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七月很快来临,这个夏天在陈戟眼里,是最像未来的一个。
“这是最后一节象棋课喽,下学期我死都不选这门选修。”某个百无聊赖的傍晚,白孔明趴在课桌上和陈戟抱怨。
陈戟每周都来陪他听这节课,甚至每次课都在手机备忘录上认真地记上几行字。
那天特别热,教室里空调还坏了,陈戟低头在满是汗渍的手机屏上打字,给君宙发了条短信:
“我要当老师。”
白孔明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边界感,他就那么看着陈戟发短信,然后点评:“陈哥你别闹了,你就不是当老师的料。再说了,当老师可是要读书的。”
陈戟倒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认真地熄了屏,手机在桌上敲两下:“我要当象棋老师,不然以后总不能靠君宙养着吧。”
“……合着你听一学期课,把怎么教都蹭来了呗,牛。”白孔明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在他印象里,陈戟自打初中开始,就是个混世魔王,上天入地,不学无术,最招老师厌恶,他怎么可能最后去当老师?让他戴个眼镜捏着粉笔去教育别人吗?
君宙那头正在公司开会,自打陈戟回来,他开会手机就踹在兜里不静音,话正说了一半,特别关心的短信铃声响起。
低头,见陈戟发来这么一句,君宙嘴角忍不住噙了笑,大拇指在屏幕上“哒哒”打了几个字。
“好,陈老师。”
陈戟这个人要么不干事,要么就一秒钟不耽搁,当晚就去打印店印了大大小小的广告纸,在那个较为松散的年代,路过一个电线杆子、破烂墙壁就沾了胶水乱贴。
白孔明没想到他来真的,看那广告纸上那红色的“20元一小时”,他一边帮着贴一边问:“陈哥,你每小时收二十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陈戟倒是明白的很,叼着烟说:“没奖没证没学生,收贵了谁来找。”
果不其然,当晚陈戟就接到了三个来咨询的电话。
来电话的家长多半是想给孩子培养个兴趣,毕竟这么便宜,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没问陈戟是否有教学资质。
瞅餐桌对面陈戟那美滋滋的样子,君宙心里也舒坦,一边给他盛汤一边说:“看来以后真要叫陈老师了。”
“这才哪到哪,我以后想开个象棋学校,雇一堆真老师。”陈戟说着,双眼都发了光。
陈戟要当老师这件事不知怎的,让这个家更多了点书卷气。晚上君宙戴着眼镜在电脑前坐着看新闻的时候,陈戟竟躺到一旁的床上翻起了杂志。
房间里只能听见鼠标滚轮的声音和杂志翻页的声音,君宙忍不住朝陈戟那头瞄了一眼,嗬,那杂志封面写了三个醒目的大字“男人装”,封面上的性感女郎也颇为刺眼。
“陈老师下了班就看这些啊。”君宙轻声笑道。
陈戟在床上打了个滚,杂志一扔,拽了君宙一只手来玩:“那我干嘛?某位老总就知道捣鼓破电脑,不陪老师玩。”
“……说真的,”君宙关了网页,坐到床边来看着陈戟,“以后你想不想有个苏州园林那样的家?”
陈戟皱眉:“什么苏州园林,没去过。”
“就是……”君宙没被握着的那只手在半空比划了一下,“一个中式的院子,里面有小假山,有花园,院子里还有回字形的走廊,房子呢,弄个两三层的别墅。”
陈戟一边玩他的手一边听着他说下去。
“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就用来教小孩,摆上几排桌椅,他们下了课还可以到院子里玩,夏天我就种点西瓜葡萄,以后水果也可以吃自己家里的……”
陈戟听着听着就笑了,越看君宙越觉得稀罕,嘲讽道:“君大老板,我明天才见第一个学生呢,你就想着给学生们种西瓜啦?”
君宙双手将陈戟一只手握进掌心,隔着镜片看着陈戟的小脸,情不自禁道:“你有点风吹草动,我一般就会想很多……”
这话说的有些矫情,他耳朵都被自己说红了。
陈戟听了,愣了愣,脑袋里面那疯劲时隔多日——不知怎的,又蹿上来了,他低头开始解自己衬衫扣子,很快就脱掉了白衬衫。
每次亮着灯,陈戟露出上身,君宙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胳膊上大大小小的疤。
他缺席的这两年,又添了几道新的。
君宙摘了眼睛,不让自己看得那么清楚,然后起身关了明亮的落地灯。
“陈老师这么着急?”君宙伸手抓了他一条胳膊,用拇指在他疤痕上轻轻抚摸。
陈戟恶狠狠将他脖子搂过来,两个人在黑暗中纠缠在一起。那一夜,君宙鬼使神差地在陈戟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以至于第二天陈戟在给第一个学生上课的时候,脖子上的草莓印被小女孩注意到了。
“陈老师,你脖子上是被蚊子咬了吗?”初中女生上课上到第二个小时,才小心翼翼地问。
十二三岁,正是性启蒙的阶段,陈戟可不敢乱和她讲,就“嗯”了一声,然后立马又把话题转到了棋盘上。
他们正在下的那盘棋正是从钟柠那赎回来的玉象棋,侯爷爷要是知道自己的棋技被陈戟传承下来了,估计在天上也会乐吧。
君宙从公司回来,女孩还没有走,整整在他们家待了一个下午。
女孩见到君宙,特别慌乱地看了一眼陈戟,问:“老师,那个是你室友吗?我该怎么叫?”
“哦,你叫他哥哥就行。”陈戟故作姿态,十分正经道。
女孩礼貌地站起来叫了君宙一声哥哥,坐下来看了看表,离六点剩下五分钟。她抠抠手,低下头腼腆地问陈戟道:“老师,你多大呀?”
“我啊,二十八。”陈戟笑了笑,张口就胡诌。
“哦,老师看起来,可不像快三十。老师又帅又温柔,教的比我之前少年宫的老师还好呢……我以后可以每周都来吗?”
陈戟这两年在外头装惯了,听她这么夸自己,倒也没觉得意外,就点点头道:“你要是有心学,我当然愿意教你了。那就每周六这个时间吧。”
君宙若无其事地在厨房忙活晚饭,耳朵动了动,一声不吭。
女孩临走的时候还和陈戟要了□□号,到玄关处,朝着君宙的后背很有礼貌地喊:“哥哥再见。”
君宙扭头,微笑点点头道:“再见。”
她一走,陈戟就原形毕露,凑到君宙旁边,从菜板上偷了块西红柿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和别人讲真费脑子,饿死我了。”
君宙没理他,就切自己的菜。
陈戟瞅他不对劲,也不多问,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过了会儿,瞥了眼君宙问:“今天忙不忙,累不累?”
“还好。”简短的回答。
又是过了一会儿,陈戟问:“今天不去拳馆啦?”
“去。”
陈戟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举起手中的菜刀,架在君宙脖子上!
“君宙,你给老子正常点。”他咬牙切齿。
君宙任他架着,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又是一拳打到了豆腐上。
陈戟收回菜刀,自己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以后我只收男学生。这个女生我找个理由不让她来了。”
这句话完完全全超出了君宙的想象,以及君宙对陈戟的认知。
本来只是有点醋意,陈戟这么一说,君宙倒觉得自己矫情了:
“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考虑我。”
“闭嘴。”陈戟给这段话做了收尾,没事人一样又偷了片西红柿塞进嘴里。
饭后,君宙一个人去拳馆。
可车开到一半,他临时改变了路线,或许是剧烈跳着的心脏致使他做了这个决定。
他去订了一对钻戒。
晚上睡觉前,君宙正和陈戟在床上闹着挠痒痒,君宙的电话响了。
他皱皱眉,想着自己叮嘱过员工不要晚上十点之后来电话。
来电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君宙一手搂着陈戟,一手接了。
“喂?”
那头的女声再熟悉不过,只是这次听着像是被掏空那般疲惫。
君宙心里拧了一下,抿抿嘴,终究开口:“妈。”
陈戟立刻不闹了,僵在君宙怀里听电话。
“君宙,我病重了,现在基本上都在家办公,公司这边……时间长了,会撑不下去。”
君宙沉默。
“这次放假,回家看看吧,带上陈戟,回来看看妈……”
自打两年前君宙在北京那么一闹,“陈戟”这个名字算是在集团里传遍了,之前君宙待过的京城太子圈,也疯传着君宙和同性恋人的传奇故事,传言已经离谱到他们早就去国外领证要孩子了。
不过之前儿时好友打来电话询问的时候,君宙倒是对这个传闻蛮满意的。
那时候网络没那么发达,圈子里传来传去,也没人知道君赫集团大少爷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守着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就那么八卦了两年,陈戟在那边就不知不觉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次君琳放在明面上讲要君宙带上陈戟,那就代表着,她会接受。
她很久没有自称“妈”了。
陈戟盯着沉默的君宙看,随即知道君宙心软了。
他躺在君宙肩上,点了点头。
隔了很久,陈戟感到君宙抓自己手臂的力度大了一些,然后喉结滚动,沉沉对耳边的手机说了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