇帝看着眼前的折枝。
折枝或许是怕皇上不相信,竟然当众扒开衣物,指着自己的脖子和胸口:“皇上!这些......都是在行宫内,大皇子所为!大皇子人面兽心,知道老奴偷听了他与琴师的对话,他竟要置老奴于死地!这些都是大皇子用您御赐的匕首做出来的,还请皇上还老奴一个公道!”
朝中大臣纷纷唏嘘不已,捂眼睛的捂眼睛,捂嘴巴的捂嘴巴,皆是大气不敢出。
皇帝皱着眉看了几眼,令折枝穿上衣服:“的确是朕御赐的匕首才能划出来的伤痕,那匕首是安庆科大人出使东瀛时所求之物,整个大齐之内仅此一把,朕断然不会认错。”
折枝哭得像个泪人,跪在地上:“求皇上还老奴公道!”
“你且先起来,朕还有话要问。”皇帝说道。
折枝:“是......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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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落衡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竟然......如此歹毒。我竟不知你何时顺走了一直安放在行宫里的匕首。”
“老奴何苦要自己划伤自己!”折枝愤愤地看着他。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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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摆摆手:“都闭嘴!朝堂之上弄得这般乌烟瘴气,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大臣又是纷纷跪下:“皇上息怒——”
“章太医,先帝在时你曾在太医院当差,如今被安大人找来,倒是难为你跑这一趟,”皇帝看向跪在大殿中的章琉敏,“你可有话要向朕禀明?”
章琉敏惶恐地拱手:“臣早已离开太医院告老还乡,如今再次面圣,只感惶恐!”
“你惶恐?”皇帝看着他。
“臣自知做错了事,自然惶恐不安,臣已年老,不忍看着江山就此凋零,特跟随安庆科大人前往朝中谢罪,”章琉敏重重地磕头,“皇上,臣自五年前便与大皇子私交甚好,只因顺贵人......不,沈贵人圣眷正浓时曾着身边的陪嫁丫鬟吩咐老臣,说大皇子连年在外征战,担忧皇子身体,特命老臣隔三岔五替皇子诊脉。”
皇帝点点头:“沈贵人心系骨肉,朕知道。还有呢?”
“只是老臣不知,大皇子竟想买通老臣,将老臣推荐给了高比树、左阖岳两位大人,让老臣多多奔走,这五年间,大皇子有许多信件便是老臣代为送达高大人和左大人府中的,”说罢,章琉敏痛哭道,“臣......自知不能再进太医院侍奉,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重重一拍案板:“呵,朕竟不知,这朝中已是大皇子当家。”
章琉敏立马磕头谢罪:“皇上,臣罪该万死!”
一旁的高比树、左阖岳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纷纷跪在地上。
高比树害怕地说道:“皇上,皇上,臣被猪油蒙了心,是沈家,沈将军说,若是他日大皇子登基,比少不得高家的好处,臣该死,臣该死!”
左阖岳不断向前爬行,企图爬到皇帝身边,却被一旁的江德宁公公一把拦住。
左阖岳:“皇上明鉴!臣父母家人的性命都攥在沈将军和大皇子手里,皇上!臣是万不得已啊皇上!求皇上救救臣的家人,求皇上救救臣的父母妻儿!”
不少与安庆科交好的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跪下:“请皇上严惩沈家!请皇上严惩大皇子!以示礼法!”
朝中其余的大臣对此议论纷纷,却不敢多做言语,即便是知道大皇子为人,也不敢站出来替大皇子辩白一二。
唯有齐连城依旧与齐落衡手足情深:“父皇!皇兄定是被冤枉的!皇兄怎么可能有谋反之心呢父皇!还请父皇看在皇兄征战有功的份上,原谅皇兄吧!”
“征战有功?”皇帝怒道,“我看他是巴不得用手里的兵权把朕逼退位!”
齐落衡重重跪下:“皇上,臣未曾对大齐有过二心!臣也并未觊觎太子之位!还请皇上明鉴!”
一旁的章琉敏再度开口,老泪纵横:“皇上,大皇子意图残害琴师,求皇上明察秋毫!臣在大皇子身边时,大皇子曾要挟老奴调配一药方,此药方能使人身体日渐衰弱,神思倦怠,长期服用可致人气血两亏而亡啊!皇上,大皇子将琴师带在身边,哪里是为了厚待俘虏,这......这明摆着,是要置琴师于死地啊,琴师虽为俘虏,却为我大齐完善乐谱雅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臣不知大皇子缘何残害琴师,但是老臣深知自己为虎作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降罪!”
“大皇子,你可有话说?”皇帝冷冷地看向跪在殿中的齐落衡。
齐落衡不可置信地看着章琉敏:“章琉敏,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说我意图谋反,我认了;你说我有意于太子之位,我认了;但是你为何诬蔑我残害琴师!”
皇帝看着齐落衡:“这么说来,你确实与高比树、左阖岳两位大人勾结,并且确实意图谋反,确实意图篡位?”
“我......臣没有!臣问心无愧!”齐落衡道,“臣也并未有过任何想要残害琴师的意图,臣对琴师坦坦荡荡,琴师病重之时,臣曾四处求医问药,琴师熬过冬日后仍不见好,臣特请了章太医前来诊脉,章太医与臣说,琴师身体孱弱,落了病根,须得好生看顾。臣愿对天发誓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琴师之事,也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从未有过觊觎太子之意,望皇上明察!”
皇帝重重叹息,捂住满是皱纹的脸。
一旁跪着泣不成声的折枝忽然道:“老奴,老奴经过行宫之中琴师所居宫室廊下时,曾,曾听得屋内有异声,担心有贼人闯入,便悄悄扒开窗户纸往里看了一眼,谁知,谁知这一看,老奴倒是满脸通红了!”
皇帝将手放下来,朝折枝看去:“接着说。”
折枝哭诉道:“老奴看见,看见大皇子与琴师,衣衫不整......大皇子将琴师推至床榻前,威胁琴师与他......琴师不允,说要待到面圣之时揭发大皇子的所作所为,大皇子一怒之下竟用鞭条抽打琴师,迫使琴师与他结为断袖!老奴只稍看了几眼,便见琴师浑身是伤,大皇子许是,许是因琴师曾拒绝皇子的心意,因此心生怨念,才想着,才想着要置琴师于死地!”
“荒唐!简直是荒唐!”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江德宁哎哟一声将皇帝扶住,一步步挪到齐落衡面前。
皇帝抬手便是一掌,直直将齐落衡扇倒在地:“朕真是看错了你!你弃伦理纲常于不顾,弃祖制礼法于不顾,你觊觎太子之位,仗着沈氏一族的军功屡次犯上,甚至私自屯兵意图谋反!你与你的母妃一样,一个祸乱后宫,一个扰乱前朝,简直是,简直是有辱皇家颜面!”
齐落衡瘫坐在地上,眼泪啪嗒掉下来,仰头看过去:“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皇帝失望地看着他,伸手捂住额头,沉痛道。
齐落衡泪眼迷蒙,连连摇头:“父皇,儿臣在外征战数年,从未有过二心,儿臣只求江山稳固,天下苍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黎民百姓家家有余粮,户户有余钱。儿臣断然不敢奢求太子之位,只愿为社稷分忧,做个好臣子......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一甩衣袖:“不知悔改!”
齐落衡苍白地笑笑,眼泪滑落下来。
跪在他身边的齐连城抓着他的胳膊:“皇兄,你就跟父皇服个软......”
“我无愧于父皇,无愧于国,更无愧于天下苍生!”齐落衡推开齐连城,齐连城吓得跌倒在地上。
“你不必再叫朕父皇,朕生不出你这样的皇子!”皇帝看一眼身边的江德宁,重重叹息,“江德宁。”
“奴才在。”江德宁道。
皇帝看向大殿中跪着或站着的众人:“去拟旨。大皇子齐落衡,目无尊卑,觊觎太子之位,残害俘虏,私自屯兵,勾结党羽,意图造反,不恪守为臣之道。着革去昌平王一职,收回秉文大将军称号,降为庶人,囚于长生行宫,非召不得出......太尉高比树、吏部尚书左阖岳,勾结皇子,牵连后宫,贪赃钱款,意图谋逆,着革去太尉、尚书一职,降为庶人,流放岭南,非召不得入洛阳......”
他的声音每颤抖一下,齐落衡就觉得心头的痛楚再添一分。
被安庆科步步紧逼到这个底部,齐落衡百口莫辩。
皇帝继续道:“......贵人沈氏,谋害皇嗣,戕害嫔妃,勾结前朝,犯上作乱,着贬为才人,迁居掖庭,永世不得出。沈氏一族壮年者流放沙门岛,老弱孩童皆入贱籍,世代不得翻身。前朝太医章琉敏、宫女折枝、侍卫李桂,赐死。”
江德宁拂尘一扬:“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