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讨论的声音忽然停了,许多人望过来,最多的疑问便是在询问暮月的状态,她看上去不太对劲,莫非是太过舍不得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姜猎风将她的手温柔地又送到宁衣掌心,低声道:“我一直在,怎么会丢下你。”
暮月如坠冰窟,紧紧盯着他。
好陌生。
他说的话,她根本一句都听不懂!
她无措又迷茫,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轻轻回应了一声:“绝不后悔吗?”
姜猎风温柔的凝视着她:“为你达成心愿,从无悔意。”
……
暮月不再说话。
宁衣脸色不太好,再伸手去拉她时,直接抓了个空。他脸色微变,一连踏出好几步,才发觉自己足下已经有数条扎了火刺的铁链,根根都有成人小臂粗细,正牢牢捆住他的腿。
“姜猎风”笑意不改:“头彩啊,宫主大人。”
宁衣,不,确切的说,现在应该叫他换生术逆转之后的姜猎风。他依旧顶着宁衣的那张脸,只是双瞳慢慢烧成赤红色。
哪里出了纰漏?暮月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上伪色淡去,看了暮月一眼,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是真心对月儿……”
楚翎才换回自己已经失去了整整九年的身体,怒火中烧,想起这些年承受的苦难和屈辱,那些已经被遗忘的情绪自然开始水涨船高。
他冷笑一声:“姜宫主仁义,对妻子幼妹也关怀备至,即使跟我换了身体,也不忍心破坏这场婚宴,竟然不惜假冒也要进行下去,又是何居心呢?”
“不过为了让月儿看清你的真面目罢了,”姜猎风满不在乎地扯着胸口喜服,一丝玩味的笑容蔓延开来:“换回来就是你的了?这才到哪儿……”
这笑容,和那天如此相似,楚翎内心恶寒,眼神更冷。
他不再废话,手中玄寒羽开成冰花,片片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反手一扣就要旋入姜猎风头颅。姜猎风足下被束,不闪不避地原地合十,那已经降临到头上的玄寒羽忽然被弹开几米远,击碎了这粉墨幻境,终于露出真实场景。
这里竟然是已经被烧毁的移花宫桂宫,暮月从小长大的宫殿。
法相金身出,有十次硬挡攻击而不灭之力,楚翎眼底寒光一闪,背上忽然生出一对洁白羽翼,圣洁美丽至极,正是凤鸣楚氏的凤翎。
这翅膀上每一片羽毛,都是他多年苦练而成的玄寒羽,根根扫下都是致命的,亲眼见到这番变化,姜猎风也是脸色一凝,手上开始慎重起势。
两道目光相对,楚翎冰冷,姜猎风狰狞,两相对视,都恨不得将对方彻底挫骨扬灰,摔入移花宫地底的无尽深渊之中。
这场恶战终究还是降临到头上,而被作为牺牲品的婚姻,此时此刻就变得更加可笑了。
暮月化蝶避开战场,蹲在硝烟四起的桂宫角落一处挖出来的深坑处。
几道符咒缠上天地无极,那上面璀璨的金光顿时黯淡下来,连带着被取下的,还有陪伴她许多年的星纹琉璃花。
天诞与花见,都是不容于世间之物,务必雪藏。
她对它们做了事无巨细的封印,最后一次轻轻拂过戟身,在那黯淡的镇海宝珠上停留许久后,才发动一道千里传音传到千域,三日后萧青叶就会收到。
藏起不愿遗忘的宝藏,很快把这深坑里的土填上了,埋得深深的。
风过喧嚣,桂宫死战。
这一次,她是局外人,也是平衡在天平中间的一片羽毛,胜利倒向谁,她就会被迫倒向谁。
无论哪个世道,天诞的力量都是绝无仅有的,势必被人争夺。
宁泽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他刚刚几乎是一瘸一拐走着过来的,几日未见,他强行逆转禁术,再次苍老了几十岁,布满褶子的脸上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咬着一口含糊不清的话语,没有倾诉的对象,只好用力拉过暮月,朝着那战火中心颤颤巍巍伸出手,狂笑起来。
暮月看着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虽不明白到底如何,也是一阵脊背发凉:“宁衣呢?”
宁泽天不回答她。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眼眶血红,带着笑意,声音好像被磨损过那样岔着气:“好啊,好啊……我们师徒二人将会杀掉这个魔头,再次雄震天下!”
他笑得厉害,喉咙里似钻入活物那般呕哑,听得人一阵恶心。暮月却不管这些,失态地扣住他肩膀,惶惶不安:“你要报仇就报仇!宁衣说他亏欠你的我替他还,我会帮你们!你把宁衣弄到哪去了!”
宁泽天状若疯癫,力量却是奇大无比,瞪大眼睛,用力拉过暮月把她头往柱子上狠狠一撞,嘿嘿笑道:“蠢货!你姐姐也是蠢货!你们暮家真活该……嘿嘿哈哈哈哈哈”
暮月被他撞得一阵耳鸣,温热鲜血自脸侧流下,顿时头痛欲裂,她捂住额头,反手卸掉宁泽天关节将他制服,厉声道:“宁衣在哪!”
她心里越乱,宁泽天笑得越大声,刺耳的枭枭声络绎不绝,他似乎早就丧失了痛觉,呸了一句:“你他妈又在装什么傻?心里清楚,还想让我编谎话来安慰你吗?”
“什么狗屁移花宫!放在以前,不过是我们天宫一个提鞋都不配的下贱货!”宁泽天龇牙咧嘴道:“如果不是你,这件事不需要我废了这么大功夫来完成!你站在这里事不关己了,又是怎么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究竟付出了多少!”
暮月听得恶心,怒道:“少玷污移花宫!连我都打不过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评价?移花宫是我们暮家千年以来的心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反正移花宫已经没啦!”宁泽天笑得浑身的骨头都在枭枭乱叫,诡异又恶心:“你说什么宁衣!宁衣是谁,从始至终,换生术缠身的,一直都只有我们二公子!”
换生术?
暮月猛地一晃,扶住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泽天摇摇头:“换生——”
话未说完,楚翎和姜猎风再次分开,这次是姜猎风一条手臂飞出,血液飞溅。楚翎脸颊沾血,笑意更冷,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接下来是右腿。”
他再次提剑与姜猎风战成一团,不知为何,明明稳占下风的姜猎风步法却丝毫不乱。移花宫的银河变成血河后,严重影响了这一带的环境,不久前天降神火,几乎烧光了一整片山,现在整个移花宫山下都是来势汹汹的八荒横火,看着让人直犯晕。
这种火焰,摔下去之后,一定死无葬身之地,这是真正的原始天火,毁灭一切的力量集中于此。
无人不会对这种程度的烈焰而泛起胆寒之意。
他们打的激烈,许多山石滚落,地面也裂开几个口子。暮月一阵摇晃,眼前一花那颤颤巍巍伸出双手,露出痴狂笑容的宁泽天竟然失去行动力,还在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回来!”暮月大骇之下前去拉他,不料一块大石正巧落下,瞬息之间,宁泽天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就被压成了肉饼,血肉飞溅,激起一阵灰尘激荡。
暮月离得太近,脸上身上沾满血迹,一时愣住了。此时还在酣战的楚翎见师父身死,亦是必勃然大怒,玄寒羽一个回旋,竟然朝暮月劈过来。
金光射出,灿若朝日,暮月右边脖颈金印亮起,天诞再次护住主人,将那玄寒羽逼了回去,反伤到楚翎身上,逼得他吐了口黑血。
那上面可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即使他是施术者也撑不了太久,姜猎风抓住机会,生怕他抓到为自己使用蝶回的机会,连忙冲上去一剑直斩楚翎头颅。
不想,暮月嘴里念念有词,几次呼吸的时间,指尖绿光迸发而出,蝶回发动,楚翎整个人又回到全盛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