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 第88章 第八十七章 曲皓星

有人来山横晚传信，说是梅擎霜回府了，兰松野自然也待不住，带着楼东月和燕识归就离开了。

他们三人前脚刚走，颜松落和曲皓星后脚就进来了。

寒漪瑾一瞧见曲皓星饿了好几顿的模样，大惊道：“你在安王府吃不饱饭啊？”

颜松落在一旁偷笑，曲皓星懒得再解释，只无奈的叹了口气：“有劳寒大掌柜给我上些肴馔吧。”

寒漪瑾虽不明所以，倒也不能真将人饿着，让他二人在此稍等，转身就出门去吩咐厨房准备吃的了。

曲皓星拿起桌上的茶壶便牛饮起来，颜松落见状揶揄道：“要不跟寒漪瑾说说，让厨房给你烤只羊吧？”

曲皓星懒得搭理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那壶茶水饮的再倒不出一滴来，这才觉得自己的渴意消减了半分。

他放下茶壶抹了抹嘴，问颜松落：“我要在这待到何时？”

“这我不大清楚，”颜松落咬了一口桌上的果子，绵密的豆沙馅在嘴中一抿就化开，只听他含混不清的说：“但你放心便是，殿下何时养过闲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吩咐你的。”

这倒也是，曲皓星也清楚自己这些年一直潜伏在梅枕霜身边，若是想像他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梅擎霜身侧，还需一段时日，因此不能急。

两人正闲聊着些其它事的时候，门突然从外头被推开，两人反应极快，一个持刀一个执剑，立马就闪过去架在来人的脖子上，秦老六急声道：“诶等等是我我我！”

颜松落松了一口气，他收起长刀：“吓我一跳，你怎么不敲门呢！”

“嗐，我这不是……”他话没说完呢，瞥见曲皓星的脸色，言语中瞬间染了几分不平：“我还以为你在那安王府能吃香的喝辣的，不成想过的连我还不如，你瞧瞧这脸瘦的……”

曲皓星刚收进剑鞘的剑又拔出来了，咬牙切齿道：“我这不是……”

“诶好了好了……”颜松落又将他拔剑的手给按了回去，笑哈哈的招呼道：“别在门边站着了，有什么事坐下说。”

三人遂围坐在桌边，秦老六问曲皓星：“你以后也要在这住下么？”

曲皓星点了点头：“殿下是这么安排的。”他见秦老六如今面色红润，不像先前见他那般，一副糙汉子模样，心下不禁十分好奇：“你整日在这里都干些什么？扮成小厮一样，做些洒扫之事么？”

秦老六摇了摇头：“寒漪瑾极少让我露面，平时我都是待在自己房里练练内功，偶尔出去放放风，今日若不是见你二人来了，我才不出来呢。”

“那可了不得，”颜松落打趣他：“你方才一进来，我压根没认出来，你这才在山横晚住了几日啊，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模样了。 ”

“滚蛋！”秦老六知道他这是在取笑自己不似往日勇武之貌了，头疼道：“你整日在这藏着试试，怕是骨头都要懒了！”

三人正说话间呢，寒漪瑾端着饭食从外头进来：“谁骨头懒了啊？”

秦老六讪笑了两声，他可不敢说自己在这待腻了，万一惹恼了寒漪瑾，自己可就真没地儿去了，便掉嘴口①道：“我夸你这山横晚太舒坦，养的我骨头都犯懒。”

寒漪瑾就喜欢听别人夸她经营有方，乐呵呵的将食盘放到桌上，对曲皓星道：“听见没，秦老六都夸我这里好，往后你和他住到一处，保准比你在那安王府更舒适。”

曲皓星拿筷子的手一僵，确认着问道：“我和他住到一处？什么意思？我俩住一间屋？”

“啊？”秦老六也不乐意：“多挤啊！”

寒漪瑾拍了一下桌子，轻斥道：“有地儿住就不错了，还挑什么，要不然就去睡柴房！”

曲皓星同她商议道：“你这山横晚这么多房间，就不能再给我腾出一间屋来？”

“你说的轻巧，”寒漪瑾剜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这一间房住一日要多少钱？今儿给他一间屋，明儿再给你一间屋，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秦老六嘟哝了一句：“你这里的生意本来就冷清。”

寒漪瑾横眉怒目：“你说什么！”

秦老六揉了揉鼻子，不再说话了。

颜松落笑着打圆场：“要不你就给他二人换个好点儿的上房，秦老六既然这么说了，可见他住的那间屋子再多住一个人，确实太挤了。”

寒漪瑾心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管家每个月查账的时候，一见到山横晚的账本就要长长的叹口气，寒漪瑾都怕山横晚的亏损能把管家气死，但见他二人此刻怨妇一般的模样，寒漪瑾也只能无奈的妥协：“行行行，给你们一间可容两人居住的上房，省的像我苛待了你们似的。”

曲皓星这才放下心来，于是抓起碗筷就开始狼吞虎咽，寒漪瑾见他这饿死鬼的模样，又去外头端进来一壶茶：“慢点吃，别把自己给噎着了。”

曲皓星饿了好几顿，即便是想慢也慢不下来，寒漪瑾端进来两个炊饼三盘菜，不消片刻就被他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寒漪瑾见他恨不得连盘子都要舔一舔，便知他没吃饱：“你等着，我再让厨房给你做些来。”

曲皓星却摇了摇头：“别麻烦了，这不是还有果子么，我垫一垫就行。”他在安王府藏了好几日，不知外头的情形，于是一边吃一边询问起几人来。

颜松落道：“安王和康王下狱，其党羽爪牙也一并关押起来，皇后被禁足宫中，庄妃娘娘的旧案也已昭雪，眼下案子都已经审完了，听殿下说，只等陛下看过奏疏之后下旨发落了。”

曲皓星又问：“那殿下入主东宫，是不是指日可待了？”

颜松落刚要开口，就听得寒漪瑾一脸正色道：“不会这么快。”

嗯？曲皓星和秦老六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便转头看向她，一副等着她解惑的模样。

兰松野方才说的话犹在耳边，寒漪瑾心中暗喜，便微微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同他们解释：“殿下在朝中数年，却一直没什么政绩，不会因为审了个两王之案便深受圣眷了，两王之案和庄妃的旧案顶多也不过是激起了陛下丁点儿的愧疚之情，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太子之位又事关社稷，所以若殿下于社稷无功的话，陛下是不会轻易册立殿下为太子的，毕竟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以后会不会再有小皇子还不一定呢。”

三人看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多了几分佩服的神情，颜松落赞道：“行啊你，如今说话这般鞭辟入里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寒漪瑾得意洋洋的一扭头，矜傲道：“老娘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后慢慢见识便是。”

秦老六却不知哪来儿的好学心思，十分没眼力劲儿的追问道：“那你倒是再与我们说说，殿下可能会用什么法子建功立业？”

这……兰松野都没想出来的问题，她怎么能知道，寒漪瑾那得意的神情僵了一瞬，而后故作镇定道：“呃这个么……还是得殿下自己筹谋，咱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殿下一人，他那心思，我如何猜得出。”

这话倒也是，秦老六突然想起什么的似的：“诶？那公子兰不是与殿下关系颇好么？此事你就没听他提起过一二？”

“这……若他真有主意，也是同殿下说，哪用得着咱们操心。”寒漪瑾心想，他若是告诉我了，我何至于说不出来呢。

曲皓星到现在也不知道梅擎霜与兰松野的关系，听闻秦老六这样说，略略有些诧异：“关系颇好？我只知公子兰之前帮了咱们殿下几次，他二人何时这般亲近了？”

寒漪瑾与颜松落对视一眼，两人眸中都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眼神，但他们做属下的也不能直接说梅擎霜和兰松野是断袖，因此颜松落敷衍道：“嗐……你常在安王府不清楚，殿下与那公子兰不过是互相扶持罢了。”

“诶？不对啊？”曲皓星难得机灵了一次，问秦老六：“我在安王府不清楚，而你又不在殿下府上，是如何知道他二人关系颇好的？”

秦老六理所当然的：“我天天见那公子兰来此胡混，且从来不曾会钞，肯定是殿下同意过的呗。”

曲皓星瞪大了眼睛，颜松落和寒漪瑾见状心里犯嘀咕：他莫不是猜到什么了？也好，省的以后知道他二人的关系难以接受，早知道早省心，两人正这么想这么呢，就见曲皓星猛地一拍桌子看向寒漪瑾。

“漪瑾你也太不实在了！ ”

寒漪瑾吓了一跳，心说是颜松落扯了个谎糊弄你的，又不是我要瞒着你，怎么还怨起我来了，遂解释道：“额不不，你听我……”

不待她说完，就见曲皓星痛心疾首：“公子兰整日在这里蹭吃蹭喝不给银钱，你却连单独一间客房都舍不得给我住！实在不够义气！”

寒漪瑾：……

颜松落：……

屋内的气氛沉默且尴尬了片刻，少倾后才听得寒漪瑾讪笑了两声：“呃呵呵……这不是要给殿下经营生意么……”

曲皓星心中十分不平衡。

四人闲扯了好一会儿，颜松落才起身离开，寒漪瑾最终也没给曲皓星另外空出一间客房，而是带他二人去了最好的上房，寒漪瑾将钥匙给他二人的时候心疼的手指都在颤抖，秦老六甚至暗暗用了两次内力才将钥匙从她手中夺过：“我二人不过是住你一间上房而已，瞧你这不舍的模样，倒显得我们像一对打家劫舍的恶霸。”

寒漪瑾冤枉的很：“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生意经营不好，月月受管家鄙视的可是我！”

“你放心，”曲皓星大大咧咧的说道：“改日我二人见了管家必定会为你说项，他老人家心疼我们这些小辈，不会太过苛责你的。”

寒漪瑾还要再说什么，就被曲皓星挥着手打发道：“行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回自己屋歇着吧，我二人收拾收拾房间。”

言罢不待寒漪瑾有所反应，“嘭”的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寒漪瑾在外头气的险些踹门，可一想这门若踹坏了，还需自己掏银子修缮，届时又得多花一笔钱，只得讪讪作罢。

兰松野回了府中之后直奔书房而去，果然见梅擎霜正在里面提笔作画。

“我回来了！”兰松野十分欢腾的就往他怀里扑，梅擎霜怕墨汁斩卷，便将笔放下，而后被兰松野扑的后退了一步。

梅擎霜两手揽在他的腰背上，言笑晏晏道：“你回来的倒是快，我也不过刚进门而已。”

兰松野好奇梅枕霜有没有认罪，便问道：“梅枕霜如何了？”

梅擎霜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今日他依旧吵着闹着要入宫面圣，我同他说了荣妃的处境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知自己再无翻身之可能，竟当场就疯了。”

“疯了？！”兰松野一脸古怪：“向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安王，竟这么轻易就疯了？”

梅擎霜也觉得奇怪：“是，起先我也觉得此事有诈，可我凑近了细细打量过他的眼神，确实不复往日那般清明。”

许是两人一向谨慎的缘故，都不肯轻率的相信梅枕霜就这么疯了，梅枕霜此人心思重，如今案子虽然审结了，可晟帝还未最终下旨要如何发落他，按照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会这么快就放弃自己求生的机会么？

兰松野沉吟道：“不对，我总觉得你这位兄长没这么简单。”

梅擎霜点了点头：“我自然也知道，但是在牢中的时候他就是那股疯疯癫癫的样子，确实瞧不出……”

兰松野听他说到一半蓦然停下，警惕道：“你想到什么了？”

梅擎霜脑海中突然有一丝白光闪过，逼那些隐藏在暗夜中的魑魅不得不现行：“果然不能小瞧了梅枕霜。”

兰松野眉头一蹙：“怎么了？”

梅擎霜：“梅枕霜恶贯满盈，数罪并罚之下，绝无活路可言，即便是父皇慈悲之下赦其死罪叛其流放，但在流放的路上，也定会遭仇人追杀，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倒不如退一步，赌一把。”

兰松野经他这么一提醒，也猜到了梅枕霜的用意：“你是说，他装疯是为了博得晟帝对他的一丝恻隐之心，既不会将其逐出晟京，也不会杀他以正朝纲，而是会将他禁足？”

而只要能活着留在晟京，就必然会有机会。

毕竟一个疯掉的皇子已经没有任何作乱的可能性了，且以后就这么疯疯癫癫的活着，对于直接赐死来说，更像是一种折磨，如此下场已经让人唏嘘，再加上晟帝这大半年的时间内一连折损了三位皇子，大概心里也是十分不舍自己这个亲儿子的。

兰松野“啧啧”两声，嗟叹道：“你这父皇啊，心地也太仁善了些，身为君王就应当杀伐决断，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实在……”兰松野瞥了一眼梅擎霜，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梅擎霜哼笑了一声：“当着我的面儿指责我父皇，你到真是不怕我心生芥蒂。”

兰松野才不在乎，他笑嘻嘻的说了声：“没事，你若生气，也可以骂我父皇。”

梅擎霜愣了一瞬，随即失笑出声，笑骂了一句：“胡闹。”

①掉嘴口：耍嘴皮子。出自《西游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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