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都这样了,绝对不敢说谎的!”
“拉我上去吧S!求求你了!”
四十几层的大厦,黄前进被两根绳索穿过腋下,悬挂在外壁。
一百多米的高空,强劲的夜风在耳边呼啸着,地面穿梭的车流缩成了玩具大小,显得渺小而失真。
黄前进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膀胱的紧迫感,令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尿了出来。
他死死拽着绳索,拼命后仰起脑袋,向天台边沿淡定而立的韩朔苦苦哀求。
韩朔却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林立的高楼,任他嘶声哀嚎了好一阵,才轻声吐出一个字:“割。”
方小石闻言,立刻掏出一把匕首,半蹲下来,欻欻几下割断了其中一根绳索。
一边的腋窝瞬间失去支撑,黄前进整个身子猛地偏向一侧,他失声痛哭,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绳索。
“S!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四十来岁的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涕泪纵横,连带声音也跟着抽搐起来。
韩朔依旧望着前方,神色冷漠无澜:“退哥,读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鳄鱼的眼泪么。进了这个圈子就别相信眼泪,这个道理相信你比我先懂得吧。”
一番话,令黄前进的哭声戛然而止。
方小石见他眼神飘闪,虽有所动摇却仍在犹豫,心一横,索性操着匕首,作势准备割断另一根绳索。
黄前进一见,大惊失色,急吼吼地叫道:“不要!等一下!不要割了!!”
方小石瞥了他一眼,手中刀刃猛地一划拉,就将拇指粗的尼龙绳割开了一半。
黄前进顿时失声大吼:“我说!我说!先拉我上去!我马上说!!”
韩朔终于垂下眼,看向吊在下面的黄前进,沉声道:“我听不见。”
黄前进两眼一闭,终于没憋住尿了出来。
“敬老院!慈爱敬老院!”
韩朔微蹙起眉,兀自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对方小石吩咐道:“拉上来,找人看好他。”
*
曲江市龙阳区,距离主城新区不到30公里,背靠曲山,坐望龙阳湖,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
慈爱敬老院坐落于龙阳区西北侧,临湖而建,环境优雅、设施完善,配备专业的医护团队,是一所口碑颇佳的养老机构。
一间豪华单人套间的卧室里,宽大舒适的大床上,躺着一位年仅八旬的老妇,头发已尽花白,略显病态的脸上布满皱纹,浑浊的目光里却满是慈蔼祥和,正细细端看着坐在床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卓儿,你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啥时候才能带个媳妇回来给妈瞧瞧啊?”
李卓无奈地笑了,脸上不复见平日里的阴毒狠辣,只有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孝顺和迁就。
“妈,您就别操心了,缘分到了我自然会给您带过来。”
他轻手轻脚地替母亲盖好被子,仔细查看了有没有透风的地方,一应动作皆是细致周全。
自从进了这个圈子,李卓就早早断了结婚的念头,身边不是没有女人,但绝对不会投注感情,更别说娶妻生子组建家庭了。
他是李卓,新海建设的第一人,他决不允许自己生出被人掣肘的软肋。
如今老母亲大半个身子已经埋进了土里,李卓只希望她平静顺遂地过完剩下的日子,最终安详离世。
从此,他便了无牵挂了。
卧室外的客厅忽然传来一阵短促的声响,李卓想着大概是保洁阿姨来更换垃圾袋,也没怎么在意。
除了黄前进,没人知道他在这里,门外又有两个手下守着,他很放心。
安抚好老母亲睡着,李卓起身离开了卧室。
刚一推开门,他就本能地感应到了一股熟悉而危险的氛围。
余光一扫,李卓看到了歪倒在墙角,早已昏死过去的两个手下。
他默了片刻,轻轻拉上了卧室门,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正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那个身着黑色西装,表情寡淡到了极致的男人。
“S,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韩朔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上次找你的事情,我想再跟你谈谈,请坐。”
李卓冷笑着俯视他:“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站在一旁的方小石立刻掏出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李卓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枪管,以及方小石身后站着的几个黑衣人,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
李卓看着对面的韩朔,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两条长腿闲适地翘着二郎腿,看他的眼神淡漠沉寂,令他很不舒服。
“S,很快你就会知道,你今天的判断错得离谱。”
韩朔并未理会李卓的威胁,神色依旧毫无波澜,和他的声音一样,平淡清冷:“我开门见山,简单说说我的目的吧,你今后的职务和地位不变,依旧是新海建设的法人。但是……以后的生意由我接手,你安心在家领薪水就行了。”
李卓愣了一下,原本阴沉的脸上,渐渐浮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他咧开嘴嗤笑了两声,仿佛自己刚才听到了一个很冷的冷笑话。
“你想把我变成傀儡?”
韩朔微微侧过脸,朝卧室的方向扫了一眼,再看向李卓时,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你会接受我的条件的。”
李卓亦转头瞥了一眼卧室门,沉默了片刻才神色平静地开了口:“我这个老母亲,快八十了。她早年丧夫,靠帮村里人插秧子一手把我拉扯大,辛苦了大半辈子,也遭了不少罪。后来我有钱了,就竭尽所能地孝敬她,让她住大房子,睡最软的床,吃好的喝好的,穿金带银。她这后半生,算是活得很满足了,就算是现在登了极乐,也没什么遗憾了。”
韩朔不语,静静地看着李卓,目光淡而无波。
李卓也正看着韩朔,同样不动如山,他也是圈里的一方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早已生死看淡了。
他是没有软肋的,韩朔威胁不了他。
况且,新海建设的实权如今仍牢牢攥在他的手里,一个混了几年,手底下就管了几间酒吧的小头目,拿什么跟他斗。
忽然,韩朔轻轻笑了一声。
某种平衡被打破了。
韩朔倾身凑近了些,语带戏谑:“阿卓哥,你错了,我可不会滥杀无辜,毕竟坐在我面前的,是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他起身走到了李卓身边,微微弯下腰,压低声音继续道:“我会在你母亲面前,把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一一讲给她听,告诉她你是如何用榔头砸碎别人的头骨的,又是如何看着一个人被塑料袋罩着脑袋窒息而亡的,还有那些被你掏空了的尸体和卖出去的器官……”
李卓目视前方,沉默不语,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他握紧拳头,遏制住手指的颤抖,强迫自己镇定。
韩朔笑了一下,抬手搭上了他的肩:“如果这些还不够,那我就当着她的面,把你用过的那些手段,在你身上全部再用一遍。铁锤、斧头、钢管……你杀了不少人,应该很了解吧。”
韩朔的手掌覆在了李卓的后颈上,手指忽然用力,掐住了他的后脖子:“你的母亲会哭着跪下来向我求饶,而你,会被我用绳子吊起来,慢慢地放干身体里的血,一直到死为止……”
他说着,放开李卓坐回了对面的沙发上,又翘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指交错在膝盖上。
“儿子的惨叫,满地的鲜血,白发人送黑发人……往后所剩不多的日子,你那位老母亲怕是每天都会沉浸在这些美妙的记忆里了。”
韩朔脸上森冷的笑意和平淡无波的声音,令李卓不寒而栗。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垂下了傲慢的头颅,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了出来:“我能分多少?”
韩朔轻声笑了,他没有回答李卓的问题,只低下头整理衬衣的袖口,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制毒工厂在哪儿?”
*
秦仰山难得来一次特搜组,就看见自己的儿子一脸懊恼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后面鱼贯而出的组员们,一个个也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眉眼。
秦仰山和蔼地笑了笑,打趣道:“这都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特搜组的成员一见局长亲临,立马整齐地问了声好。
唯独秦川只是冲他随意抬了抬下巴:“进我办公室说吧。”
说完,便自顾自开门进去了,留下秦仰山无奈地摇头,低声暗骂了一句:“臭小子……”
秦仰山在儿子的办公室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茶叶,矮柜上就几盒堆放凌乱的速溶咖啡,无奈之下,只得给自己接了一杯白开水。
他端着纸杯坐到沙发上,看着秦川靠在办公桌沿,泄愤似的飞速翻动着手中的资料。
秦仰山喝了口水,开口问道:“说说吧,进展如何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秦川顿时黑了脸,把资料往办公桌上一拍,立马狂倒苦水:“黄前进被绑下落不明,李卓的行踪无从查起,案子卡在这里根本进行不下去,全他妈因为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叫什么S的家伙!”
“S?”秦仰山喝水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放下纸杯,“是什么人?”
“不清楚,还在查。”秦川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之前审了几个人,已经确认了这人也是李卓手底下的,姑且算是个小头目。但除了S这个代号,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蹙了蹙眉:“不过我怀疑这人想争权上位,而且已经有所动作了。”
秦仰山闻言,沉吟片刻:“那就把搜查重点放到这个S身上,尽快验证你的怀疑。”
“我知道……”
秦川颓丧地应了一句,正要再拿起资料来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摸出来一看,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满是温柔缱绻的笑意。
秦仰山诧异,挑挑眉:“这脸变的,谁啊?”
“月月。”秦川晃了晃手机,咧开嘴笑,“她后天的飞机,回国。”
“小月要回来了?”秦仰山亦的满眼惊喜,遂又揶揄自己的儿子,“也只有那丫头能让你小子瞬间阴转晴了。”
秦川嘁了一声,不置可否,自顾自埋头回了一条微信过去:到时我去接机。
发送了之后也没有退出界面,就这么盯着屏幕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没多久,随着咻的一声提示音,聊天界面跳出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秦川又是一阵情不自禁的笑。
秦仰山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儿子,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
“小川,你就那么喜欢小月?”
秦川从手机里抬起头,痞气地挑了挑眉:“干嘛这么问?”
“你知道她——”
“爸!”秦川没等父亲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将手机揣回兜里,眼神郑重而坚定,“我很喜欢她,自始至终只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