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兰娘 第3章 媒婆

第二日一早，二丫伴着鸡鸣声从床上醒来，她今儿醒的早，外头还没有叶老太的谩骂声，小小的呼了口气。先将被子叠好，起身准备检查一下竹筐好出门割猪草，竹筐没有损坏，只是今日竹筐里多出来一块饼子。

应当是大伯母她们晚上悄悄送来的，她心里对大伯一家谢了又谢，如果没有大伯一家，她早就饿死了。

只是这块饼子她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吃，二丫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将饼子严实包好，放到了床板之下的缝隙处，确定来人不会发现，这才背着竹筐出了屋子。

还没等走出院子，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身子畏缩地停在原地，慢慢转身，低着头声音极轻，“奶奶”

叶老太却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直接数落道，“说话跟个蚊子似的，没用的东西，今儿干活麻利点，早点回来。”说罢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走了。

见人离开了二丫也忙转头朝院外走去，因为心里记着奶奶的话，二丫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但效果显著，比往常提早了半个时辰回来。

回来时远远地便瞧见院子里来了生人，叶老太正坐在院子里陪人说话。

她只在门口时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迅速低下了头，背着竹筐快步朝后院去。

院子里媒婆带着几分尖锐的嗓音响起，“这就是你家二丫头？”

叶老太点头，“你瞧着怎么样？”

媒婆没说话，只吧唧了两下嘴

叶老太正想说两句好话，余光瞧见二丫从后院出来了，直接将人招呼到身边，“这是孙奶奶，叫孙奶奶好。”

“孙奶奶好”二丫依旧低着头，手臂垂在身侧，冰冷的手指也不断地在腿上摩擦。

只听面前的人道，“抬起头让我看看。”

这声音和叶老太得十分相似，二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颤，根本不敢抬头。

见这死丫头不动，叶老太直接上手在她后腰位置拧了一把，语咬牙道，“叫你抬头，你磨蹭什么？”

二丫被后腰的痛感刺激，眼泪夺眶而出，听话的抬头朝对方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但只一眼也将对面之人看了清楚，对面的人脸上擦着厚厚的一层白粉，嘴上摸着鲜红的嘴唇，头上插了一朵花，还有一块银簪子。

妙妙曾经说过，乡下这样打扮的只有媒婆，想到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人是个媒婆二丫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牙齿也微微打颤。

媒婆又问，“叫什么名字？”

“二丫”

一旁的叶老太听着蚊子叫似的声音，在看这小家子气的样子，还想再动手拧几下，媒婆确实先一步开口给拦住了，“行了行了，叫孩子回屋吧，这事还是得咱们长辈的做主。”

叶老太连连应声，又没好气地冲二丫道，“赶紧回去，别在这碍眼。”

二丫听话的回了柴房，关门的瞬间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泪水顺流而下，双手指不住的颤抖，“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好像真的要被卖出去了。”

在二丫哭的忘我时，院子里媒婆皱着眉头道，“这丫头太小了，瞧着不过十一二的样子，弱不禁风的，胆子还那么小，那刘家怕是看不上。”

叶老他补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这丫头只是看着小，其实十三岁了，就是看着瘦弱些，但是手脚麻利，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那刘老太补救找个人回去伺候他们母子吗？二丫头正合适。”

见孙媒婆还在犹豫，叶老太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妹妹，说句实话，那刘麻子是什么人咱们大家都清楚，哪有几家敢把姑娘嫁过去，反正我们家不嫌弃，只要彩礼钱给够，这还送去了，往后是生是死我们家都不管，你看如何？”

孙媒婆抬眼看她，嘴上应着，“好好好，我这就去刘家给你打探打探。”但心里却是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见过偏心眼的，没见过偏到这种，要把孩子送去等死的，没良心的玩意，早晚遭报应。

叶老太见有眉目了，欢喜地将人送出门。转身直接朝柴房走去，大力地推开柴房的房门，坐在房门口的二丫一时不察，被大力掀翻，整个人朝前一扑，脑袋也直直地撞在床板的尖锐处，一阵刺痛感，温热的血液从额角滑落。她晃了晃脑袋，朝门口望去。

叶老太乍一看见血神情僵了僵，随后嗤笑一声，“没用的东西，随了你那个死娘，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连根木头都比不过，木头还能烧火，你连个好价钱都卖不出去，成天就知道白吃白喝。”

骂骂咧咧了一通，心里舒服了些才道，“别在这装死了，赶紧去后山捡柴火去，这几天别出去晃悠，在家好好待着，别七扭八扭的像我虐待你似的。”说完人就走了。

厢房内亲眼目睹院子里叶老太与孙媒婆谈话的叶秋此时正白着一张脸，手也紧紧地握着，她想过奶奶可能为了凑钱将二丫许给人做后娘，或者嫁个年纪大些的猎户，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选中了刘麻子，刘麻子是个什么人附近几个村子就没有不知道的，会有那句往后生死不论，奶奶这是想要二丫的命啊。

同时她也在心里为自己担忧，为了三叔奶奶任何事都能做，如果不是自己有婚约，怕是也逃脱不了被卖的命运。

她指甲印在手心里，许久才冷静下来，转头便看到弟弟趴在炕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拿着她让人从城里找来的三字经。她伸手拿了爹的一件外衫盖到了弟弟身上。

心中还是难受，爷奶为了三叔掏心掏肺，也不知道往后等他们不能动弹时，三叔能报答几分。

她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是不至于看着二丫白白送命，只是此事不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辈能开口的，还是得让爹来说。

而此时即将羊入虎口的二丫还在柴房地上躺着呢，不知躺了多久，头痛欲裂实在难受这才醒了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先摸了摸额头，好在额头的血迹已经干涸，不再流血了。

她又想起叶老太的话，忍着头晕爬了起来，从床板下将藏着的饼子掏出来，放在心口处，又摸了摸才背着竹筐出门了。

……

现下正是播种的季节，村子里挨家挨户都在田地里忙碌着，因此地里好些人，小姑娘看见了选了条偏僻的路全程低着头走。

有几个人瞧见了，但也只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了，谁不知道叶老太把家里的二孙女当长工使唤，村里人早就过了新鲜劲儿了。

而另一边给爹娘和哥哥们送饭的叶妙妙也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身影再模糊她也能猜出来那个人是谁。

她同爹娘道，“爹娘你们先吃，我有事回去一趟，等一会回来再收碗筷。”说完不等周氏答应就往家的方向跑。

叶妙妙家里是两个嫂子做饭，她原本是打算给爹娘送完饭再回去和嫂子们一起吃饭，只是刚刚看到了二丫，心里着急就先一步跑回了家，进屋拿了两块饼子就只跑上了后山，在二丫经常去的地方找到了她。

二丫早就再山上的一条溪水便把额头上干涸的血迹洗掉了，除了头痛，神情萎靡外，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叶妙妙来时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直接拿了一块饼子递给她，“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早上又没有吃东西，我拿了饼子来，你快吃点吧。”

二丫拒绝了，从心口处拿出了一块饼子来，“不用了，我今天也有饼子。”

叶妙妙倒也没觉得诧异，虽然叶奶奶很坏，但是叶大伯一家却是好人，他们总会偷摸找机会给二丫送几个饼子，让二丫不至于饿死。

但叶妙妙也没收回手，直接将饼子塞到她怀里，“那就留着明天吃。”

二丫看着怀里的饼子，想到往后的生活，一滴眼泪落下，小声道，“妙妙，谢谢你，谢谢你……”

妙妙却没想那么多，没当一回事，“没事，你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吃吃喝喝再正常不过了。”说着便坐在了她身边，两个小姑娘肩膀靠着肩膀，坐在大树下慢悠悠地吃着饼子，谁也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冷清。

吃过饭的叶妙妙原本打算帮着二丫装满竹筐再走，可突然想到家里的碗筷还在地里头，惊叫一声忙跑下山了。

而二丫记着奶奶的话，来回捡了两竹筐的木柴才回家，回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

家里人都吃完晚饭，叶秋哄着弟弟去找张氏，自己则是留在屋里和叶林说话。

“爹，今儿媒婆来家里了，我听着奶奶的意思是要把二丫许给隔壁村子的刘麻子。”

叶林拧眉，“那刘麻子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不是听错了？”

叶秋摇头，“我没听错，确实是这人，奶奶还和媒婆说等二丫嫁出去了，是死是活咱家就都不管了。”

叶林没再说话，起身拿上衣裳便要出门，胳膊却被女儿拉住了。他不解刚想张嘴询问。

女儿先一步开口解释道，“爹，你是要去找奶奶吗？”

叶林点头，“这件事不成，我得和你奶奶说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叶秋摇头，“爹，我觉得这事你还是私下同爷爷说吧，毕竟爷爷才是一家之主。”奶奶为了三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但爷爷不同，爷爷要面子，或许还有回转的机会。

叶林听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便没再往外走，“等我明日同你爷爷说说。”

第二日田地里，眼看着日头开始晒人了，叶老头带着叶老大到树底阴凉处休息，等着家里人来送饭，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平日里就是安静的坐着不说话。

但今日却不同，叶林心里揣着事，在心里寻思过来寻思过去，开口道，“爹，儿子听说要把二丫许给隔壁村的刘麻子，那是个不学无术浑不懔的，二丫过去铁定要吃苦头。”

叶老头没说话，这事叶老太虽然没说，但却是他知道的，他的想法和老婆子一样，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家里白吃白喝养了这么多年，总要为家里做点贡献。只是面前同自己说话的是长子，自己往后还要跟着长子过。

他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道，“老大啊，咱们家早些年穷，旁人也看不起咱们，后来你弟弟去读了书，考中了童生，家里才好过起来，别人也高看咱们一眼，若是你弟弟得了那试题考中了秀才，咱们家那才是真的改头换面了。”

这些话叶林听了成百上千遍，家中一切都要紧着弟弟先，自己的儿子反倒要靠边站，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无能。

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叶老头看不上，但还是谆谆教诲道，“等你弟弟考中了秀才到时将学仁带在身边教导几年，等你儿子考中了秀才，娶个县城里的媳妇，给秋丫头撑腰，到时候咱们家就是耕读人家了，往后子子孙孙也不要在地里刨食了，老大啊，你得往后看。”

叶林明明知晓这一切不过是爹的憧憬，但忍不住沉溺其中，可是想到老二夫妻俩临出门前同他说的话，他抱住脑袋闷声道，“爹，我答应过老二一家，要好好看着二丫，我不能让她去受这个罪”

乍然听到老二一家，叶老头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对这个儿子曾经多有不喜，但到底走了这么多年，眼下生死不明的，他还是心软了。

“罢了，即是如此那你便亲自为你侄女挑选人家吧，只要能出得起五十两银子就行。”

五十两银子？

叶林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家里满打满算一年也就能挣得十一二两银子，这一本书竟然就要五十两银子。

但爹难得让步了，他搓了搓脸，“好，我出去打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