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舟大半的面容隐藏在暗处,他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声线平淡,听不出情绪。
“说说吧,新月,谁伤的?”
无形的威压以陆寒舟为中心,避开树下陷入昏睡的少年四散开来,草植物被压弯,树叶发出瑟瑟的响声。
月影身体受迫,咚的单膝跪下,捂住胸口艰难朝后道:“带上来!”
一人被手臂向后束缚住压到陆寒舟面前。
他害怕的跪下,脸色煞白嗓音颤抖道:
“阁,阁主,我不是故意伤他的,是……”
“嗤!”利刃刺穿□□,直直插入后面的树干上。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处的血窟窿,身体一倒,再无生息。
两黑衣人敏捷地将其拖了下去。
陆寒舟将手里空了的刀鞘随意扔下,用绢帕擦拭着干净万分不染纤尘的手指。
眼帘掀起,语调漫不经心对依旧半跪着的月影道:“起来吧,今天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世人只知月阁有八大月者,却不知其还有一位乃是每位月阁阁主精心培养的心腹,只为阁主效力,称为——月影。
月影谢过陆寒舟便站了起来,只不过头依旧低垂着,不敢有丝毫逾越。
“回阁主,经此一闹,各个皇子均已互相开始猜忌。
三皇子上官衡已开始怀疑是四皇子上官玄要取他性命,和他联盟的二皇子被人偷袭身受重伤,并以为是三皇子临时反水。
现在大皇子坠崖,二皇子重伤昏迷,三皇子被我们的人废了一只眼,四皇子只受一点轻伤。”
“不错,接下来这皇都可是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陆寒舟漆黑的眼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如窥探世间的恶魔恶劣又邪恶,绢帕被他随意扔进燃着的火光里,唇角带着一丝轻蔑不屑的弧度:“就让我看看这,血浓于水的,皇,家,情。”
“不过……”
月影迟疑地抬眸看了眼陆寒舟又飞速低下了头。
陆寒舟眼眸微微眯起:“不过什么?”
月影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利,竟让忠信逃走,请阁主责罚。”
“……无事。”
大内第一高手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他要是真被月影杀了,那才真是无趣。
余光淡淡瞥了眼月影,:“龙骨鞭十次,回月阁自行领罚。”
“是。”月影松了口气站起身,十次龙骨鞭已是阁主宽容大量。
“阁主,还有一事是有关月阁的。”
接受到陆寒舟看过来的视线,月影接着说道:“今早传来消息,八大月者中的盈凸月背叛月阁爱上了一个男人,并逃出月阁。”
“据说她已知道阁主您并未身亡的消息。”
当初陆寒舟被雷劈死后就一直未回月阁并让月影隐藏他还活着的消息,可现在消息却被月者所知。
陆寒舟眼帘垂下,遮住一片幽深的冷意。
看来他这月阁确实该整顿整顿了,不然某些不知死活的臭老鼠可要闹翻天了。
视线移向依旧陷入昏睡的新月,目光落在他白净消瘦的脸上,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也就只有这单纯的小猫好骗了。
“行了,你下去吧。一有她的消息,先别动手,即刻通报。”
陆寒舟一挥袖子向新月走去。
月影临走时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眼,就看到他那喜怒无常的阁主竟然一脸温柔地将外衫罩在那月者身上。
吓得差点没扭断脖子。
他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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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找!找不见太子你提头来见!”
营帐内老皇帝怒将桌案上的墨台砸下。
顶着新鲜出炉伤口的禁卫军首领连血流到眼上也不敢有过多动作。快速低头后退出了营帐。
老皇帝喘了几口粗气,厉声道:“忠信呢!”
旁边守着的高公公低头道:“回皇上,忠信大人深受重伤,昨儿回来陷入昏迷后至今未醒。”
“废物!一群废物!”
老皇帝气得站起身一甩袖将案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守在四周的宫女太监皆惶恐跪爬在地上,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就掉了头。
老皇帝气到浑身发抖,高公公慌忙扶住替他顺气。
“皇上消消气,消消气,禁卫军首领和大将军已加派人马去寻找太子殿下,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现在首要是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也不知那些歹人是谁安排的,要是再来偷袭可如何是好。”
老皇帝目光沉沉地扫视了眼底下跪爬的众人。
“都给孤出去。”
重新坐下,喝了口高公公递过来的茶水,声音冷沉沙哑询问道:“听说老三想要一剑砍了老二?”
“今早确有其事传来。”高公公垂眸一板一眼回道:“昨夜儿也不知怎的三皇子一身是伤的回来后竟似被邪祟附身般冲到二皇子的营帐就准备砍人。
听下人传报说,三皇子伤的那只眼是……”高公公小心瞄了眼皇上的神色,见无异样才接着补充道:“是受二皇子所害。
不过二皇子到现在还未清醒也就不知此事真假,听太医说若想完全醒来还需最少半日。”
“朕这几个皇子是越发躁动了!”
老皇帝重重放下茶杯,一双眼锐利晦暗:“去把老四给孤叫来!”
真以为他是老得管不了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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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往前走了几步就又听见身后那熟悉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地跟了上了。
好看的嘴唇抿紧,清透的杏眸划过一丝无奈。
甩了几次都丢不开,明明他用轻功飞出了一段距离,这人居然在隔不了多久后就又能精准找到他,跟狗皮膏药似的。
转身剑出半鞘,对陆寒舟语气冷硬道“再跟过来,死。”
“……也对,我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
陆寒舟清雅温润的眉目间染着一丝脆弱,眼眸温和地看着新月,双手作揖道:“昨日你能舍身救我已是难得,此时确实是我连累你了。南枯,你我有缘再见。”
语罢就准备转身离开,语中低喃着:“要是附近有野兽,也不知能否活过今晚。”
南枯唇线抿的更紧了,又是那种怪异到说不上来的愧疚感。
手紧握剑身,开口冷硬道:“跟上。”
最后一次,这是他最后一次帮他。
一旦把他安全带到皇族那些寻来的人身边他就与他再不相欠。
两次的出手相助,这破救命之恩也该还完了!
烈日当空,马又在昨夜跑丢,再带上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脚程明显慢了很多,足足走了三四个时辰不仅没见到皇族那些前来搜救的人,连这密林都没走出去。
新月越发烦躁,也不知阿姐那边怎么样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
“南枯。”
思绪间感受到有人的靠近身体条件反射将人擒住抵在树上。反应过来时他已用剑身抵在陆寒舟的咽喉下。
陆寒舟敛眸看了眼剑:“你打算让我维持这个姿势多久?”
心虚的新月没听出他语气的沉沉不悦,一个闪身快速退开。
“走吧。”
陆寒舟落后新月几步,折扇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倏然重重合上,漆黑的双眸微眯看着南枯身姿挺拔的背影,眸底掠过一抹玩味之色。
尽职尽责满身是刺的小杀手若是破了例应该会很好玩吧……
指尖把玩着折扇,正准备跟上就见新月停下远远回头冲他看来,眼底毫不掩饰的不满情绪让他没忍住笑了笑,就见小杀手急忙回头,却并未继续走,而是直立立地站那等着他。
冷冰冰的小杀手也太好逗了。
走了一段距离的新月见人还没跟上,疑惑回头看去,就见那人眉眼微弯,好看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温柔又带着些宠溺。
心跳骤然一停,他慌忙回头,眼神胡乱瞟着四处。
天气太热,都出幻觉了。
二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听见溪水潺潺声。顺着声音寻去果见一天然小溪,清澈见底。带来丝丝凉意。
陆寒舟叫住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新月,指了指他的伤口道:“趁现在有水,换下药,不然天气太热容易感染。”
新月本不想在这耽搁时间,不过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落半山,再往前走也不一定能出去。
顾及着陆寒舟这柔弱的身体他还是停了下来。
手帕用溪水打湿,指尖传来丝丝凉意,让忍受了一天的陆寒舟心情舒畅了些,转身看向已褪下上半身衣物的新月挑眉问:“我帮你?”
新月:“不用。”
上药而已,他自己完全可以,这人怪麻烦的。
陆寒舟表情依旧温和,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未变过,嗓音轻柔道:
“南枯,你很讨厌我?”
“没有。”
新月不解,这和讨厌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熟悉的诡异感,上次好像他就是用这语气跟他说话然后第二天他就在牢房里醒来了。
不知何时陆寒舟竟已站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角的红痣因说话而生动起来,为普通的面容添了几分妖冶和诡谲。
“既然不讨厌的话我来帮你可好?”
新月仰头看他,眨了眨眼,原本想让他离自己远点的话在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时自动改变为“麻烦你了。”
“这才乖嘛。”
陆寒舟又露出了那种温柔到醉人的笑意,新月一阵恍惚。
他觉的……自己可能……貌似被一男人用美色迷惑了。
冰冷的手帕触到肌肤,陆寒舟一激灵,握住了那如玉般触感温润的手腕,仔细看了眼陆寒舟。
陆寒舟柔和的眼底流露出担忧之色:“弄疼你了吗?我尽量轻点。”
“无事,不疼。”
新月快速松开手,慌张收回视线偏头看向别处。
这人长得还没有他以前执行任务时去那南风阁看到的小倌好看,可……
陆寒舟感受着他僵硬的身体,深邃的黑眸微挑,玩味地睨了眼那绯红的耳尖。
小猫,上勾了呐。
新月煎熬地度过了差不多小半盏茶的时间,陆寒舟一起身,他就快速低头把衣服穿上,正系腰带唇边突然被抵上一甜滋滋的蜜饯。
“乖,啊……”
还没反应过来就张开了嘴,蜜饯被推入口中,舌尖好似碰到了那温冷的指尖。
杏眸受惊般一瞬瞪大,本就面无表情的五官越发冷漠透着丝丝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唇线紧紧抿起,左腮却极为破坏气氛地鼓起一小包。
陆寒舟只觉可爱万分,好玩的紧。
新月嚼了好几口才将蜜饯咽下,满嘴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看他疑惑,陆寒舟淡笑不语,只问:“还要吗?”
他当然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不过是昨天看小猫受伤让月影连夜给他寻来的。
新月偏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