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戟被君宙前女友强吻后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宋家玺不敢吭声,心里又悄悄给他竖大拇指。
“那,那个……靳菲,你找君宙到底什么事啊?要不你们电话联系得了,我反悔带你过来了。”宋家玺缓过来后皱着眉毛说。
靳菲轻飘飘瞄他一眼,说:“反正我就在这儿坐着堵他,你杀了我啊?”
“你……”脏话堵在嘴边,宋家玺却说不出口,他胡乱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气的给裴海狂发短信。
裴海半天回了个“傻X”。
——能把君宙的前女友和男朋友硬凑一桌的,也只有宋家玺这个傻X。
尬坐的这么一上午,宋家玺问这问那不让气氛僵住,但问关于君宙的实在是不合适,就问陈戟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都问到“喜欢什么品种的狗”了,君宙终于下来了。
远远地看到旋转门里那个高高的影子,靳菲的眼睛沉了下去。
君宙,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君宙第一眼就看到陈戟圆圆的后脑勺,他走近了,才看到桌边坐着的不速之客。
“喝不了黑咖吧。”君宙在陈戟身边坐下,第一句话就这样问陈戟。
陈戟不置可否,笑笑。
君宙此刻眼神瞥了宋家玺一眼,是和他对陈戟说话语气完全不符的冰冷,宋家玺毛骨悚然,忙解释:“靳菲说有重要的事找你,我才勉强告诉她你在哪儿的。”
靳菲紧紧盯着君宙,盯着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想要为他抛却一切的男人——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白瘦的男孩,他的肩更宽厚,声音更低沉,浑身都散着种微妙的欲。
当年在高中门口,他在斜阳下穿着白校服,骑着自行车,从其他同学家的豪车旁一阵风般掠过时的样子,她午夜梦回,总是看的到。
真帅啊。她一如既往地想。
在此之前,她从没觉得他真的会属于谁。
“什么事?”君宙开口,满是冷淡。
靳菲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刚才那些豪放举动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她盯着君宙,眼睛和脸颊都通红,竟直接站了起来,说:
“看你一眼就没事了。”
她话音落,竟连宋家玺听了都有些动容,陈戟此刻也不想再听下去,低头看起了手机。
君宙叹了口气,对她平静地说:“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的酒气还未散去,君宙闻得出来。
目送着宋家玺和靳菲上了那辆蓝法拉利,陈戟脸上露出点别有意味的笑。他说:
“对我‘一见钟情’后又处了几个女朋友?”
君宙喝了口陈戟的咖啡,说:“说来话长。那时候脑袋懵,心里也确定不下来。”
那时候陈戟是他印象中一个模糊又美丽的影子,他喜欢,更多的是感激。
要说真的一见钟情,那大概是在高三教室的窗边。
“行吧,”陈戟将话题略了过去,“这会开的这么快?”
说到这,君宙叹了口气:“还没结束……有件事,要和你当面讲。”
陈戟盯着君宙看——君宙真要说正事的时候,他鲜少能直接从君宙的眼睛里读出什么。
旁边桌上坐的两个穿职业装的一男一女早就往他们这桌瞅,大概是认得君宙,这时候那男的终于过来说:“小君总,您早啊。”
大概是来混个脸熟,君宙礼貌地点了点头,说:“您早。”
那个人见君宙不善谈,马上知趣地坐了回去。
陈戟此刻耐不住,压低了嗓子说:“有话快说。”
君宙慢悠悠地又喝了口咖啡,说:“刚才会上,有个人也来了。”
“谁?”陈戟寻思不管是谁也轮不到他认识啊。
过了两秒,君宙才道:
“你爸。”
陈戟一动不动。
君宙料到他会做此反应,于是也停下来,说:“……君琳这次叫我回来,是因为她看上了一块地,这块地能不能批下来,要看陈局意思。陈局是你爸。”
陈戟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君宙的脸看,随即忽然站了起来。
君宙只好也站起来,和他对视,说了下去:“她早查出来的。陈池就是你爸爸。”
良久,陈戟问:“……那这事能不能办成,和我有关系?”
“嗯,”君宙眼中风云变幻,表情也是似喜非喜,“你爸爸说想见你一面,就在上面等你。”
“我要是不去呢?”
“……去见一面吧。”
陈戟忽然觉得想笑,脑袋一边痛,一边又疯了起来,他猛地凑近君宙,问:“哦,我懂了,你妈妈把我从杭州叫来,其实是为了这事。那你特地下来一趟,是劝我上去?”
“去见一面,那是你爸爸。”君宙伸手,握住陈戟一条手腕。
直觉告诉君宙,这时候不要再多说了,可他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陈戟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周围本安静的零星几桌瞬间嘈杂了起来,想必是目光早就锁定了君宙这桌,只是先前颇为收敛。
这一掌,算是把整栋君赫大楼都打响了。
本就对混血大少爷的事无比八卦的年轻实习生们一天之间用公司网络在□□群里疯狂传播这个消息,而公司网络象征着没有**,他们聊了什么,高层全都知道。
“小陈戟扇了大少爷一巴掌!”
“什么?你怎么知道?”
“刚刚在楼下买咖啡看见的,众目睽睽,他真的扇了!”
“怎么回事?吵架了?分手了?”
“不知道!反正扇的很响,君大少爷脸都肿了!”
秘书室里的周瑶默默翻看着实习生群的这些信息,本脸上毫无波澜,看到“脸肿了”这句话,叹了口气。
看来君琳的事是办不成了。
其实君宙脸上连红印都没有留下,只是谣言如此,以讹传讹。
他知道陈戟此刻情绪很剧烈,所以他尽量温柔道:“简简,我不会帮她做事,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后我不会再管她的事。我只是想让你见见你爸爸,她费心查了挺久,就是他。他长得……很像你。”
陈戟只是睁大眼睛,剧烈地喘息。
“他真的很想见你,这些年,他说他有他的苦衷。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你去见一见吧。”
陈戟不想揍他,只将自己指甲深深嵌进手掌,转身离开。
他一路走回酒店,君宙就一路跟着他。
房间里,陈戟坐在床边点了根烟,跟君宙说:“对不起,那一巴掌。”
“没事儿,”君宙坐在他旁边,“在上面我差点和君琳翻脸,但你爸说的话实在是很真诚,他太想见你一面,他能答应这个项目的唯一条件就是见你,当然,你们可以私下见面,和那块地无关。”
“你爸”这个词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陌生。
陈戟吐了口烟,眼睛望着窗外林立的大厦,说:“这么多年了,我和我妈日子过成那样,他人在哪儿?”
他指尖的烟微微抖着。
“我妈半夜以为我睡了,领陌生男的回家来做那事,第二天她枕头边总落着几张钞票,那些时候他在哪儿?”陈戟声音越来越小。
君宙一手揽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他。
陈戟没哭,眼泪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往里面流,每一滴都落在心头处。
“现在他他妈的想见我,是想让我原谅他?你说可笑吗。”陈戟低头看着君宙的膝盖,一字一顿。
君宙能理解他。通常陈戟想什么,他很容易就会感同身受。
吃下药,陈戟睡了一会儿,因为药效,君宙中途将他搂在怀里他也没有惊醒。
入夜,陈戟才悠悠转醒,他抬头就看到君宙一双亮着的眼。
君宙见他醒了,轻轻用另一只手摸他汗湿的额头,轻声说:“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陈戟摇摇头,然后轻轻挣脱开君宙,自己坐在床边甩甩脑袋。
沉思了一会儿,他开始穿衣服:“我下楼转转。”
“我陪你?”
“不用。”
他这样态度大概是还在生气,气的或许不是君宙,不过却还真不是个遇到事愿意多说的人,所以君宙也任由他去。
“注意安全。”他出门前,君宙叮嘱。
当然,放任是放任,尾随是尾随,他怎么可能让他这个时候自己出去逛。
刚尾随到酒店门口,君宙就远远看见陈戟停在那里不动了。
一辆卡宴横在马路边,驾驶座的车窗开着,露出一张温和俊逸的脸。
陈戟白天在君赫楼下见过这个人,他眼睛和自己长得像,早上穿了西装,还和他微笑点了头。
那男人朝陈戟挥手,放大了声音说:“陈戟,可以过来一下吗?”
或许是回报早上那一笑,陈戟鬼使神差走了过去——男人实在是长得很无害,好人的面向。
“你是谁?你认识我?”陈戟离车一米开外停下来。
男子静静看了陈戟片刻,然后嘴角露出微笑,说:“我是你哥。”
陈戟一怔,随即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耳鸣。
“……不好意思,可能有点突然,吓到了?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叫陈念慈。”说着,他下了车,修长的腿还穿着笔挺的西装裤,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他比陈戟高上一点,微微低头,伸手。
他的手僵在半空,陈戟没握上去。
陈念慈并不尴尬,反手却慢着动作将车门打开——
后座的另一侧坐着个灰发的男人,头发同陈念慈一样一丝不苟梳着,他正定定侧脸望着陈戟。
他人已中年,却很英俊,一张温和平静的脸,唯有那对深黑瞳孔底,有抹不去的感慨和悲伤,也是他浑身唯一破绽。
那双有着好看的褶皱的眼和陈戟的一模一样,在那眼神中,陈戟读出了那种自己丢了多年的感情。
“简简……”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唤醒陈戟记忆里的某一块。
陈戟认的出来他,这时候肩膀上又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安抚似的拍了拍,只听见耳边陈念慈的声音响起:
“这是爸爸,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下来。”
陈戟本以为自己会绝对冷漠,绝对痛恨,可这一刻,那些情绪在他看来,太难。
那一刻他脑袋里想不了什么别的,内心如同冰川里唯有的清一色寒冰,变不出绿洲来。
很怪,很令人失语,他看着那一张和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要转身走,身体又动不了。
“简简,你上来坐,爸爸和你讲,”他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小孩,“你不知道爸爸能再见到你有多高兴……”
很微妙地用了个“再”字。
陈戟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起来,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小区门口有个高高壮壮的叔叔蹲下来,给了他一块糖和一张卡。
那个叔叔不停摸他的后脑勺,说了一堆话,但陈戟一律记不得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他把糖和卡带回家,妈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他,然后过了几天就搬到了新家。
那个叔叔,就是眼前这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