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跃的四弟魏迁,是他们兄弟之中,母家势力最大的一个——他母亲哪怕是如今嫁给桓王,都绝算不上高攀,却甘心做个妾。
母族之间的差异,让魏跃几乎没有赢的余地,直到桓王找上宁戈。
桓王想杀个人,因为在魏跃与他的兄弟明争暗斗的时候,魏姬回来了。
桓王想杀的人名叫赫连灼,远在漠北的漠北之王。他派遣了一批最为精锐的暗卫前往漠北,宁戈也被魏跃安排了进去。
在临走之前,宁戈却见到了桓王。他刚从魏跃那里接到任命,回到住处的时候,桓王正站在被他挂在墙上的剑前。
熟悉的场景,宁戈安静的低头跪下,良久他听到了拔剑出鞘的声音,“三百年前,魏家家主铸此剑,代代传承。直到二十三年前,这把剑到了魏家家主的长子手中,”一缕被削掉的发丝落在地上,止戈剑竖在了他的脖颈旁,立在了他的肩上,“你听着,斩下赫连灼头颅的,必须是这把剑,这是我唯一接受的结果。”
“把他的头带回来,祭奠我老师与师弟的在天之灵。”
“属下领命。”宁戈把头更低了几分,他能听到桓王收起剑的声音,他沉默了良久,宁戈猜他是在仔细的端详着这把剑,他一直跪着,直到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他才敢抬起头来。
宁戈抬起头仰视着,止戈剑挂在墙上,那一刻他恍然觉得,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真正的属于他。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女孩哭着从门外跑进来,跪在他身边抱着他,熟悉的梅花香涌进鼻腔,宁戈闭了闭眼,过往的十年里,只有这个味道才能让他安然入眠,他睁开眼,看着少女头上的发旋,“我给你赎身吧。”
“我可以等您的。”少女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宁戈摸了摸她的头,“我找你之前查过的,你原本的未婚夫一直在等你。”他低垂着眼,“回去找他吧。”少女抬起头,眉眼颤动,似是在思索着他话语的真假,见他说的话没有作伪,方才站起身朝他行了一个大礼,提着裙摆离开了。
桓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戈想了许久,在纯粹的复仇怒火之下,那位如今权倾朝野的异性王,必定还有别的意思。有资格同宁戈前来的刺客,绝对都是最为顶尖的,站到赫连灼面前的时候,却已经十不存一了。
直到止戈剑的剑锋划破了赫连灼的咽喉,血液如柱般涌到了他的脸上,满目血腥的时候他却突然想通了。
宁戈砍下了赫连灼的头颅,和仅剩一个的同行的人一起杀出了重围。两人躲在隐秘的角落里喘息,负责守卫的时候宁戈站了起来,踌躇片刻之后他放下了止戈剑,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匕首,刺进了另一人的胸口。
如果完成了任务,活着回去的是一个人,与两个人还是更多,是截然不同的——而桓王找上他是默认这一点,更有甚者,是鼓励他这么做。
宁戈抽出匕首,他知道魏跃赢定了。
可是哪怕是知道这一点,剩下的路也绝对算不上好走。宁戈提着剑,旁若无人的走进了林府,然后走到了摇篮前,价值千金的布料铺陈在孩童的一方小天地里,他的剑尖抵在了幼儿的额头上。
深蓝色的剑身散发出幽幽的冷光,一直醒着的孩子乖巧的不行,挥舞着小胖手呀呀的叫着,看到漂亮的发光的东西,就想要伸手抓住,他的手将要碰到剑尖的时候,宁戈陡然间收回了剑。
罕见的,他握着剑的手在颤抖,失去了目标的孩子哭了,嘹亮的哭声让宁戈不自觉地收起了剑,伸出手把孩子抱到了怀里。
他恍然间想起了大约十年前吧,林师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来见过。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林师的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欣喜——那是他们婚后十年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他期待中诞生的,宁戈想,他有没有期待过自己的诞生了。想着,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一个人灰溜溜离开的时候,感受到了一道视线,有一个人迈上马车的步伐顿住了,四处打量着,宁戈见过他,自然也知道他大概是发现了自己。
魏跃说,崔恒不会说出去,果然如此。
宁戈抱着怀里的孩子坐在了门槛上,剑斜斜的靠在门前,两人相似的眸子对视的时候,他的哭声渐渐的变小了,这个时候,门外有些慌乱的脚步传来,他手里还握着东西,上好的绫锦缠在玉轴之上,来人目光扫过地上倒了一地的人,视线才转向宁戈。
“止戈剑?”林师的声音有些不稳,“你是二……是陛下的人?”宁戈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静静的凝视着他,他看到了林师的震惊,嘴唇都有些颤抖,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宁戈站起身,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起了剑,林师身后的人都开始防备,唯独林师没有丝毫的动作,他呆愣愣的看着宁戈走到了他的面前,“孩子不是这么养的,”他把林肆递了过去,“你怕的东西,就不要让他再怕了。”
说完,他便向门口走去,“你,你叫什么名字?”林师问,他目光闪烁的看着他,眸里似有千言万语。
“宁戈。”他回。
“我记得,你母亲不姓宁。”
“是啊,”宁戈回眸,笑着看他,“不过我娘姓宁,你也认识的,她叫宁如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