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君宙挣扎太久了。
他肩膀上仍残有陈戟的泪痕,而这一场泪,是迫使他做这个决定的最后的推力。
那个在他怀里双眼粉红的男孩,那个白白瘦瘦的,十八岁的陈戟,必须留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的世界是残破的,那么就给他造一个新的。
“我没睡。什么事Olin?”
君觅很快回了短信。
君宙抿抿嘴,一手打字,一手又点了根烟:
“我买一辆你的游艇,要装修好的,不要太新。”
君觅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回:“你哪来的钱?”
没几个人知道君宙有多少钱。或许那个年代的并不太了解互联网的力量,它可以凭空制造出很多赚钱的东西。
“我自己攒下来的。有闲下来的游艇吗?卖给我,算帮我个忙。”
“别提钱了。有空带着小陈来选选吧。我在三亚。”
君宙目光停留在“小陈”上面良久,才缓缓打出一句“好,见面说”。
翌日是周末,陈戟睡到中午才醒来,醒来鼻子干干涩涩的,没有闻到平常都会闻到的饭香味。
他耷拉着脑袋出来,见君宙正在窗边看一本化学教辅,眉头皱得很紧。
“出去吃饭?”陈戟打了个哈欠,“我请客。”
君宙远远地看向他,终于不再愁容满面,翘了二郎腿笑道:“陈总大气。”
陈戟这还是第一次请君宙吃饭,君宙也没打算宰他,毕竟他小姨给他那点钱实在是撑不住什么硬菜。
所以刚溜达到楼下,君宙就钻进了一家小巷子里,里头全是苍蝇馆子。
“就这家吧,麻辣烫。”君宙优中选优,选了家最便宜的进去。
他俩走进去的时候君宙的手还不要脸地揣在陈戟兜里和陈戟手握着,老板正刮着彩票,看他俩进来,手里的瓶盖都不动了,他们在大锅旁边挑串的时候,他还盯着他们,目不转睛。
陈戟察觉到老板的目光,一开始还没想搭理,后面见他还盯着,直接挑着眉给老板“啵”了一下嘴唇,那老大爷直接抓了脑袋跑后厨去了,恐怕还要再恶心一整天呢。
“哈哈哈哈哈。”陈戟笑了一阵,挑好了东西,坐座位的时候还要和君宙坐同一边。
君宙这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咽下一颗鱼丸后伸手握了陈戟的手,对他小声说:“你现在和我这么好,以后没了你怎么办?”
陈戟就跟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大口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被辣到了,就说:“去帮我拿罐可乐。”
后面君宙就没再说话了,这一顿也吃的索然无味,陪陈戟结账时还忍受了一会儿老板鄙夷的目光。
那天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天,逛的天黑了,就没回家,去莱芮开了间大床房住,来来回回又做了大半瓶的润|滑|油,这才筋疲力竭地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高考前的日子,他们几乎天天都做。
直到一次君宙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和陈戟唠嗑,陈戟才套问出来,君宙这么努力学习是想考浙大,考浙大嘛,为了留在杭州。
留在杭州干什么呢?
他不回答了。
高考前一天,陈戟和君宙一起去学校领准考证,好巧不巧,那天君宙被班主任留下来说话,陈戟一个人在外面等烦了,就往家走。
他走到学校附近的大树旁,看着树底下那一片土地,是自己从前经常蹲着画画的。最后一次蹲在那里画画那天,是遇到君宙那天。
鬼使神差地,陈戟又蹲下来,这一次用手慢慢地勾勒起妈妈的轮廓,他画着画着,忽然笑了,对着土地上的妈妈说:
“就快见面了,妈。”
高考过几天就发毕业证,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自私至极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在作恶,是在造孽。坏人是要遭报应的,这现世报他今生会以死偿还,他还要带到来生去,永生永世,一点一点还给君宙。
蓦地,他正在画画的手却被人用鞋踩住!
那是一只阿迪达斯的球鞋,底板很硬,陈戟的手背瞬间传来一阵钝痛!
陈戟猛地抽手,却抽不开,抬头,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是一个很面熟的男生,看着年纪很小——
下一刻他想起来,这是之前自己揍过的王茵茵的弟弟!
那男孩一咧牙,门牙旁边的一颗牙是空的,而那颗牙正是当时被陈戟打碎的那颗。
然后陈戟视线里就出现了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明天高考,对吧?”王淼淼弯下腰,满脸恨意,垂下的刘海扫在陈戟脑门上,刺痒。
陈戟不置可否,也不生气,也不说话,就任由他踩着手,平静地看着他。
王淼淼见他这样,直接一个巴掌就甩上去,然后松开脚,双手拽住陈戟的衣领:
“我他妈就等这一天了,我让你这辈子都考不了!”
他的鞋踏上陈戟刚才画出来的妈妈的脸,扬起尘土,弄脏了陈戟的鞋裤。
王淼淼不知道,此刻他与陈戟的站位,自己最脆弱的位置毫无防备,而陈戟对于如何徒手掏那里简直是太有经验,那位置他甚至不需要睁眼看——
“咣!”
闷闷的一拳上去,王淼淼整个人捂着裆向前倾去,而陈戟趁机逮到机会,将王淼淼扑倒在地,只用力地朝他手捂的方向捶——
奇怪,他的帮手怎么都不帮他一下。
陈戟这个时候猛扭头,看见四周的男孩们无一不举着摄像机对着他——足足五台摄像机,漆黑的镜头把他的每个动作捕捉无疑。
王淼淼在地上扭曲着,见陈戟呆着不动了,竟然发出一阵爆笑:
“你家里有背景,好,这回好,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这事我看你还能不能平!”
少年憋着的一口气就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也不足惜,在那个古惑仔依然流行的年代,王淼淼就是这样愚蠢地搭上自己的身体,把陈戟逼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