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里奇和柳柏杨在下面呼唤她赶紧过来吃蛋糕,畅畅便端着那一份剩余的蛋糕回了座。
她落了座,三个人挤在两张板凳上紧紧凑凑地吃起了蛋糕。
别看柳柏杨平时吃饭慢条斯理,吃起蛋糕来却生猛多了,看他狼吞虎咽、喜上眉梢的样子,两个女孩不禁相视一笑。
“杨杨,你这块蛋糕可是全班奶油最多的,窦窦姐对你好吧?”
窦里奇趁机邀起了功。
柳柏杨被奶油糊住了嘴,一时间无法开口,他自觉失态,用一只手矜持地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用力的比出了大拇哥。
这副贪吃又强装正经的模样逗得她俩哈哈大笑。
“你慢点吃,蛋糕多着呢,不够这还有。”
窦里奇把畅畅拿回来的那块蛋糕往他那边推了推。
柳柏杨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
畅畅看了眼蛋糕,趁着窦里奇心情正好,开口说道:
“我刚看了下,吴迪没过来拿蛋糕,这块原本应该是他的。”
“嗯?他为什么不过来拿?”
窦里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畅畅饱含深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接着窦里奇恍然大悟道:“哎呦呵,他上次欺负我我都没记恨他,他反倒是埋怨起我了,爱吃不吃。”
说着说着旧怨复燃,脸上又开始气鼓鼓了起来。
畅畅劝和:“我猜他可能是不好意思吧,上次把你弄哭了还没道歉,这次哪还好意思来领你的生日蛋糕了?”
听了畅畅的话后,窦里奇觉得也有道理,转过头去,特地看了看坐在后面几排的吴迪。
原本四下打量的吴迪在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后,慌忙低下头,不愿意和她有眼神接触。
窦里奇转了回来,目光略过她的同桌,坐在斜后方的李超正捧着蛋糕大快朵颐,那吃相和柳柏杨比也不遑多让,她努了努嘴,面带嫌弃。
“听你这么说,我还觉得他挺有骨气的,那天凶我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畅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是好友的生日,谁都不应左右她的想法。
窦里琦想了想,端着那盘蛋糕,叫上畅畅,摁下吃得正欢的柳柏杨,走到了吴迪座位跟前。
吴迪眼看着窦里奇领着大班长过来,心下很慌张,他往好友们的方向瞄了瞄,发现他们都在低头舔奶油,无一人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是不是要趁着这个绝佳的时机端着蛋糕对自己奚落一番,来给之前结下的梁子算账。
一会儿该如何回应?是应该唇齿相讥,还是……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这个高傲的小公主越走越近,他本能性的挺起腰板、梗直了脖子,双眼充满敌意与戒备。
饶是如此,他仍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睛。
“吴迪,我都要转学了,你不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吗?”
窦里奇说完,不计前嫌地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蛋糕缓缓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吴迪懵了,心想我连对骂的内容都准备好了,结果你来给我送蛋糕?
周围人也懵了,今天的刁蛮公主转身一变,竟然成了诺贝尔和平大使。
畅畅更懵了,等一下!谁要走??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她的好心情保质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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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生日不久,窦里琦举家搬到了上海。
她走后,畅畅的心像空了一块,一想起就想掉眼泪。
但畅畅会努力控制住,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在这里哭多久,窦里琦这次都不会很快回来了。
或者,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想窦里琦生日那天,在许愿之前,她小声对畅畅说:“一会儿我在台上许愿的时候,你也要许一个愿望哦。”
畅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犹豫地说,“这是你的生日,我许愿不灵的。”
“灵的灵的,一会儿我朝老天爷多要一个愿望。”
“这…行吗?”
“行吧,要是不行的话,我就让老天爷把咱俩的愿望各实现一半,好不好?”
畅畅正考虑着要不要答应,窦里琦十分义气地搂着她的肩膀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愿望要分你一半,不许不要哦。”
畅畅慎重地点了头。
唱完生日歌,窦里琦在台上许愿,畅畅在台下也虔诚地闭上眼睛、十指扣紧许下愿望。
“我希望,我和琦琦杨扬永远在一起。”
看吧,又是永远。
永远最缥缈,却永远最动人。
畅畅的意识飘远,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她们三个一起从幼儿园毕业、一起带上光荣的红领巾、一起上重点中学、再一起考大学、挣大钱的画面……
虽然她实在想象不出她们仨长大后的样子只好用明星脸代替,也不知道上大学究竟要学什么东西,但人生脚本万千,这已经是7岁的畅畅所能描画出的最美满的一页了。
可现在窦里琦走了,愿望再美好也实现不了了。
看吧,我就说不是我的生日,许愿也不灵吧。
畅畅拿着她们俩人的合照,自嘲地笑了笑。
这几张照片是窦里琦走之前,窦妈和柳梅带着三个孩子特地去影楼拍的。
柳柏杨不喜欢照相,勉强拍了一个合影后便躲到一旁,怎么召唤都不再动弹。
两个小姑娘穿着一样的套装,画着一样夸张的口红和眼线,逐渐不听摄影师的摆布,开始自己设计表情和摆出各种POSE了。
“真和双胞胎一样呢”,两个大人站在一旁笑着说。
窦里琦临走前夕,照片洗出来了。
王辛带着畅畅去窦里琦家送照片,这次,也是正式送别了。
王辛和窦里奇父母坐在裹着防尘布的沙发上寒暄,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房间里看着照片,指着对方相互打趣,笑得非常夸张。
可笑着笑着,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两个人忽然就抱头痛哭了起来。
几位大人在外面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不担心,只无奈地笑了起来。
谁说小孩子不懂离别呢?
只有至真至纯的赤子之心,才觉得每一次经历都惊天动地。
窦妈忍不住走了过去,还是用一样的说辞安慰孩子,“囡恩不哭嘛,妈妈不是说过吗,等过两年你外婆病好了,阿拉就回来,到时候侬又可以和畅畅一起玩啦!”
窦里琦哭腔不变,“可…可两年也很久啊!”
对于7岁的小孩来说,两年也占了生命历程中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
窦妈眼神闪烁着,又笑着说:“那等畅畅放假了就过来上海玩,你们两个过段时间又可以见面了。”
听到窦妈这么说,两个陷入悲伤的孩子眼前一亮,纷纷停止了哭泣。
窦里奇喜出望外,搂住她妈妈摇晃道,“真的吗妈妈?你发誓!”
窦妈妈抬手抹掉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珠:“好,我发誓我发誓,畅畅放寒假就来找你了,你不信问王叔叔。”
窦里琦立马冲出去抓住王辛的袖子,畅畅也满脸希冀地看着他,等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王辛没得办法,只好接着画饼:“叔叔到时候把畅畅送上飞机,然后奇奇要和爸爸妈妈去接机场畅畅哦!”
窦里琦欣喜若狂,用力地点着头:“好!好!我肯定去接她,到时候我要把好吃的都留给畅畅!”
然后开心地抓着畅畅的手在客厅里转圈圈,两个女孩子又唱又跳,逗的大人们哈哈笑。
最后王辛起身告别的时候,几位大人紧密地站在一起,互相送最后的临行祝福。
畅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石头放在窦里奇的手上,“之前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编了好久,这次比较匆忙,就只有一块石头了。”
窦里奇把石头紧握在手里,眼含热泪地望着畅畅说,“寒假马上就要到了,你别想我……也别忘了我。”
畅畅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扯着嘴笑着,她笑的很难看,她知道。
“其实暑假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以后有杨扬陪着你我很高兴,但我……那时候还是生气,我自己都觉得不应该生气的……这么突然的让你知道我要走,你别生我的气。”
窦里琦说的颠三倒四,声音也伴随着抽噎声断断续续地。
畅畅用力地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了她。
最后大人们挥手作别,两个小姑娘拥抱着期待下一次见面。
回家的路上,爸爸骑着二八大杠哼着歌,畅畅坐在后面爸爸改造的儿童座上,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像抓马缰一样。
她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爸爸,寒假的时候柳柏杨会和我一起去上海吗?”
爸爸的歌声停下了,问畅畅:“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吗?”
“我不想他孤单一个人在家,可是两个孩子去的话会不会太打扰老人家了。”
王辛笑了起来,调侃着说:“那你要考虑好了哦~”
畅畅认真想了想说:“下次给窦里奇打电话,我问问她。”
王辛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他继续哼着歌,往家的方向驶去。
小小的孩子,懂得分别和挂念,却还,没甚懂得大人们的缓兵之计。
或者说,即使心有疑虑,却还选择相信。
王辛欢快的歌声随着行车的微风飘向看不见的远方,有些飘到有些光秃的树梢,有些挂在屋顶,不经意间吵醒了猫奶奶家正要酣睡的橘猫麒麟,猫咪闲适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呲牙咧嘴地打了一个冒着凉风的哈欠。
麒麟睁开眼,摸了两把脸,往房下看去。
一辆大梁车经过,坐后面的小姑娘的辫子和车子一样颠颠簸簸。
“畅畅再见!”它喵了两声,然后咚地一声下了房顶,回到了猫奶奶温暖的小屋里。
畅畅回家后发现全家人都在,奶奶也来到了新房里,大家都在温柔地着看着她,眼睛中有同一种担忧。
越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越会强装正常。
微笑、撒娇、和柳柏杨打闹,然后被奶奶哄着准时睡觉,畅畅身体力行地告诉爱她的人,我很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大人们的眼中,比起她悲天抢地的哭闹更让人担忧和心疼的,就是她这样脆弱的伪装和强撑的坚强。
但这又何尝不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呢?
畅畅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能听到身边柳柏杨规律的呼吸声,还能听见窗外在李子树上站岗的小鸟啾啾叫。
昨天琦琦和她说,为了能准时赶上省城的那趟飞机,她和爸爸妈妈需要凌晨就出发。
一想到窦里琦,畅畅彻底清醒了。
“现在……琦琦应该都起床出发了吧。她到哪儿了呢?
畅畅怔怔地望着刷得粉白的天花板,黑暗中,心里有一股浓烈的情绪正在滋生着。
“她真的走了吗?会不会我今天去上学,发现她其实还在呢?”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畅畅突然不想起床、不想上学,就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她无法想象、无法接受窦里琦谢幕后,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畅畅忽然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自眼角掉落,砸到耳边的枕巾。
静谧之下,这个声音分外清晰。
畅畅翻过身,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不想吵醒任何人。
不一会儿,她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柳柏杨?”
“嗯?”
“你醒了?”
“嗯。”
她转过来,正好对上他清明沉静的眼睛。
畅畅眼眶里含着泪,努力平复着心情,状做轻松地对他说:
“我没事…我就是想琦琦了……我以前每天放学都和她说再见,这次……”
畅畅话未说完,离别的悲伤终究是强压不住,低声痛哭起来。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吧。
柳柏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
“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畅畅没听到,但月亮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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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畅畅大班长依旧春风满面地来上学,仿佛好友搬家这件事并没有减退她对知识对生活的热情。
纵使她装得再好,那双已经肿成鱼泡的红眼睛也在说明些什么。
早上柳梅用白煮蛋给她敷了半天,可还是没完全消,为了不耽误上学的时间,只好让畅畅先吃饭。
北方冬天早餐的餐桌上一般都比较简单:干粮咸菜大聚会,豆浆米粥暖暖胃。
即使有菜,基本也是打搜(东北话,意同吃光)头天晚上的剩菜。
可今天畅畅上桌便发现了不一样,不仅有包子米粥咸菜,还有她爱吃的辣椒炒肉和醋溜土豆丝,异常丰盛。
吃完饭后,照例由王辛送孩子们上学,天气冷了,老牌代步工具大梁车正式被他收了起来,为了不让孩子们上学路上受寒感冒,以后王辛打算车接车送。
爷仨出门后,柳梅和王奶一起洗碗刷锅,王奶不禁摇着头吐槽着儿子:“从家到幼儿园总共也没几步路,就没见过这么娇惯孩子的。”
“只要孩子们能开心点,我们多做些又有什么。”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个会惯孩子的,跟我那儿一个样。”
王奶端着那两盘吃剩的新菜“埋怨”着,眼神中却是满满的赞赏。
面对婆婆含蓄的夸奖,柳梅只羞涩地笑了笑。
上学路上,畅畅将红肿的眼睛贴在冰凉凉的车窗上,一路无话。
实际上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了。
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人拆穿她的伪装,也没有人安慰她不要难过。
但她的悲伤却实实在在被爱治愈了。
到了学校后,畅畅一同以往地同伙伴们说笑,同老师问好,课间教柳柏杨写课上新讲的部首偏旁,活动课组织大家玩游戏。
终于熬到了放学的时候,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乳燕归巢,收拾好书包出门寻找一早等候在外的家长。
一时之间,教室里变得空荡荡的。
这是,王畅畅终于有勇气回了头,对着斜后方同样空荡荡的座位说:
“再见。”
我发现这个丑丑稚嫩的文有了一个收藏,谢谢您善良的读者殿下,我最近沉迷上舞蹈课,好久没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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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