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第31章 当你老了

走上长桥后，我再一次凝视着这条将我与S大牵在一起的红绳。

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心中迷惘，看着自己不多的分数，再看看各大学往年录取分数线，实在无从下手。

我开始在网上查找各大学宣传视频。就在我看得头晕脑胀时，一条洁白的长桥出现在视野中。霎时间，我感受到了命运的呼唤。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一条横亘于满湖碧莲之上的长长的石桥。

我抖擞起精神，开始查找S大长桥的信息。据说它有499米长。

“499”这个数字不仅仅意味着一条白石桥的长度，还意味着我日后炫耀的资本。未来的某一天，你遇见一个老同学，两人聊天，聊到学校里的一些新鲜事时，你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就在我们学校那条499米长的桥上，曾经发生过……”

对方一定会很惊讶地看着我：“什么？你们学校还有这么长的桥吗？”

想到这儿，我毅然决然填报了这个学校。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它时，便被它的美深深感动。但当我知道它是连接学生生活区域和教学区域的唯一途径时，感动荡然无存。

除去短暂的春秋季节，大部分时间里，人走在桥上时，总能感到一种别样的温馨。例如说，它给予了我们夏日所有的骄阳，骄阳所有的炎热；冬日所有的狂风，狂风所有的冰寒。

我对它由爱生恨。

虽然事后确实如我预期，老同学问起了我学校里的事情，只不过，那时的我已经咬牙切齿：“有一条要了人命的长桥，有499米那么长！”

这条桥不仅扮演着九九八十一难神圣的求学征途，还承载着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

传说这座桥是一位校友设计。当他踏入这片荒地时，不知为何，骤然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爱情。

还是十几年前，一个立志成为中国顶尖建筑师的少年来到这所学校（自然是在老校区），于一个美丽的黄昏，他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他对她一见钟情。多方打听后得知姑娘就读文学系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入了文学系（这一点有待商榷，凭什么他转系这么容易！）

经过他不懈努力，姑娘终被感动。两人走到了一起。可惜，没多久，姑娘决定赴英国留学。少年选择留下来。两人最终还是分开了。

他在失恋的苦痛中终于忆起了曾经的梦想——成为一个建筑师。他清醒过来，降级回归建筑，发愤图强，并在多年后功成名就。

后来，S大筹备新校区时，校方找到了他。于是便有了这座横架碧波之上的长桥。

若故事到这里结束，那只能称之为一个烂大街的爱情故事。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当事人为了纪念逝去的爱情与青春，将一首情诗藏在了桥面上散布着的英文字母里。

那首诗就叫做“When you are old（当你老了）”。

不知晓叶芝在得知自己的诗歌在一个中国设计师的爱情传闻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后作何感想，反正阿黄是十分激动的，甚至顶着炎炎烈日，在长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就为了记录下所有字母。

行人对阿黄投来异样的目光。阿黄全不在乎，只想这确定传闻背后是缥缈还是确实。

回到寝室后，阿黄把记录下的字母拼凑来拼凑去，终于得出结论：

传闻都是骗人的。

故事虽然是假的，但其中仍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和思考的地方。

比方说，美人计，十拿九稳，我已确信无疑；再比方说，当你求而不得或者得而又失时，不要伤心难过，先坐下来，好好想想过去有没有什么被自己丢下来的梦想，总之，失恋能创造奇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别相信他人口中的“其实，这是一个有故事的XX……”

我又一次同阿黄提起这个故事。她不以为意，甚至没停下打量的目光来应和我。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的？”阿黄那双小黑豆眼睛贼溜溜地盯着来往的帅哥美女们，口中不停念叨：

“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一年大一度时尚芭莎季来了。男男女女的色彩搭配可全在这时候展现了。”

“我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吗？”

“听什么？”她斜了我一眼，“我自己推理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你少关注点假东西吧。”

“你还不是成天看小说？”

“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话啊，”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前段时间不停地看小说，日也看，夜也看，结果怎么？前两天，我一边走，一边想小说情节，”她抬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井盖，“一不小心踩到井盖上，井盖一晃悠，我差点儿掉进去，就在这危急时刻，你猜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什么？”

“我要穿越了！”

我噗嗤笑出声，指着她：“就你现在这副模样穿越到古代，还不以‘有伤风化’浸猪笼？不然就是穷死饿死病死。”

“穷死饿死倒还不至于，我还可以把腰带上的玻璃珠子当了嘛。”她双手支在腰后，顶胯，要我看清她腰带上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玻璃珠子。

我赶忙晃了晃她的肩膀，制止她这种不雅行为。

她站好后接着说：“穿越可不好，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想吃个肉也吃不到，一生病非常大概率就死掉，哪儿比得上现在？”

“那你穿越过去，先去发明青霉素吧。”

“咱要有那能耐，现在还呆在这儿？废物到哪儿都是废物。再说那个爱情故事，算什么东西？痴男怨女自古有之，圆满收尾才算深得人心，看看阿紫和她男朋友，两个人青梅竹马的。”

我点点头。

阿紫和大壮从小一起长大。大壮生性沉默寡言，尤其在女同学面前，更是矜持。两人虽同一个小学、中学、高中，甚至有时一个班，但却总是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

时间一晃到了高二。阿紫恋爱了。对方是高三的一个学长。据她描述，那是一个眉眼中透露着忧愁的男孩子。

爱情令人沉溺不可自拔。阿紫的成绩逐步下滑。她虽苦恼了一阵子，但并不打算放弃恋爱。

有一天的放学后，学长送阿紫回家。距离小区门口一百多米远时，两人依依惜别之际，冷不防被大壮从中穿过。

经过两人时，大壮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们，一言不发地走了。

学长气急败坏地对着大壮的背影吼了两声，被阿紫安抚下来。待学长走后，阿紫迅速追赶上大壮。她跑到大壮面前，警告他：“不该说的别说。”

大壮沉默地看着她。

阿紫抬头等了一会儿，见他不作声，有些焦躁：“你说话啊。”

“不是叫我别乱说话。”

阿紫怔了一下，瞪大双眼，有些气恼地说道：“你要是在我妈面前乱说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也奇怪，平日里连招呼都不打的大壮，每当遇见阿紫沉迷爱情不可自拔时，总要板着脸说上两句“把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吧”。而每次学长送阿紫回家，大壮也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和到两人中间。

阿紫认为大壮在蓄意挑衅。阿紫的朋友倒是从旁找乐子，时不时调侃阿紫：“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他是对我有意见。”

没多久，学长脚踏三条船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起因是周末时，其中一个女朋友恰巧碰见学长与一名女生举止亲密，上前理论时，被对方告知是学长的女朋友。两女生对峙起来，打骂到一半时，惊讶地发现学长早已溜之大吉。

周一，两女生找学长讨个说法，三人理论时，被路过的教导主任看见，于是一起被带到了教导室。学长痛哭流涕的告罪过程中，顺嘴提到了阿紫。

后来阿紫说，她看着教导室里一言不发的母亲时，觉得无比难过。她可以不在乎同学们的眼光，也不在乎老师的看法，可是没办法忽略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失望。

阿紫和学长一刀两断后便专心念书。大壮总是在她解答不出问题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路过，顺便停下脚步帮她解题。

很难说清楚两人是怎样走到一起的，等察觉时，两人已经并肩走了很久。

直到很久后，阿紫问大壮：“你当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大壮沉默片刻，说：“他不合适。”

“你早知道他劈腿？”

大壮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说了你会信吗？再说，你不是警告过我少说话。”

阿紫梗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上大学后，两人虽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好在同一个城市。大壮在学业闲暇时找了两份家教兼职，把自己赚的钱存起来，在每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换成闪亮的礼物送给阿紫。

但在我看来，大壮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的大方，时不时就会请我们寝室吃饭，缘由是我们照顾阿紫太辛苦了。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