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窥百生 第20章 黄花凋残情世薄（二）

玉蟾照夜扫秋凉，华灯摇桂揽浮香。

铜鼓火树鸣长月，星桥铁锁对鸳鸯。

满月中秋，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炮声鸣天。城中灯会人头攒动，耄耋垂髫、俊男玉女无不聚于此，可谓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金瑶一人拿着团扇，倚在栏杆边失落地看着外面。

“今晚的月儿这么美，而我只能被禁锢于这一小方天地，望着夜月叹息。不知那华灯月下有多少才子佳人在互诉衷情、许山盟海誓。”

此时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推门而入。

“怎么，你也想去外头热闹一番？”

金瑶转头看向那女子，立即将手中的扇子放下，跑过去抱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臂。

“好姐姐，我真心想下去看看，你可否帮我瞒着妈妈，我很快就会回来。”

金瑶恳求地说道。

那女子笑了笑，将金瑶的手慢慢放下，“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恰逢佳节，客人本就比往日的多，到时妈妈找不到你，怪罪了我，我该如何开脱？”

金瑶仍旧坚持不懈地恳求道：“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随后她从抽屉里取出来了一个玉如意递给了那女子，继续说：“我把这个给你，你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去一会儿就回来。”

女子接过，佯装沉思，许久才道：“行吧，那你要快去快回。”

金瑶笑着说：“放心吧，我定会早些回来。”

金瑶从未去过灯会，于是当她兴高采烈地出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大为惊奇。街上多了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她像一只刚刚出山的小鹿，好奇地在各个商铺间流连。

她走到一间买锁的铺子前，只手拿起一把锁，仔细地端详，“这难道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同心锁吗？”

那老板笑着回答道：“姑娘说的不错，这就是同心锁。相传有情之人会在锁上刻下对方的名字，在月夜下一同将锁挂在鸳鸯桥上，于此便可执手偕老，恩爱百年。”

金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便买了一把锁。就算现在没有遇到她所爱之人，将来也会遇到，这把锁就先为她那现在还素不相识的爱人留着吧。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锁去逛还未逛过的铺子，喧闹的人群、璀璨的烟火、绚丽的花灯，这一切像一浪浪滔天洪水猛烈地向她扑去，使她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等深夜将近，烟火消弭，人潮声渐渐退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玩得过于久了。

金瑶摘下脸上的面具，将自己淘来的小玩意用裙子包好，便疾步地向醉仙楼走去。

此时街上只剩下稀稀拉拉还在归家的人群，街边的灯也慢慢暗了下来。

“这下可完蛋了。”

金瑶跑得大汗淋漓，头上的朱钗都快散落了下来。

她走到一个巷子前，之前明亮的巷子现在已经因为灯灭而变得漆黑一团，这条路是回醉仙楼的近道，她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咬牙走了进去。

可她还没走几步路，从昏暗的角落中突然冲出来几个男人，他们不怀好意地挑逗着金瑶，想对她行不轨之事。

金瑶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但仍强壮镇定地说：“你们想干什么，若再逾矩，小心我报官。”

“哟，这小妞还挺狂。”其中有一个男人靠近金瑶，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捏住，一只手提着灯笼照在她的脸上。

“生了一张粉雕玉琢、我见犹怜的小脸，没想到这性子确是泼辣得紧，我喜欢。”

金瑶嫌恶地打掉男子的手，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呸，简直是一群不知羞耻、罔顾礼法的东西。”

被打的男子拭去了嘴角的血，朝她奸诈一笑，而后转过头递给后面几个人一个眼神，那些男人便缓缓地向金瑶走去。

“美人，你今日便从了我们吧。”

金瑶心中的怒意和恐惧达到了顶峰，抖着手将怀中的物什全向他们扔了过去，其中有几个被砸得嗷嗷叫喊。

见势，金瑶撒腿就跑，一股脑地朝巷子外冲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金瑶想回头看看那些歹人是否追上，却一不小心被裙裾上的丝带给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艰难地支起身体，抬头而见一双修长的手。她内心感到有些疑惑，继续把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贵公子。

“姑娘，我扶你起来吧。”

男子言语温柔，如微风细雨渐渐地打在了金瑶的心上。

金瑶犹豫了片刻，便把手放在了他手上。男子的手温暖而有力，缓慢地将她扶起。还未来得及说谢谢，金瑶便踉跄了一下，若不是男子及时扶住，她险些又要摔倒。

“公子，真是抱歉，我脚崴了，给你添麻烦了。”

金瑶有些不好意思，扯出一抹笑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看姑娘这样子一个人怕是不好回去，何况这夜深人静的，姑娘一人回去怕是会遇上歹人，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

男子面带关切地看向金瑶。

“这，这怎么好麻烦公子呢。”

金瑶刚想措辞拒绝，却听见男子笑着道：“无妨。”

面对着这玉面公子的微笑，金瑶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原本粉嫩的脸蛋立即变得似苹果那般红。

“那、那多谢了公子了。”

回去的这一路，金瑶都被男子搀着走，他们离得很近，金瑶甚至可以闻到男子身上的淡淡清香。为了掩盖自己的内心和缓解尴尬，金瑶便低着头，幸而月色微凉，照不出她脸颊的火热。

从和男子的闲聊中得知，男子名唤李棠棋，家中世代为商，为了在这里开展丝绸生意，最近才搬来这座城。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快要行至醉仙楼。为了不让李棠棋知晓她青楼妓子的身份，金瑶在附近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公子就送到这儿吧，我家就在这附近。”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看我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吧。”

李棠棋微微皱着眉，有些担忧地说道。

金瑶笑着摆摆手，“我真的不要紧，这一路麻烦李公子了，李公子还是早些回家吧。”

“好吧，那姑娘小心些。”

李棠棋神色放缓，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与李棠棋作别后，金瑶转身进了一个巷子里，躲在墙角查看李棠棋的动向，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街中时，金瑶才慢慢地朝醉仙楼走去。

虽然后来她被妈妈给罚了，但她却整日喜挂眉梢、言笑晏晏，别人都笑她是被疯子夺了魂去，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心中藏了一块珍奇的宝玉，这块宝玉倒映出的便是那个可以许她一生的人。

之后金瑶听闻他家在城南经营了一家丝绸铺，便隔两三日就去一回，就是为了遇上他。

“哟，小姐您今日又来啦？”

那丝绸铺的管事看见了金瑶便打趣道，“也不辜负往日小姐坚持不懈地往这儿跑，我们公子平日里是不太出入这些个铺子的，今日小姐福满了，我们公子正在里头查账呢。”

听到此，金瑶的目光突然热烈起来，兴奋地问道：“真的吗？那我可否见你家公子一面呢，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管事笑着打发了一个小厮去知会李棠棋，而后打趣道：“姑娘你不是看上我家公子了吧？”

金瑶白嫩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连忙说：“你可别乱说，我，我只是想感谢李公子中秋那日对我的帮助而已。”

“是哪一位金姑娘在寻我啊？”

李棠棋边说边从铺子里头走了出来，当他抬头看向金瑶时，眉眼间的疑虑瞬间消散开来，沾染了几分笑意。

“原来是你。”

李棠棋今日穿了一身绣着金色云纹的月光色袍子，显得整个人气度非凡，金瑶看见他后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我来是为了感谢公子的，公子可否赏光同我去吃一顿饭？”

“那日之事姑娘不必挂怀。”

“那公子是答应了还是……”

金瑶试探性地问道，生怕李棠棋拒绝了他。

李棠棋温和一笑，便说：“既是姑娘邀请，那我岂有驳了的道理？”

此后，金瑶便隔三差五地约李棠棋见面，攻势非常非常之猛烈。李棠棋也是个男人，面对如此一个粉面朱唇、娥眉曼睩的绝色女子，他的心也不免生出一丝情愫。

“你在做什么？妈妈正在楼下寻你呢，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没答应。”

一个水蛇腰的女子推开房门对金瑶说道。

此时金瑶正看着桌子上的木匣子发呆，被突如其来的一问下了一跳。

“哦，好，我待会儿就下去。”

那女子慢慢地走到金瑶面前坐下，“你怎么了？那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金瑶叹了口气，随机趴在桌上泄气地说：“赎身的钱还不够。”

“赎身？”女子有些惊讶，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这儿的招牌，妈妈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赎身的价格只多不会少，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柳儿姐姐你一直都知道的，我穷尽一生都要逃离这个地方，何况我现在已经遇到了心爱之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去的。”

说着，她垂眸摸了摸匣子，“我问过妈妈了，她说赎身的银子要一千三百两，这个木匣子里是我这些年来全部的积蓄，却只有九百两。”

柳儿双手覆在金瑶的手上，温柔地说：“先不论赎身的问题，你同你心爱之人说过了你的处境吗，他是否能够接受你的青楼出身呢？”

金瑶摇摇头，“没有，我不敢和他说。”

“阿瑶，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一关。若是他能够接受，那便让他等你到存够赎金出去的那天。若是他不能接受，那就忘记他，等把自己赎出去之后，去过新的人生。”

“我会的，柳儿姐姐。”

金瑶点点头，决定择日将自己的出身告诉李棠棋。无论李棠棋是否接受，都改变不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决定。李棠棋若接受，那便和他恩爱地相守一生，反之则放下过去，迈向下一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