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兰娘 第2章 卖做童养媳

二丫背着竹筐艰难地在山间小路上行走，山间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才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但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这条路算好的了。

她虽然脚步沉重，但还是一步一步稳健地往上走，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算是这座山的三分之一，再往上或者再往里走就容易遇到大型野兽，而这里算是最安全，且树枝柴火最丰富的地方。

先将身后的竹筐放下，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随后开始四处寻找粗细适合的树枝，装进竹筐里，回去晒干了便可充作木柴，大青村的村民们家里的木柴都是从山上捡的，这样能省下不少钱，有人还会在春秋多捡一些，留着冬天去县城换银钱。

干起活计来的二丫仿佛变了一个人，头也不疼了，胃也不难受了，满心满眼都是地上的木柴，直到捡了大半筐的木柴，擦拭额头汗水时身体才出现异样，头眼昏花，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她忙伸手扶住树干，在竹筐旁慢慢坐了。

心里想着，自己就休息一会，自己还有一半就捡完了，很快的，只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回去的早了，说不准能得到饼子吃，有时候晚上回去早了大伯娘都会悄悄塞给她一块饼子，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间便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是被人推醒的，二丫奋力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她很熟悉，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愿意找自己玩的叶妙妙，哪怕自己每次都要干活，没有时间玩，叶妙妙也会每天都来找自己，陪自己一起干活。

她低下头，小声喊了她的名字，“妙妙”

叶妙妙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温热的包在手帕里的饼子，将饼子拿出来，直接塞到她嘴里，“快吃吧，这是两掺的饼子，我特地拿给你吃的，你快吃，等吃完了我在回家给你拿两个，你拿着饼子快跑。”

二丫将饼子拿在手里，不理解为什么要跑，转头看向叶妙妙，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而是低垂着眉看着她衣领的位置，小声询问，“为什么跑？”

叶妙妙一脸的愤怒，“我刚刚去你家找你，听你那个坏奶奶和媒婆说话，要把你卖给隔壁村子的刘麻子做童养媳！”

见身边人冷冷地没反应，叶妙妙恨铁不成钢，“哎，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个刘麻子是隔壁村子的老光棍，听说打死了好几个媳妇，现在还和好些寡妇有牵扯，还有他长得可丑了，脸上全是麻子，还有还有，他家里还有一个年纪大的老太太，比你奶奶还吓人”

二丫呼吸一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双手死死地握着怀里的饼子，却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叶妙妙看着心疼，顺势握住她的手，“吃完了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二丫的大脑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只听到跑，快跑这几个字，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的叶妙妙正鼓励地看着她，似乎叫她快跑，她没有犹豫，直接站起身往山下跑。

一阵风吹来，林间树叶响动，哗哗啦啦，好似有树枝飞来，还有石头，还有……似乎有数不清的东西挡在她面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她想要尖叫，想要让这些东西消失，可嗓子却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也很快变得模糊，终于……咚！

叶妙妙本就跟在她后面，瞧见人摔了连忙快跑了几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上下打量，语气关切道，“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就摔了，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二丫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走回竹筐所在的位置，重新坐了回去。

叶妙妙也跟着，“你怎么不跑了？”说完没等人回答，自己想了想道，“唉，我忘了，要出门得带户籍？等着，我回家给你拿我的先用着。”说罢要起身回家。

二丫却伸手拉住她的衣摆，“不跑了”

叶妙妙皱了皱眉，“不跑了？”又看了看她的样子恍然大悟，“是饿了跑不动了吧，你先吃，等你吃完了再说。”说完坐在一旁等着她。

二丫将碰到自己嘴巴的位置掰了下来，剩下一大块饼子又递回去了，“我吃过了。”两掺的饼子是好东西，给自己吃浪费了。

叶妙妙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拿起饼子直接塞她嘴里，语气强硬道，“快吃吧，不然我就亲自给你喂嘴里！”

二丫这下子不再敢反抗，低头吃饼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十分宝贵这块饼子。吃完了饼子二丫并没有要跑的意思，继续捡木柴，叶妙妙费尽口舌，也只换来对方一个嗯，好。

她也泄了气，帮着人一起捡木柴，帮着二丫一路将木柴送到叶家门口才离开，离开的路上还在想着这事。

叶妙妙回去时，两个嫂子正在厨房端菜，爹爹和两个哥哥在院子里洗脸洗手，妙妙娘周氏正给他们准备水，抬头瞧见她回来了，招呼道，“回来的正好，快来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好”叶妙妙没多说话，接过周氏手里的水瓢给两个哥哥倒水，自己最后才洗手进屋吃饭。

饭后，两个嫂子在厨房收拾，她则跑去了爹娘的屋子，靠在周氏身边，“娘，你想想办法帮帮二丫吧。”

“嗯？”周氏转头，“怎么了？叶老太今儿又干什么了？我在地里没听到消息啊？”

叶妙妙靠近了些，小声道，“是我今儿偷听到的，我听见那老虔婆和隔壁村的媒婆商量，要把二丫卖给那个刘麻子做媳妇！”

周氏听到这话确实惊到了，她以为叶老太不喜欢二儿子连带着不喜欢孙女，只是嘴上手上逞能，但没想到这人竟是要把这孩子往死路上逼！

就听叶妙妙接着道，“谁不知道那个刘麻子就是个无赖，长得丑，还爱打人，打死了好几个媳妇，听说现在还和好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着，家里还有个腿脚不便的老娘，这二丫要真嫁过去了，那不得日日挨打，还要伺候人，这不是叫二丫送死去么，娘你帮帮二丫吧。”

见女儿满脸祈求，周氏却是叹了口气，“这事不好办呀。”没等叶妙妙反驳，她解释道，“归根结底这是叶家的家事，且按照你爹那边的辈分，我还得管那叶老太叫声二婶，一个小辈哪能管得了他们家的事。”

“那咱们去找村长！”

“这不是之前她打骂二丫的时候，那时候咱们找村长，村主任能出面制止，为了顾忌脸面，叶老太这才有所收敛，可是从那以后真就一次也没再打过二丫吗？”

叶妙妙摇了摇头，还是打的，只是避着人了而已。

“那不就是了，这回若是叶老太偷着将人卖去，谁也拦不住，毕竟二丫是她们叶家的人。”

一想到二丫以后可能被卖到那种人家，叶妙妙瞬时间涌出眼泪，泪汪汪地看着周氏，“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舍不得二丫，不想让她死。”

周氏安抚似得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不哭了，回屋睡觉吧，娘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你不准私底下瞎胡闹，要是被我发现了以后就别想出去！”

叶妙妙抬头，看周氏一脸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出了屋子。

妙妙爹叶庆进来时便瞧见女儿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询问老妻，“这孩子怎么了？”

叶妙妙是他们夫妻俩老来的女，自小就宠着，这孩子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少有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

周氏摇了摇头，“还不是那个叶老太……”

……

另一边的叶家，叶家人围坐在正房热火朝天地吃着饭，二丫背着竹筐径直进了自己住的柴房，费力将竹筐放好，将里面的木柴拿出来，分门别类摆好，因为最近没有下雨，这些山里捡来的木柴可以直接烧火。做好这一切她轻手轻脚地往厨房去，可惜今天回来得太晚了，厨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不敢进去，从前进去过一次，但是被奶奶发现了，奶奶嫌她脏，直接拿着棍子往身上抽，她的身子止不住地抖了抖，不敢多待原路返回了。

再次回到柴房，和衣躺到了木板上，将破烂的被子盖在身上，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该睡觉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可，事与愿违，她的脑海里循环回想着妙妙说过的话，刘麻子，打死人，每一样都足够叫她害怕，想到那些可能发生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不想嫁人，不想被打死，她还可以干很多很多活，还有很多用处……她的脸颊划过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捂住了嘴巴，肩膀哭的一耸一耸的，但是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正房堂屋的饭桌上，林氏同叶老太道，“娘，今儿说的你可别忘了，还是要快些凑钱，不然那科举书怕是买不到了……”

叶老头听后没说话，但目光望向叶老太，面露询问。

林氏瞧见主动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听我爹说的，这京城有位官员回府城修养，亲自编写了有关科举的书，听闻他早年担任过好几次的科举考官，听说买了这本书定能考上秀才，不过书的价钱有些贵。”

张氏听着心里有些紧张，又要花钱，因为小叔子读书，家里没少花钱，她虽然知道这读书是要紧事，只是眼下女儿就快要成亲了，姑娘长得好，找的人也是有是县里出息的，这要是没有嫁妆肯定站不住脚。

她鼓起勇气，“娘……”

哪想叶老太先一步开口道，“放心吧，这笔钱我都准备好了，我让媒婆给二丫相看人家，差不多说定了，到时候光彩礼钱就够了，还能有剩余的。”说完目光看向张氏，眼神锐利带着审视，“老大家的，你要说啥？”

张氏迅速摇头，不敢再多说话，低下头接着吃饭。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既然是二丫彩礼钱，不动家里的钱，那姑娘的嫁妆就不会少。

本以为此事直接定下了，谁料一直低头吃饭的叶老大叶林却抬起了头，眉头微蹙，闷着声音道，“娘，二丫的年纪比秋儿还小几岁，现在找婆家是不是太早了？”

家里人都没想到开口反驳的人会是他，众人目光都朝他望去。

叶老太被人反驳面色有些不好看，语气也不好，“怎么？害怕我亏待她不成？一个白吃白喝的死丫头，我养她这些年早就仁至义尽了，眼下正好早早打发出去，省粮食！”

家里人都知道叶老太不待见二房的人，不敢多说，但叶林却还想继续说话，一旁的叶老头咳了两声，“既然养了那就多费点心思，好好挑一下人选，别叫孩子以后受委屈。”

叶老太点头，“知道了，啰里吧嗦的，吃饭吧。”

叶老头都发话了，这就算是盖棺论定了，家里人没人敢再有意见，只叶林一个人觉得事情不妥，但也没在饭桌上说话，饭桌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

饭后，叶秋帮着张氏收拾桌子，将碗筷送到厨房。林氏见状同张氏道，“秋儿是大姑娘了，都能帮着干活了，大嫂真是好福气，不像我，我陪着相公看了一日的书，腰酸背痛的，剩下的就劳烦大嫂了，我得回去歪一会了。”

张氏点头，“诶，快回去好好歇着吧，这点活我自己来就成。”

待林氏回了屋子，叶秋才道，“娘，三婶故意躲懒，你怎么每次都……”

张氏忙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你三婶是陪着你三叔读书呢，这是大事，再说了就刷碗这点小事，娘自己收拾就行，你也别碰水了，回去睡觉吧。”说罢推着叶秋往外走。

叶秋被人推出了厨房，眼下天色大暗，只叶家三房和正房有细微的光亮透出来，她又看了看自家的厢房，黑漆漆的，这一刻她的心里对成亲又多了几分向往，她想早点离开这个家。

过了半刻钟张氏收拾好厨房，走时顺带将门关好，摸黑回屋子时与人撞了个满怀，摸黑打量着似乎是大姑娘，出声询问道，“这么晚了，干吗去？”

“去上个茅厕。”

张氏道，“这么晚了，娘陪着你一起去吧。”

叶秋拒绝，“不用，我能看得清，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