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那是天下大乱的多少年,徐州太守的幼子声名鹊起,林小将军在与叛军的交锋中节节胜利,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次,林小将军救下了被盗匪围堵的人,那是当朝太傅的千金小姐,虽然那时也并未有人知晓。
林小将军的意气风发持续到了他第一次失败的时候,那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一次失败,绝对的力量摧枯拉朽般打碎了林小将军往日的傲气,在被敌将放过后,他像是变了个人,整日里颓废不堪。
那一日,城里最大的青楼里选出了新的花魁,林小将军被好友拉来散心,高台上的的花魁貌美如花,手中的同心结稳稳的落在了林小将军的头上。花魁眉眼含笑,对着小将军略微困惑的眼神,她盈盈眸里复杂的情绪,衬的那双眸子越发的勾魂。
身后的好友戳了戳他的后腰,“花魁选了你呢。”小将军抬头,漆黑的眸子看着低头俯视着他的花魁,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只见他缓缓的登上高台,双臂抱起了一直望着他的花魁,走进了为新花魁装潢好的屋子。
台下好友撇了撇嘴,为林小将军付了钱,老鸨喜笑颜开的接了过去,贪婪的目光从难得一见的数目里艰难的离开,去恭维新的大客户,“何公子可真是豪爽。”何公子挥了挥折扇,看上去对她的恭维很是受用。
“然后呢?”听着故事的人眨着黑色的眸子,问道。
然后,然后花魁与林小将军过了一段很好的日子。外人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交易,但是花魁是真的喜欢林小将军,那喜欢让整个楼里的人都惊叹不已,喜欢到没有人想要去戳破这短暂的欢愉之景。
可是不现实总会被现实给击败,林小将军将要议亲的消息传到了楼里,而自那消息传来之后,林小将军便再没有来过楼里。
一日花魁靠在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缓缓的行驶了过去,女孩掀开帷幕,雀跃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我见过她的,”这姑娘与林小将军成婚那日,花魁靠在窗前喃喃自语,“那一日在城外,我与她们一行被流寇围堵,是林将军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大了她十几岁的好友安静的听着她说话,看着楼下全城张灯结彩,满城欢庆,她闷了一口酒,只沉声说了一句,“把孩子打了吧,生在这里,对他不好。”
花魁摸着略微隆起的小腹,不发一语。
“你要是想要他活下来,那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林将军的孩子,”好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尚且年轻、执迷不悟的花魁,“我们的命,可不比那位大小姐的一滴泪值钱啊。”
“梅娘,”好友听到了有人叫她,她摇着团扇回头,“你的客人来啦。”从她身旁袅袅婷婷走过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尽头是个拿着剑的剑客。
梅婆拍着宁戈的后背哄他入睡,楼内的声色犬马透过虚掩的门透了进来,宁戈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问她,“那花魁,恨吗?”
“怎么恨啊,”梅婆叹了一口气,用有些破旧的团扇为宁戈扇风,“命都是人家救下来的。”
“他也不是个坏人,毕竟当年他都可以不接那个同心结,放任花魁受辱的。”
“他,就一点都不喜欢花魁吗?”宁戈问。
梅婆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那时候的林将军,在他一生的至暗时刻,两个身处黑暗的人,是无法救赎对方的,又何谈爱呢。”
宁戈第一次进到了皇宫,他的顶头上司夺下了天下最高的权柄。
“您早就知道,我不会杀他?”宁戈没有跪下,站着面对魏跃,他人进入林府的时候,前厅的林师同时也接到了魏跃拔擢他的圣旨。
对面的魏跃看上去很开心,没有在乎他的不敬,反而是很好心情的反问,“杀人对你来说很难?”
一句话就让宁戈愣在了原地,“你远赴漠北,都能杀了赫连灼,怎么自己的仇,报不了?”魏跃拿起面前的玉玺把玩,“林师是很强,但是他也很喜欢他的夫人和他那几个孩子,不是吗?就算你杀不了他,难道不能让他痛不欲生?”
宁戈沉默的站在原地,第一次听到那几个故事的时候,他问过梅婆很多个问题,有几个问题,梅婆没有回答,他至今也不知道答案。
花魁痴心一片的故事在话本里出现过无数次,但是林师与那些负心汉不一样,他未曾动过心,未曾做过承诺,花魁一个人自顾自的沉沦,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钱货两讫的交易。
林师的夫人更是没有错,她只是想要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嫁给自己心爱的人,门当户对的感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好像谁都没错,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困惑的时候,人似乎总是会有逃避的想法,只是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能看透人心的人。
“放你走是不可能的,”魏跃侧头看着宁戈,“朕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就是要干掉他的节奏了。
“不过,”出乎宁戈意料的话风一转,“朕给你一个清闲的工作,就当养老了,如何?”
二十几岁的宁戈皱着眉看过去,眉头皱的更紧了——魏跃很兴奋,哪怕是登临皇位那一日,都未曾有过的那种兴奋。他把玉玺随手扔到了桌上,然后从龙椅之上站起身,黑色的龙袍是最高权力的象征,那种兴奋感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走吧,朕要去把最后的战利品,拿到手。”
他在城外负责处理尸体,黄昏的时候,魏跃已经走了,他走过两排暗卫,看到了尽头处的人,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身旁的是他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的父母。余晖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汇,他恍然间像是跨越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如旁观者般看着永远留在过往里的人。
他嗤笑,“不愧是陛下啊,杀人放火这种事都能在大中午做。”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蹲下身,余晖尚且稚嫩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两人的视线处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了当年街上那个纯粹的笑,他牵动着嘴角,尽可能的露出那样的一个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戈。”
“我来教你,他想让我教给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