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颜松落晃醒了秦老六和曲皓星:“嘘,醒醒,出去办事了。”
两人醒的很快,见宅子里其他乞丐都睡着,没有惊动别人,悄悄迈步出去了。
曲皓星问:“去哪儿?”
颜松落边走边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曲皓星听罢反问道道:“所以你觉得那个杀死虎爷的北狄人,是宫里的,而且职位还不低?”
“对,”颜松落说的十分肯定:“否则他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杀人。现在就是让秦老六带咱们去他的住处逼问他,如今只能通过他探听到宫里的消息了。”
之所以方才不直接逼问他,是怕回去晚了之后,宅子里其他乞丐起疑心,所以才趁他们睡着了再出来。
他和秦老六本想通过达奚氏和侯莫陈氏打探梅擎霜他们的情况,却不料老天都在相助,半路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还送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把柄,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
“那虎爷呢?”曲皓星问:“你把虎爷的尸体藏哪儿了?”
颜松落:“绑在石头上沉到河里去了。”
他们不可能在这儿多待,如果有朝一日那尸体被人发现了,他们也早就离开此处了。
秦老六带着颜松落和曲皓星一路来到了那个北狄人的住处,三人偷偷翻墙进去,摸到屋里之后,直接点燃了火烛,而后把那正在熟睡的北狄人摇醒了。
那人回到家中就栽倒在床上,醉意伴着头痛,使他连衣服都懒得换,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摇醒,一则心中恼火,二则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他意识到家中有人潜入的时候,颜松落和曲皓星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了,只要他稍有反抗之意,刀身上闪烁的寒光,便立即会成为他此生所见的最后景致。
颜松落冷声道:“醒了?”
那人躺着不敢动弹,只能惶遽的转动着眼珠,看着眼前三个蒙面之人:“你们……你们是谁!”
“少废话,”颜松落的刀刃慢慢贴近他的脖颈,那凉飕飕的感觉如同毒蛇缠绕着自己一样,有种细细密密的恐惧感蔓延至全身:“三皇子入宫至今都没有回府,你可知道他眼下的情况?他被关在哪儿了?”
“你们……你们是挛鞮贞元的人?!”对方登时惊醒:“我不知道!”
颜松落就是要他误会,若是直接开口问梅擎霜和兰松野他们的消息,难说此人明日会不会向挛鞮经云禀明此事,若是让挛鞮经云知道他们的存在,一则对自己不利,二则怕是会打乱殿下和公子兰他们的计划,因此不能暴露身份。
“不知道?”秦老六露出一个邪笑:“劝你现在就开口,这是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要么你开口告诉我们,要么,你就等着自己杀人的罪行被揭发然后去蹲大牢吧!”
“杀什么人!”那北狄人倒是嘴硬,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杀死虎爷一事。
“不记得了?”秦老六提醒他:“那个叫虎爷的乞丐,几个时辰前刚死在你手里,转眼你就将人给忘了?”
“我不认识什么虎爷,你不要血口喷人!”
秦老六自然知道他不认识:“你不认识不要紧,但是他有朋友,官府有官差,若是他失踪的事被他的朋友发现并报官,我们几个再向官府提供点儿线索,那官府勾摄你不是早晚的事?”
那人怒吼道:“是那个叫花子偷袭我,抢我财物在先!他死有余辜!”
“呦,这么嚣张,看来你压根不在乎这事儿被官府知道啊,”颜松落不耐烦的一用力,匕首登时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可你知道那叫花子是谁么?”
对方的神色惶惑不定:“……谁?”
颜松落一咧嘴,露出一个匪气的笑意:“他可是挛鞮经云布下的暗棋,像他这样伪装成贩夫走卒、乞丐奴仆的人不在少数,一则为了监视皇城中各官员,二则,是为了将我等三皇子的余孽一网打尽,原本我们兄弟几个就头疼怎么甩开这些眼线,却不料你突然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真是太巧了。”
颜松落说的半真半假,那人一听就乱了方寸:“不可能,我从未听说二皇子在城中设下了暗棋,就算有,那人也定然不是!我杀死他的时候他毫无反抗之力,分明一点儿功夫也没有!”
这人倒是不那么好骗,颜松落暗道了一声麻烦,继续面不改色的诓他:“谁说负责盯梢的人就一定要身手不凡了?不信啊?行,尸体我藏起来了,你要是不信,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把尸体扔到官署前,等明日一早有人上值了,自然会有官员去查这件事,若是查到你头上……”颜松落哼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说:“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此事既然是他随口编的,那就不能解释的太细,否则话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故意说的漫不经心、朦胧两可,才能利用他惊疑不定的情绪,慢慢诈出一些线索。
对方见颜松落说的这般轻松,果然又信了几分,但仍是嘴硬着不肯开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那又如何,我并不知道他是二皇子安排的人,如果此事被二皇子知道了,我也能跟他解释!”
颜松落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意:“不,你没有机会跟他解释了。”
对方眼神一慌:“什么意思?”
“这都想不明白?”曲皓星有点儿烦躁的说:“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乞丐都看到了,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挛鞮经云的暗棋,若是让他们知道你三更半夜和三皇子的人密谈许久,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猜挛鞮经云会怎么想?”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秦老六幸灾乐祸的一笑,先开口道:“自然会以为你是我们的人,是三皇子安排在他身边的奸细,而杀死那个乞丐,也是你有意为之。”
“你们……你们这是信口雌黄!”他怒极之下想要坐起身,结果脊背刚刚仰起,抵在他脖颈便的匕首就刺进了皮肉,痛觉顿时袭来,让他不得不老老实实的重新躺回去:“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害我!”
“那虎爷还跟你无冤无仇呢,你不是照样把人家脖子拧断了,”曲皓星将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脸上拍了拍:“都告诉你了,只要你老实交代三皇子的下落,我们就不会把你杀人的事告知官府。”
那人瞪着眼,怒火中烧的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曲皓星:“信不信随你,但你要是不老实配合我们,就等着被挛鞮经云处置吧,他的手段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那北狄人听罢脸色明显白了几分,还有些犹豫不决。
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下午那个叫花子真的是二皇子的人?此事如果被二皇子知晓了,真的会误会自己是挛鞮贞元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么?
他心里慌乱不已,颜松落看破了他此刻的迟疑,便趁机威逼道:“我数到三,你再不开口,我们立马就走,并且明日就在你进宫的路上等你,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你可要怎么解释你跟我们的关系呢?”说罢便缓缓开始数道:“一……”
对方激越的喊:“休想随意攀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哼,”颜松落才懒得搭理他此刻的愤怒,慢悠悠的数着:“二……”
那北狄人见他油盐不进,便登时没了理智,急声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挛鞮贞元被关在哪儿了。”
颜松落只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继续道:“三!”
“我真的不知道!”他的情绪一直在被凌迟,如今终于被逼到极限,已经彻底崩溃了:“况且你们就算知道了也救不了他!”
秦老六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我也是听说,”对方吞吞吐吐道:“三皇子要被当做人质送往晟国,在此之前一直都住在宫里,二皇子不可能放他离宫。皇宫守卫森严,你们是不可能进去救人的。”
送往晟国?这是为何?颜松落佯装狠戾的问:“为何要把三皇子送往晟国?”
对方眼神慌乱:“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连此事也是今晚我同别人喝酒的时候,他们酒醉之下无意提起的。”
曲皓星又问:“你方才说三皇子在去往晟国之前一直都会住在宫里,也就是说他不会立即启程,那会是何时出发?”
“我不过宫里的一个侍卫而已,如此隐秘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还不老实交代!”曲皓星发了狠,直接擒住他的胳膊就要将匕首刺入他的肩膀,颜松落及时制止:“等等!”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北狄人,蒙了半张脸后再看颜松落这双眼睛,倒真有点儿北狄人天生的凶悍之意,他故意诱导着问:“近日宫里还有没有别的异状?说实话,不然我一刀阉了你!”
“没有异状!没有!”他眼珠里透着惶遽,似乎颜松落的这句话比挛鞮经云还要可怕,颜松落听罢恶狠狠的“嗯?”了一声:“真的没有?!”
对方被他这么一吓,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急改口道:“不不……有!有!今日宫里去了几个汉人,但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曲皓星追问:“那三皇子要去晟国的事,跟那几个汉人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但……但我听说,明日会让其中一个汉人离宫。”
什么?
三人闻言心中一动,今日刚进宫,明日就放人走?挛鞮经云会有这么好说话?
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后面的事就有头绪了,回去慢慢计划便是,颜松落又装模作样的问了几个问题,譬如挛鞮贞元被关在宫里哪个地方,守卫有多少,就像是他们要预谋将人救出一样,对方一一答了,最后颜松落冷笑了一声,一个手刀便将人拍晕了。
三人疾步离开,颜松落道:“那个破宅子不能待了,回去叫醒小燕他们,今晚趁夜出城。”
他们今晚的破绽很多,那些话若是细琢磨,其实是有漏洞的,如果明日一早这个北狄人清醒了之后察觉出些不对劲,那他们可就麻烦了。
曲皓星有点儿担心:“他不会把今晚的事声张出去吧?”
颜松落嗤道:“他没那个胆子,他今晚跟咱们泄露了不少秘密,定然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事,因此一定会守口如瓶。就算他对咱们说的话起了疑心,要到处抓咱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进行,但是为保安全,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曲皓星利落的说:“好,那我和秦老六去拿突火枪和咱们的武器,你回去喊醒小燕他们,咱们城门处汇合。”
今早他们混进城中之后,为了不被人发现,便将突火枪和随身携带的刀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如今既然要离开那乞丐窝了,这些东西自然也要一并带走。
颜松落点了点头,三人没多言,各自便按商议好的计划分开行事了。
破宅子里,燕识归一直警惕着,没有睡熟,梅馥霜和寒漪瑾其实也没睡着,一则是这地方又臭又热,蚊虫又多,扰的人不得安眠,二则她们也怕夜里出什么事,万一睡得太死来不及反应。
因此当颜松落回来叫醒他们的时候,轻轻一喊,三人就醒了。
颜松落“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别出声,只跟着自己走就好。于是四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此处,在夜色的遮掩下,悄悄按照约定往城门方向去了。
几人汇合后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寒漪瑾问:“接下来要如何做,难不成要翻出去?”
这么高的城墙,他们几个要想在不被城门守卫发现的情况下运起轻功飞出去尚且有些吃力,更何况是梅馥霜呢。
曲皓星想了想:“要不……放一把火,把守卫引过去,咱们趁机出城?”
“不行,”此言一出,立马被颜松落否决了:“即便是着火也不会将所有守卫都引过去,这样做太冒险了。”
“必须现在出城么?”梅馥霜不知为何这般着急,便问:“方才你们去哪儿了,发什么了什么事?”
颜松落警惕着四周,压低了声音,要言不烦的同她解释了方才的事,随后又道:“只怕那北狄人醒来之后为了自保,会暗中探查城中乞丐寻找我们的行踪再灭口,万一他画了画像让城门戒严,那咱们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要尽快离开。而且殿下他们不知道咱们进城了,如果真如那人所说,明日会有人离宫,他们就一定会设法去城外联系咱们。”
既然是这样,那确实要尽快离开才好,但想在这城内制造乱子把城门守卫都吸引过去,此事并不容易,毕竟这城中还有巡逻的守卫,若是惊动的人太多,反而于他们不利,倒不如……在城外制造出一些乱子。
梅馥霜登时有了主意:“你们谁的轻功最好?”
他们几人的轻功都不错,但若一定要分出个高下,自然是颜松落第一,现下也不是互相谦让浪费时间的时候,颜松落便道:“公主,卑职的轻功尚可。”
“好,既然要出城,就得把守卫引开,在城内弄出些动静风险太大,所以我们不如把目标放在城外。”
城外?几人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做,寒漪瑾便问:“可要如何才能把守卫引到城外去?”
梅馥霜意味深长道:“咱们不是有突火枪么。”
曲皓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的意思是,让松落拿着一支突火枪去城外故意打几枪,好引起守卫的注意?”
梅馥霜摇摇头:“不,那样容易暴露,而且他们若是循声追过去,颜侍卫恐怕不好甩开。”
曲皓星不解:“那……”
燕识归和寒漪瑾却突然心有灵犀似的,异口同声道:“子窠!”
经他二人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人便恍然大悟:对啊,何必要用突火枪呢,点燃子窠就足够了,子窠爆炸后不仅能发出巨大的声响,还会点燃周遭的干燥之物,这样一来那些守卫忙于救火,或许就来不及去搜索放火之人了。
而其他人也可以趁着守卫出城的时候,混在其中一起出去。
颜松落明白了梅馥霜的意思,便道:“好,我这就带着子窠翻出城墙,秦老六——”
秦老六:“你说。”
“你和曲皓星去摸清楚城门守卫的值房在哪儿,先偷几身衣服出来,别被人发现了。”
秦老六和曲皓星:“好。”
颜松落又道:“小燕。”
“颜大哥你说。”
“一会儿溜出城的时候护着点儿你寒姐姐和四公主,你寒姐姐武艺不差,但是咱们人单势孤,所以不能放松警惕,知道么。”
燕识归点头:“我明白!”
颜松落最后对众人道:“我出城后先找个地方点燃子窠,等火烧起来将守卫引过去后,咱们便去今早买饭的那个地方汇合,都还记得吧?”
众人点头:“记得。”
“好,大家都小心,咱们城外见。”颜松落说完不多耽搁,拿了几个子窠便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