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里,齐落衡减少与于外臣接触的次数,也鲜少参与皇子世子们的聚会,而是专心盯着昌平的政绩和苏辰安的身体。
齐落衡命人打开粮仓赈济城中百姓,每人都分得不少粮食,百姓们纷纷跪在王府前叩谢大皇子恩德;齐落衡甚至亲自带着几个得力的属下探访各家各户,将每家的情况牢记于心,播种时节跟随百姓一同下田劳作,短短两年内将荒芜的昌平变成了一个各家各户家有余粮的天伦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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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皇帝考察政绩之时派丞相安庆科微服私访,安庆科调查过后重返朝堂,早朝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笏板啪一声掉落:“臣,恳请皇上恕罪!”
两侧的大臣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右丞相。
到场上朝的皇子们也一头雾水,三皇子齐连城站在皇兄身边,手执笏板,低着头,抬眉看了齐落衡一眼。
齐落衡挺直身板,也是一样的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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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丞大人快快请起,到底所为何事?朕不过是命你暗访昌平,怎的大人倒是着急成这样了?”满头白发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四周一片寂静。
齐落衡听见昌平二字时,身子微微一凉。
安庆科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胆敢奏请皇上,严查沈氏一族,严查大皇子齐落衡!”
齐落衡震惊地看着前方大殿上跪在地上的右丞相。
老态龙钟的皇帝将奏章狠狠丢下去,怒道:“你敢!沈氏一族自先帝在时便立下无数战功,大皇子更是江山社稷之功臣,安大人何以弃皇家脸面于不顾,何以弹劾沈氏一族!”
“皇上恕罪!臣自先帝时起便在朝中任职,臣无愧于大齐,无愧于先帝!”安庆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断磕头,花白的头发微微散乱,“臣暗访昌平之时,曾听城中百姓言,‘大皇子子万民景仰、勤勉为政、英明神武、尧舜禹与’,这些,这些可都是用来褒扬天子的词啊!可见大皇子镇守昌平期间,笼络城中百姓,后患无穷啊皇上!”
朝中大臣心中皆是一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皇帝脸色发青,狠狠看向站在众大臣之中的齐落衡。
齐落衡手执笏板走至大殿正中,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右丞相,又看一眼皇帝,道:“臣对大齐从未有过二心,臣率兵伐卫、伐楚、伐燕,尽心竭力从未退缩!还请皇上明察。”
安庆科又道:“皇上,臣作为两朝老臣,断然不敢说出此等有损皇家清白之词!还请皇上容臣多嘴一二,大皇子手握兵权,如今又贵为昌平王,昌平百姓万事皆以大皇子马首是瞻!臣暗访期间发现,大皇子私自在昌平一地屯兵,实乃弃天子神威于不顾!”
“你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老臣哪敢妄言,”安庆科跪在地上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先帝在时曾有一御前宫女名为折枝,先帝驾崩后,折枝嬷嬷前往皇陵守孝三年,孝期满后便出宫婚配,此后从未踏足皇宫。”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庆科:“折枝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朕知道。”
安庆科说:“只是这折枝嬷嬷不知为何竟然跑到了长生行宫内照顾尘然大师起居。臣听闻,行宫内除一郎中外并无其他下人,如此之大的行宫,竟然只有折枝一人伺候,臣觉得蹊跷,便着人多多留意一二,谁知......这大皇子,竟与嬷嬷串通,让嬷嬷每每从宫中当值的侍卫那儿打听前朝和后宫事务!老臣实在担忧!”
皇帝抬起昏花的老眼看着齐落衡:“大皇子,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齐落衡怒道:“安大人勿要血口喷人!折枝嬷嬷是贵妃指派来行宫照顾琴师的,安大人未知事情原貌便妄下定论,居心何在!”
安庆科抬头看向齐落衡:“这么说来,是贵妃娘娘有意陷害大皇子不成!贵妃娘娘何等尊贵,她一介深宫妇人,缘何要陷害大皇子您?”
“皇上明鉴,臣并非此意!”齐落衡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还请皇上明察秋毫,沈氏一族勾结高比树等人在平阳城、西南城等地肆意敛财,搜刮民脂民膏多达黄金几千万两,单是沈贵人从前在宫中每月所花银子便早已超出月俸数千两,沈贵人母家哪怕再得势,也遭不住她这么挥霍啊皇上!足以见得沈氏一族搜刮了多少钱财!贵人宫中账目每月皆有核对,断然不可能出什么差错!”安庆科声泪俱下地说道。
皇帝伸手甩了甩佛珠:“沈贵人之事,着实蹊跷。前朝与后宫相互勾结,实在令朕寒心。”
安庆科又道:“我大齐建国百年,坚决不可断送在一后宫女子身上!沈氏一族目无尊卑,沈将军与高比树、左阖岳结为党羽,大皇子镇守昌平一地私自屯兵,沈家谋逆之心可见一斑!求皇上顾念多年江山,从重发落!”
说罢,安庆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两步,拍了拍手:“进来!”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徐徐打开的殿门,看着光影里被太监引着徐徐走来的几个人。
“这位便是折枝嬷嬷,这位是大皇子为琴师请的郎中,还有这两位,是告病在府中借口不来上朝的高比树、左阖岳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在军机重地当差,谁知,谁知竟起了造反的心思,老臣昨日差人前往两位大人府中搜查,搜出了不少,不少与沈家往来的账目和信件,这其中......还有与大皇子的。”
皇帝看见他们,怒得将手边的茶盏摔下去:“大胆!朕竟不知,这朝堂之上是谁一手遮天!”
朝中大臣纷纷跪下:“皇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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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皇帝指着折枝,“朕认得你,朕年幼时,你便在先帝身边伺候,你来说!”
折枝哗啦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磕到那满是皱纹的额头都破皮流血:“皇上明鉴!老奴本是昌平人,十三岁起便在宫中当差,十六岁被选为御前侍女伺候先帝,四十岁时,先帝猝然崩逝,老奴便随当年的宫女们一同前往皇陵守孝三年,孝期满后,老奴回到家乡,与一出宫的老太监结为对食......老奴对大齐绝无二心啊皇上!”
皇帝紧紧盯着她,企图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折枝哭诉道:“都是沈贵人,沈贵人仗着自己得宠,托身边的宫女出宫找到老女,以姐妹手足要挟老奴,非要老奴与前朝侍卫勾连,前朝倘若有什么动静,便从那侍卫之口传入老奴耳朵里,老奴再将这些动静悉数告知大皇子!老奴,老奴也是被逼的啊!”
“是哪位侍卫,今日可当值?”皇帝问道。
折枝抹了把泪:“侍卫李桂,此人今日正在殿外当差。”
皇帝示意江德宁道:“传。”
江德宁领了旨意,走至大殿门前:“宣——侍卫李桂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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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缓缓打开,李桂连滚带爬至大殿正中央,心惊胆战地看一眼大皇子,又看一眼折枝,咽了咽口水:“奴才,奴才李桂,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折枝说曾被大皇子胁迫与你勾连,此事当真?”皇帝道。
李桂点头如捣蒜:“当真!奴才,奴才曾在南三所当差,伺候过大皇子,大皇子曾在惊蛰之时救下险些被毒蛇咬死的奴才,奴才只得为大皇子马首是瞻,大皇子司马昭之心已久,奴才......奴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特来此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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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此事?”皇帝看向齐落衡。
“回禀皇上,臣清清白白,臣确与李桂相识,但仅仅只是萍水相逢,臣从未胁迫他替臣办事!在琴师病重之前,臣从未与折枝嬷嬷接触过!那日臣带琴师前往行宫养病,在行宫内便见到嬷嬷,嬷嬷自称贵妃得知臣与三弟素日感情颇深,三弟曾写信告诉贵妃臣在战场中受伤一事,贵妃将臣视如己出,心痛难忍,因此才派遣嬷嬷前来问候,臣并未主动与嬷嬷接触啊皇上!”齐落衡下跪道。
折枝红着眼睛,眼泪哗啦哗啦地掉下来:“大皇子何苦为难老奴,老奴确实与贵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是旧相识,但贵妃娘娘久居深宫,早已不再过问宫外事,况且贵妃娘娘也并不认识老奴啊!”
“贵妃入宫时先帝已驾崩十余年,确实不曾识得嬷嬷,这么看来,倒是大皇子有意要将贵妃也扯入局中了。”皇帝点点头。
齐落衡大跌眼镜,浑身脱力跪坐在地面:“皇上!”
朝中文武百官已无一人敢言,齐连城跟着跪下:“皇上,皇兄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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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落衡轻轻看向身边的齐连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数月前琴师说过的话——“二皇子永乐生母不受宠,学业并无所成,自幼体弱多病,依我所见,当今的齐国皇帝不会让太子之位落在他手上,刚出世的四皇子永典尚且年幼,生母是宫中的魏美人,魏美人是邻国进献的吉祥物,太子之位若传给他,难保日后魏美人借着永典年幼垂帘听政,邻国借机进攻大齐......皇帝为保大齐血脉,必定将太子之位传给你或三皇子,所以你与三皇子之间,必将有一战。”
想到这里,齐落衡看着齐连城的眼神也随之一变:“阿曜,我自幼疼你,将你当作亲弟弟,我亦从未有意于太子之位,你何苦害我。”
齐连城一脸惊疑:“我没有!皇兄,皇兄你为什么要这样.....”
紧接着齐连城立马转头看向皇帝:“皇上!臣没有丝毫想要害皇兄的心思!臣没有!臣不知道皇兄为什么这样说!许是今日事发突然,皇兄心中有冤,一时失言也是正常......还请皇上明察!替皇兄讨回公道!”
皇帝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失望地摇摇头:“落衡,朕一向待你不薄。”
“皇上!”齐落衡大喝道,“臣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