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松野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许久后才睁开眼睛:“好吧,左右也算个法子。那你把人给我,我现在就传信给仁武军。”
不料挛鞮经云突然又蹦出一句:“这个先不急。”
兰松野和梅擎霜不明所以的看向挛鞮经云,不知他为何改了主意。
挛鞮经云自然有他的考量:“不知二位打算让多少士兵入我北狄境内?”
听这话的意思,如果来送玉玺和接人的士兵太多,挛鞮经云是不会同意的。
一则顾忌到皇城的安危,二则不能让北狄朝臣知道玉玺在昭国仁武军手中,所以来的队伍人数越少越好。
梅擎霜和兰松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好在这一时片刻也不会起战,若是执意让晟国昭国大军全军拔营,倒容易引人猜忌,故而梅擎霜道:“五千人,如何。”
挛鞮贞元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不行,太多,最多五百人。”
“五百人?”梅擎霜面如沉水道:“等玉玺交给你之后,本王就要带着挛鞮贞元离开,只让五百士兵来护送,若是你趁机发难,我恐难以应对。五百人太少,绝对不可能。”
见他不答应,挛鞮贞元又冷着一张脸问兰松野:“公子兰呢?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兰松野却不着急人数的事,他关心的是九方遥月如何送到仁武军军中。
其实兰松野方才耍了个计谋,他开口就要挛鞮宗兴来交换玉玺,其实是唬人的,他自然知道挛鞮经云不会蠢到把一国之君交给自己,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让他主动退而求其次。
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挛鞮宗兴和九方遥月应当是被挛鞮经云软禁起来了,那九方遥月则很有可能知道真正的玉玺到底藏在何处。
只要得知了玉玺的下落,再设法将其找到,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手握玉玺了,这个谎话就变成真的了。
所以兰松野问道:“既是作为交换,那你打算如何将九方遥月送往仁武军?”
“我自会派人保护母后前往,同时吩咐护送之人,让他将人送到后在边境等着睿王,只要我一拿到玉玺,立马会将挛鞮贞元交给睿王,等待睿王押着挛鞮贞元回到晟军的屯驻地之后,我的人会与睿王一起前往晟京确认挛鞮贞元的死讯,事成后再回昭国将消息带给你,此计十分周详,你大可放心。”
见兰松野不开口说话,挛鞮经云又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你若是担心我派去的人临阵脱逃,也可以在他们出发时便给他喂毒,这样你总没有顾虑了吧?”
兰松野闻言后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二皇子真不愧是北狄如今的掌权之人,不仅对自己的手足狠心,对自己手下的性命更是视如草芥。”
这话中的讽刺明晃晃的,挛鞮经云怎会听不出来,他恼火道:“废话少说,你只说打算让多少仁武军送玉玺前来便是。”
兰松野不容反驳的开口:“三千士兵,不能再少了。”
挛鞮经云仍旧果断回绝:“不行!三千人太多!”
兰松野冷哼了一声:“那就没得商量了,反正我可以派人守在边境,只要挛鞮贞元一离开北狄,立刻会被我的人诛杀,要么,你就把他关一辈子,同样的,玉玺你也休想得到。”
挛鞮经云觉得他说话简直不过脑子:“公子兰,你到底清不清楚这其中利害!三千将士入我北狄,就算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可镇守各地的武将呢?他们只会以为是敌军入寇!若我曹将士与你们仁武军起了冲突,此事要如何收场?还是说我要明晃晃的昭告天下,说你们仁武军的士兵前来,是为了给我送玉玺的!”
兰松野语气轻巧:“这你放心,我会吩咐仁武军,让他们一路卷甲衔枚,不惊动尔曹将士。”
“三千人怎么可能不惊动!你们还有遁地术不成!”事情僵在了这一步,他们谁也不肯相让,挛鞮经云见他二人也不似轻易就肯妥协的样子,心烦气燥的说:“总之这法子已经商议出来了,我最多只允许你们各自派五百将士前来,并且暗中吩咐各关隘不许阻拦,好让你们顺利抵达皇城之外,但是人数再多下面的人就会对我的吩咐起疑,二位既然不惜以身赴险,大约也不想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梅擎霜和兰松野不禁开始沉思。
五百人真的太少了。先不说挛鞮贞元如果要抢夺王位,只凭借一千将士控制皇城够不够用,就算到时候不会起冲突,那万一他们离开北狄的时候,挛鞮经云或者其他人早就打算好了兔死狗烹,那么面对北狄大军,一千人根本无力自保。
这可怎么办。
两人沉思许久,也不知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没有,总之最后是梅擎霜先开的口:“好,五百便五百,我朝将士就屯驻在边境处,若我不在约定的时间返回,他们就会举兵讨伐,所以劝你别耍什么花招。”
“不必睿王殿下提醒!”挛鞮经云忍怒道:“我要的只是玉玺,主动招惹贵国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说罢便又看向兰松野:“公子兰呢?”
见梅擎霜答应了,兰松野也只好做出退让:“好吧,五百就五百。”
舅舅手握旄钺多年,早已视领兵作战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想来他应当会有法子。
挛鞮经云见此,心里这口气终于舒畅了一些。:“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将送九方遥月送往仁武军,你二人各自修书一封,我会让人一并送到,在玉玺送来之前,几位就安心在这宫里住着便是,你们汉人常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北狄人也并非顽犷,自然也不会怠慢诸位。”
梅擎霜瞥了他一眼:“你就打算让你的人带着我二人的书信送往晟军和仁武军军中?”
挛鞮经云话里透着火气:“怎么?你又要如何?”这两人怎么没完没了,这般麻烦!
“书信有可能假造,若是让你的人送去,我军将士是不会信的。同样,仁武军的将士也不会信。”
“那依照睿王的意思,你们还要各自要派一个人随同前往回到军中不成?”
梅擎霜面无表情的说:“本王没有与你开玩笑,我军治军严明,仅凭什么书信或信物一类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轻信的。”
挛鞮经云觉得这话简直荒唐:“你可是晟帝的儿子,晟军还能眼睁睁见你身陷囹圄而冷眼旁观不成!”
兰松野懒洋洋的解释:“就是因为他是晟帝的儿子,所以晟军若是发兵相救,不可能只派出五百人。”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挛鞮经云看了一眼那两个持剑的侍卫,皱了皱眉:“那依二位的意思,是让这两个侍卫回去送信?”
兰松野笑的吊儿郎当:“不然呢,你要是肯让我二人亲自回去,也不是不行。”
挛鞮经云却不放心,这两个侍卫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他二人回去或许会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恰好这时候木予叫了一声:“咕咕。”挛鞮经云的目光便随之落在管家身上,见这老头平平无奇的,想来就算有心生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伸手一指:“让他去,至于仁武军那边,公子兰就将自己的信物给他,让他代为转达。”
兰松野微微转头瞥了管家一眼:“这老头走一步得喘三口,指望他回到边境送信,你们北狄那玉玺都该长毛了。”
管家面不改色,心里却暗骂道:好啊你小子,等离开这破地方了,你看我让不让三公里和木予啄你的!
都被自己关起来了还这般多事,挛鞮经云忍无可忍:“公子兰,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在玉玺没到手之前,我不可能放你们和你们的侍卫离开,让他一个老翁去送信已经是我最大的退让,你若不同意,我只好派人砍掉你一只手,让人送到仁武军去!”
兰松野冷哼一声,威厉道:“那你倒是看看,届时来你们北狄的,是五百仁武军,还是五十万仁武军!”
梅擎霜像是听烦了吵闹一样,出声喝止道:“好了!争执这些有什么用!若是担心我这老仆走得慢,安排一辆马车不就好了!”
兰松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马车?睿王以为他是去燕游的么?坐马车要耽误多长时间!”
梅擎霜气的站起来与他争吵:“他又不会骑马,那依你的意思,难不成要把他绑在马后跟着跑不成!”
管家:……
你们干脆让我在马上颠死算了……
兰松野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看着他,如同不情愿似的:“好,那就依睿王所说。”
至此,这件事总算商议出了个结果——
由挛鞮经云派人将九方遥月送往仁武军,并由管家一路随同。到达之后,管家将二人的书信转交给晟军和仁武军,由两方的将领同时带领五百将士进入北狄,待行军至皇城外后,仁武军、晟军和挛鞮经云再进行交换,仁武军将玉玺交给挛鞮经云,与此同时他要将挛鞮贞元交给晟军,随后兰松野和梅擎霜各自带人撤出北狄。
至于后面兰松野和梅擎霜如何处置挛鞮贞元,挛鞮经云就不掺和了。
几人为此事争执的口干舌燥,方才三人各自露出了真实面貌,所以挛鞮经云也懒得再装什么客套,他如今只觉得身心疲累,心道这两个汉人,实在不好应付。
等挛鞮经云走了之后,江吟时趁外头的人不注意,走到管家身边,快速的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管家在在袖子里一摸,是个鸣镝,而后面不改色的收起来藏好。
他老人家虽然年纪大,可脑子却不糊涂,他十分清楚,自己离开这皇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法子联系到四公主他们,让他们来找自己,至于送九方遥月去仁武军,那都不是要紧事。
兰松野看着管家,像是有点儿担心他自己一个人离开,想说句关心的话又觉得张不开嘴——谁让他刚才吼自己来着,兰松野心里别别扭扭的,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憋出一句:“明天记得把你那两只鸡一起带走。”还有后半句话没说——让它俩跟你做个伴儿。
管家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怎么,嫌弃啊?你想让我把它俩留在这儿我还不放心呢!”
兰松野:这老头果然还是不信任我!还是怕我会对那两只鸡下黑手!
外头还有守卫看守,兰松野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又不方便解释,只能搬着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转——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难听的响声,就见兰松野气咻咻的背对着管家哼了一声,上半身歪在椅子里,不说话了。
管家见状也转过身子去,跟眼不见心不烦似的,俩人就这么哭笑不得的开始较起劲来。
他五个人在宫里,吃住倒还算舒坦,可宫外那几个人就是实实在在的受罪了。
秦老六和颜松落在皇宫附近守了一整天也没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晚,他们还得回去见那个什么虎爷,两人便一咬牙,干脆拎着那破罐子走到酒楼门外去乞讨了。
酒楼的伙计一见着乞丐便觉得晦气,从屋里拿出扫帚就要赶人走,他二人倒也像个胆小怕事的,不敢靠得太近,但也没有离得远远的,反正见到有人从酒楼里出来就拎着罐子上前,祈求对方能施舍一二。
颜松落和秦老六默默的将这笔账记在了挛鞮两兄弟身上。
“好心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只要能抹得开面子,叫花子也能装的有模有样,他二人一个提着破罐子,一个伸出手,见着人就低声下气的说上这么一句。
大部分人都不予理会,剩下的则嫌恶的扔下两句恶言,只有极少数的人会掏出块饼递给他两个。
正巧对面走过来几个人,瞧那衣着,像是在北狄皇宫里当值的侍卫,秦老六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随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上前道:“几位大人,能否行行好,给点吃的。”
“去去去滚开!”其中一人随手一推,把秦老六推的踉跄了几步,他就势倒在地上,疼的“哎呦”了一声。
那几人已经走出去几步了,闻声转头看过来,推人的那个不屑道:“叫花子而已,也敢挡了爷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远处的颜松落一见秦老六躺下了,立即上前半跪在他身旁去扶他:“你没事吧?”
秦老六扶着腰慢吞吞的站起,颜松落见他如此模样就要为他打抱不平,一指那几人吼道:“站住!你们推伤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原本对方几人并不关心秦老六有没有摔伤,结果被颜松落这么一喊,倒生出几分仗势欺人的心思,有人便道:“怎么,你兄长这不是好好的么,想讹我们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颜松落扶着秦老六,忌惮的后退了两步:“不……不管你们是谁,你们把他推倒还摔着了,就……就不能这么走了,不然我就去报官!”
对方几人闻言后齐声大笑,有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报……报官?你知道老子是谁么?老子就是官!你现在就去,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颜松落见他们这般猖狂,便像是害怕了一样,拉着秦老六就跑远了。
那几人一见他们这胆小如鼠的模样,神情更是多了几分轻蔑,随后勾肩搭背的往那酒楼去了。却不知道颜松落和秦老六又偷偷折返回来,躲在酒楼附近,就等着他们吃饱喝足后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