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混蛋!”
“操!!”
静谧夜色下,空寂无人的马路正中央,秦川双手抱头,疯狂挠抓着头发,扯开喉咙大声咒骂起来。
他的愤怒,不是因为刚才差点命丧车轮底下,而是气自己在关键的时刻居然忘记了扣动扳机。
虽然警察不能随意开枪,且此次行动的目的也是务必要抓活的……
“我他妈至少可以射车胎啊!靠——!”
秦川搞不懂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对峙时,他感应到了的那个男人的目光,恍惚间竟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川忽然想起高中二年级时,班上组织的户外拓展活动,他和韩朔各带了四个男生,玩的那一场真人CS。
进场后不久,他们就心照不宣地各自搞定了对方的成员,不到十分钟,场上就只剩下他和韩朔两个人了。
两人互相周旋着,计算着对方的子弹数量,也在不断寻找和制造机会,想要率先干掉对方。
秦川爬到一个小碉堡顶上趴下,不出意料地看到不远处一个草垛后面,韩朔正架着那把仿真的AK,枪口毫无疑问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
虽然那颗乌黑的脑袋瓜半掩在草垛后,但秦川仍能清晰地感应到,此时的韩朔犹如草原上狩猎的黑豹,死死锁定目标,目光专注且锐利,锋利的爪子全部伸了出来,随时准备伺机而动,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的喉咙。
……
闪烁的红蓝警灯晃得秦川瞬间回了神,他这一路陷入回忆,脚步却未停下,已经下意识地回到了废墟中的大楼前。
倒在地下通道的那十来个人,正陆陆续续地或抬或押被带了出来,秦川走到一辆警车前,一把拽出来一个把刚被塞进去的嫌犯。
秦川揪着他的领口,将人按在车门上:“说,是谁打伤你们的!”
“是……S……”
“S?”秦川狐疑地皱起眉,又问,“黄前进人呢?”
“也是S……S把他带走了。”
“S是谁?真名叫什么?”
嫌犯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一张脸胀得通红:“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S……”
秦川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将人塞了回去。
不一会儿,刘天走了过来,丢了根烟给他,跟着自己也点了一根。
“组长,你真的相信一个人能摆平这么多人?”
“在那种狭窄的通道里,也不是不可能。”
秦川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眉头紧锁着,若有所思。
刘天弹掉烟灰,啧了两声:“到底什么人干的啊。敢公然对抗新海建设的,应该也是个不小的组织吧。咱们之前的线报居然一丁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邪了门了。”
秦川沉默地望着前方,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神中的犹疑慢慢转变成笃定。
“不对……不是别的组织。”
“啊?”
“是下克上!”
刘天狐疑地挠了挠头,表示根本没听懂。
秦川却完全没搭理他,兀自沉着声音自言自语道:“……下克上,下克上……操……那家伙在搞政变,他要夺权!”
*
奥迪A5的后座上,头破血流的黄前进,双手被牢牢捆在车子顶侧的吊把上,人早已经晕死了过去。
而驾驶座上开车的韩朔,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沿上,头微微偏着,修长的手指撑住额角,眸光淡静地注视着前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前面不远,交通信号指示红灯亮起,他缓缓踩下刹车,抵着白色斑马线停了下来。
……
“小朔朔,你还有多少颗子弹!”
秦川趴在碉堡顶上,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暂停的姿势,探出半边脑袋冲韩朔喊了一嗓子。
躲在草垛后面的韩朔埋着头憋笑,虽然知道秦川在明知故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跟你一样!”
不一会儿,就见秦川一个伏挺,翻身跃下,如他所料般故意露出半边身子,卖了个破绽过来。
啪!
韩朔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秦川的小腿,迷彩服的裤腿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呈溅射状的彩斑。
他看到秦川的脸上止不住笑得窃喜,大咧咧地端着AK一步一步向他隐蔽的草垛走来,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喊道:“出来吧,老韩,你的弹夹已经空了。”
没等秦川把话还说完,韩朔对准他的胸口又是一枪。
秦川瞬顿时呆若木鸡,垂下头,看着胸口那块新鲜的彩斑,好半天才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正慢悠悠从草垛后面走出来的韩朔。
“你他妈……骗我?”
韩朔扫了一眼手中的枪,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没骗你,真的只剩一颗了。”
“放屁!”秦川指着胸口的弹印义愤填膺,“那这算啥?”
“我自己的枪确实只剩一颗子弹了,刚才射中你的小腿后就扔掉了。”韩朔掂了掂手里的枪,“这把是你队友挂了之后掉在那儿的,刚好被我捡到了。”
“我操!”秦川愤愤不平地把枪往地上一扔,表情颇为不齿,“所以你故意跑去那个草垛后面埋伏,就因为那儿还有一把枪?”
“没有,是我运气好。”
“鬼才信!”
……
“那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
韩朔喃喃自语了一句,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却掩不住一丝揶揄的笑意。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一脚油门,黑色跑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
欧阳月脱掉黑色的律师袍,然后仔细地整理好了刚才庭审的资料,这才慢慢走出了法院大楼。
没过多久,完善了庭外后续工作的苏菲小跑了出来,她接过欧阳月手里的资料,塞进了手提公文包里。
“还有这个。”欧阳月将律师袍也递给了她。
苏菲迟疑地接了过来:“你不带走吗?”
“送给你。”欧阳月笑了笑,“以后你上庭的时候可以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苏菲将律师袍仔细叠好,双臂兜住抱在了怀里,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伤感:“真的要走吗?”
欧阳月笑着点了点头。
苏菲撇了撇嘴,情难自禁般抱住了她:“可我舍不得你啊,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跟亚当谈好了,等我走了以后,你就去他那里,给他当助理。他们律所待遇不错,平台也大,很有发展空间。”欧阳月拍了拍苏菲的脸,戏谑道,“这两年跟着我,打的都是些不收费的官司,也是委屈你了。”
欧阳月持照没多久就选择了从事公益律师,免费给弱势群体打官司,一干就是两年。
苏菲比她小两岁,从实习开始就是她的助理,不离不弃跟了她两年。
说心里话,她也很舍不得这个热情善良的法国姑娘。
“委屈什么啊,我这两年跟着你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苏菲摇了摇头,挽住欧阳月的胳膊,“你回国以后也会继续做公益律师吗?”
欧阳月笃定地点了点头:“会的,会一直做下去。”
“可我不懂……凭你的资质,可以进很好的律所,拿很高的代理费。”
欧阳月笑了笑,转头望向身后的法院大楼,雄伟的建筑,高大的罗马石柱,在灼灼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苏菲,你知道阿修罗吗?”
苏菲迷蒙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欧阳月仰头望向天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
“阿修罗是佛教里的堕天之神,天生神力、骁勇善战,却易怒好斗,一生都在与天相争。但其实,阿修罗本性是善良的,只因心中无法放下的执念,总是深陷于无止尽的斗争之中。”
“可是,这跟你做公益律师有什么关系?”
苏菲越听越糊涂,只觉得满头雾水、云里雾里,一张脸困惑地皱成了一团。
欧阳月摇头浅笑,挽住她的胳膊往停车场走:“我随口说说的,走吧。”
阿修罗与天斗、与人斗、与世间斗,所在之处便是修罗场,充斥着鲜血和杀戮。
那无尽的恶,唯永恒的善才能与之相抵。
*
曲江主城区CBD,新海建设所在商务大楼。
夜色中的天台,寂静无声。
方小石站在正中央,身后是十几个高壮的黑衣人。
而在他面前,跪着一个头破血流的中年男人,正是韩朔单枪匹马抓回来的黄前进。
此刻,黄前进脑袋耷拉着,奄奄一息,每一次呼吸,都会扯动胸腔断裂的肋骨,引起一阵钻心的钝痛。
“嘴倒是严实。”方小石冷笑一声,朝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继续,打到说为止。”
这时,天台入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正要动手的黑衣人停下动作,退到了方小石身后。
黄前进却并未感到庆幸,因为他知道,这阵脚步声的主人,是比那十几个打手更恐怖的存在。
鲜血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黄前进喘息着抬起头,看到了韩朔面无表情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隐隐透出阴冷彻骨的光,看他的眼神,彷佛在看一个死人。
黄前进顿觉惶恐,却仍心存一丝侥幸:“S,你知道你会为今天的行动付出什么代价吗,阿卓哥不会放过你的。”
韩朔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只知道,即使今天我不出手,阿卓哥也不会放过我。”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找过李卓,提出了将利润分成从二八改为四六的诉求。
而李卓给他的答复,是操起手中的高尔夫球杆,直接敲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用实心的不锈钢杆头抵着他的额头,满脸不屑地嘲讽道:“一个替我买货的乞丐,还想分四成?”
从那天起,韩朔就预感到李卓萌生了要除掉他的念头,而这一天并不会让他等太久。
韩朔往前走了两步,躬下身子抓住黄前进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我都知道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如果不杀人,就会被杀。不如你爽快一点,告诉我李卓在哪儿,好让我跟他彻底做个了断,看看是我死,还是他死。”
黄前进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开始发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韩朔微微偏着头,眼神淡漠平静。
片刻之后,他放开了黄前进,立起身子的同时,冷冷地开了口:
“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