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监考依旧无聊和磨人。
在冬冬的忐忑不安中,周末两天的监考终于过去了。
晚上回到宿舍,冬冬、小慕和小孟三个人都累得早早就睡了。周一要接着上班,得早起。
周一一早,九班是兰颂的语文早自习,小慕非常不情愿地早起,去替兰颂上早自习。起来的第一感觉,没睡够!
套上衣服,冷水划拉两把脸,拎起包直奔办公室。
冬冬也醒了,挣扎着起床了。
“冬冬,帮我捎一份早饭,烧饼夹鸡蛋。”
“好。”
冬冬和小慕上午前两节都有课,打战似的节奏,小慕利用课间的时间吞完早饭。
两节课后是升旗仪式,继续马不停蹄直奔操场。
升旗仪式后,才能稍微喘口气,几个老师自然地聚在一起结伴回办公楼,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周末监考,转天周一接着上班,累死了。”
“不是给你监考费了吗?”
“我宁可不要钱也不想监考,连着上半个月,太累了。”
“谁说不是呢,咱是宁可不要钱,只要不监考就行。人家是不但不监考,还能照样拿考务费。”
“看见了,30个考场,60个人监考,138个人拿钱。”
“30个考场,60个监考老师,就算再算上楼道执勤、外围安保,累死也到不了138个人啊。”
“要是这138个人都去考务办开会的话,恐怕考务办挤都挤不下吧?”
“去考务办开会?你可真敢想,人家是在家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吃着水果、陪着孩子,就把考务费挣到手了,学校都不用去,还不比咱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监考两天少拿一分钱,这些人,敢干得很呐!”
“啧啧,你还敢反是咋滴?你没听‘三保’校长在全体会上公开说啊?‘你们自己想想,是你们离不开我十七中,还是我十七中离不开你们?我十七中离开你们谁都行,你们离开十七中恐怕只能去干保洁、保姆、保安吧?’”说话的人模仿校长说话的语气和手势,惟妙惟肖,把大家都逗乐了。
“三保是谁?”小慕来得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秦胜利啊。”大家私下提起秦校,罕少用尊称,许是大家都觉得,他不配吧。
“三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呐,就忍着吧。”
“三保这是看透咱们了。想想咱们也是,都快四十的人了,重新考编制是不可能了。出去重新找工作的话,真的也就是去干保洁、保姆、保安,看开就好了。后两节还有课,别误了给孩子们上课是正事。”
尽管老师们对校领导、对桑锦、田凉之流意见满满,但是,大家对于教学、对于学生还大多保留着作为教师的本分和责任心。
回到办公室,冬冬接到快递电话,应该是买的收纳箱到了。
小慕后两节也没课,两人一起到校门口拿收纳箱。箱子很大,但不沉,两人一人一个搬回办公室。打开外包装把收纳箱放到兰颂办公桌前。
兰颂去上课了,这会儿没在。
办公室其他人看到两个小姑娘给兰颂买的收纳箱,一派了然于心的表情。
第三节课间,兰颂回办公室时,看到办公桌旁边的收纳箱,心情很好,“冬冬,这是你们两个帮我找的收纳箱?颜色真好看。”
“不是找的,是新买的。”小慕语气冷淡地说。
“你看这俩孩子,我就是一说,有现成的收纳箱就借我用用,没有现成的就算了。你俩还没发工资就给我花钱,我多过意不去呀。”兰颂表情上拿出了替冬冬两个心疼钱的样儿,语气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虽然冬冬对兰颂有些了解了,但是对于这种直逼奥斯卡的演技,冬冬却是难辨真假,甚至一度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误会兰颂了了。
兰颂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我后面还有课,一会儿饭来了你俩抓紧吃饭,中午帮我腾一下柜子。”
兰颂顿了一下又说“柜子腾出来,你俩就可以搬走了。”说完兰颂又抱起桌子上的书,进班上课去了。
兰颂一句轻飘飘的话,又轻松地奴役了冬冬和小慕,且没有给二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午饭通常是在上午第四节课时送到办公室,冬冬和小慕抓紧吃饭。
等到兰颂上完上午第四节课,场景就变成了:兰颂坐在办公桌旁一边吃着饭,一边指挥冬冬和小慕帮自己收拾东西。
“这些书放到那个蓝色的箱子里,排整齐点。”
“这几件外套冬天在办公室穿的,冬天办公室冷得要死,先包起来,再放到那个粉色的箱子里。”
“我的茶具,先放到它的那个包装盒里,放在粉色的箱子里,最后再放,放在最上面,别给我碎了。”
“那几瓶香水先装到塑料袋子里,都给我放到粉色的箱子里。”
“那些咖啡、和茶叶,都给我放到那个蓝色的箱子里,还有那些笔,都给我放到那个蓝色的箱子里,也是先用塑料袋子装起来再放。”
“这些笔记本,我暂时用不着,放到那个蓝色的箱子里。”
“这些音乐盒、小摆件之类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先装到礼品盒里,再装到这个大袋子里,最后一块儿放到我车上去。”
“这些香熏、化妆品、巧克力、饼干,放到这个袋子里,最后也一块儿放到我车上去。”
兰颂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冬冬两个人的动作,冬冬和小慕猫着腰收拾着这些大多都没有拆封的东西。
好不容易收拾完东西,两个收纳箱按照兰颂的指示盖好码齐,腾出的桌下柜推走,冬冬和小慕一人一个,腾出的地面又用拖把拖干净,一项大工程才算完结。
“你俩干活太利索了,来,一人奖励一颗巧克力吃。”说着兰颂递给两人一人一颗费列罗巧克力。
但是,巧克力哪能是白吃的?“吃完再帮我把那两个袋子放到我车的后备箱里去,车子就在教学楼后面树荫下,这是车钥匙。”
即使是支使两个人干活,兰颂也不忘在言语上表现出大度来,“别着急,沉住气吃。”
冬冬两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接过巧克力直接剥开纸放进嘴里。
吃完,两人拎着两个大袋子下楼。
一个大袋子里装满了音乐盒、小摆件之类的。另一个装满了香熏、化妆品、巧克力、饼干之类的,大部分都用漂亮的包装纸包着,没有开封。
“你说,这刚开学,怎么就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应该不是自己买的,应该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
“应该是,你刚才没听说吗?”小慕掂了掂袋子接着说“说这些音乐盒、小摆件之类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既然是没用的东西,又怎么会自己买?”
“是啊,一般买费列罗谁会一下买好几盒呢?”
……
“之前呢接到通知,利用本周周一、周二、周三晚自习的时间,给学生进行摸底考试,晚自习的老师负责监考。我下午呢去总校开会,顺路帮大家把今天摸底考试的试卷领回来。”兰颂但凡干点活,都是要当众邀功的。
课表上,下午一般都是音体美或者是政史地生的课,冬冬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除了兰颂。
还有几个其他年级的老师们也在,大家交流教材、讨论学生之余,顺带扯点别的。兰颂不在,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不那么压抑了。
小慕凑到郑怡跟前问,“中午我们两个给兰队收拾东西,那么多东西,大多还没开封,是不是……”小慕没再往下说。
“对,”郑怡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教师节收的”。
“新生不刚入学吗?人还没认全,就这么多送东西的?其他班怎么没见有送的?”
“人家会引导呗……”
坐在郑怡旁边的洪老师很快明白了两人谈论的话题,朝兰颂的办公桌方向努努嘴,问“还那样?暗示学生家长送礼。”
“可不嘛,”
“之前出了事,也不知收敛?”
“尝到甜头了呗,哪舍得放弃?看她这两天戴的那金项链了吗,就是从上届一个学生家长那里要来的。”
“之前出啥事了?”小慕一脸八卦的问。
虽然小慕同郑怡和兰颂接触的时间一样长,但是小慕对郑怡比对兰颂认同得多,也坦诚得多,在郑怡面前很少掩饰自己。
“被钓鱼执法了,要东西要到一个家长是律师的头上去了,律师设了个局,给她送了500块钱,同时还录了音。”
“然后呢?”
“然后学生家长直接拿着录音向学校举报。”
“学校怎么处理的?”
“没处理。”
“啊?”小慕这下直接惊呆了,首先想到的是“学校包庇她?”
“还真不是,是家长主动找学校撤销举报的,说是搞错了,说是后来钱退给学生了,学生忘记告诉家长了。”
洪老师撇撇嘴说“若说是我们郑老师把学生家长的红包退回去。我信,说她退回去,我打死不信。”洪老师一边说一边怕怕郑怡的肩膀。
“估计是利益交换吧?”旁边有人插嘴道。
“一个初三毕业班的市优干,别说500,在她眼里5000都打不住,学生家长得了便宜,那能不闭嘴,一边偷着乐去?”
“这种事都能摆平,那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要换成别人,肯定就栽了。”
“要东西算啥,她住的房子,装修还是管上届的学生家长借的钱呢。”
“装修借钱?那后来还了吗?”
“那谁知道啊。”
“你说,这么多学生送礼,她能记住谁送的什么吗?”小慕念叨着。
“她肯定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尤其是那些工艺品之类的小玩意,不能吃不能喝,没啥价值,摆着还落灰,她转身就卖给校门口的文具店了,连包装都不带拆的。”
“还有那些吃的用的,吃不完用不完就捎带手上贡了。”
冬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把那些音乐盒、巧克力之类的放到车上。
“那岂不是送多送少一个样,送好送坏一个样,那不相当于送了白送吗?”
“不白送。她虽然记不住谁送了什么,但是她能记住谁没送礼啊,傻丫头。在家长看来,老师都暗示了,其他家长都送了,哪个家长敢不送?让孩子冒险?”
“是啊,只要有收礼的老师,哪怕就那么几个,回头家长一传播,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十七中的老师收礼有多狠。”
“很多医院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其实收礼的就那几个,但是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某某医院大夫收礼。”
“这种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情况,真得治治,真的很影响学校和老师们的声誉和形象。”
“你去治?校领导们都忙着去上面刷脸呢,哪有空管这事?再说了,兰颂敢这样干还不就是跟中层那几个人学的吗?”
“是啊,‘五人帮’,有的啃学校,有的啃老师,兰颂就啃学生。”
“咱呐,就好好教咱的书,别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你俩小家伙,可别跟着学。这种事,以后躲着点,万一出了事,可没人保着咱!好好教书才是正业。”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响了,课外活动的时间到了,几个班主任站起来准备去操场上陪着孩子们活动,同时还有几个学生进来抱作业,大家也就自发的散了。
虽然老师们对“二代霸校”了然于心,虽然大多数老师都被桑锦当面骂过、羞辱过,但是当铃声响起时,大家潜意识里对于学生的责任感依然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