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 第17章 第十六章 神经兮兮的公子兰

张典对于卖官鬻爵，收受突火枪一事不打自招，并额外招供出了东宫，刑部尚书不敢耽搁，立即整理好口供，拿着供词带人入宫觐见晟帝，晟帝看完后大发雷霆，当即下旨，命令刑部同皇城司一起，火速搜查东宫。

而刑部审案结束后，除了刑部尚书动身入宫，还有三拨人也离开了刑部。

为首离开的自然是梅隐霜，他带着人急匆匆的赶着去东宫给太子报信。

另一个是梅枕霜，他带着刑部的人和自己的亲卫去了张典府上搜查物证。

剩下的一拨则是颜松落所带领的梅擎霜的死侍！

从审问一开始，颜松落就带着人埋伏在刑部附近，见他们一干人等都离开后，便下令跟上前去。

颜松落的目标是在奉旨搜查东宫的人抵达之前，拦住梅隐霜！

十个死侍外加颜松落，一行人如同黑夜里一闪而过的虚影，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无声息的逼近梅隐霜。

梅隐霜带了十余人，正神色凝重的赶往东宫，忽而听得东南方向有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其迅疾之势甚至来不及让其身旁的侍卫拔刀抵挡，只能下意识护住梅隐霜向一旁躲闪。

“殿下小心！”音落的同时，只听“噔”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他们的脚下，随后咕噜噜几声滚远了。

夜里看不太清楚，但想来是石子一类的暗器。

梅隐霜被侍卫一拽一躲，仓促之间不禁有些慌乱，不过他毕竟是皇家子弟，从小就见惯了血雨腥风、惊心动魄的场面，是以只惊疑了一瞬间便立即镇定下来，侍卫转身就要去搜寻刺客，当即被梅隐霜喝止：“且慢！对方肯定是要阻拦我们去东宫，别上当，快走！”

其属下闻言立即护着梅隐霜继续往前走，然隐藏在黑暗中的颜松落等人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哨声传来，所有人顿时现身并疾驰向前，快的如同离弦的箭！

梅隐霜一行人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劲风，凭借本能反身回击，寂静中的黑夜蓦然响起几声刀剑相击的声音，森冷的令人后脊生寒、汗毛耸立。

梅隐霜的贴身近卫见状不与他们纠缠，让一拨人拖住对方的脚步，他则带着几人护送梅隐霜继续往前走，颜松落冷冷一笑，他没有拿任何兵器，赤手空拳便击退他面前的两个人，闪转腾挪之间便来到了梅隐霜面前。

梅隐霜陡然止步，语气森寒道：“阁下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皇室中人！”

颜松落轻嗤一声，掩去自己的声音嘶哑说道：“行刺不敢说，夜里视物不清，兄弟几个奉了我们殿下之令，保护康王走慢些。”

梅隐霜眯了眯眼眸：“哪个殿下？”

颜松落却不回答了，下一刻他直接空手劈上前去，看样子竟是要直袭梅隐霜面门！

梅隐霜身旁的近卫反应迅速，立即推开他拔剑迎上前去，只见黑夜中寒光一闪，长剑直向颜松落刺去，就在剑尖要挑破他的蒙面之时，只见颜松落极为轻巧的向后弯折，而后像滑于冰面上那般顺畅又灵敏的反身避闪，竟直接绕过对方伸手向梅隐霜扣去！

梅隐霜虽然也习武，可遇上颜松落这等高手，是断然不敌的，他仓惶后退几步，同时不忘大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可惜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他了，颜松落带的人数虽然不及梅隐霜的侍卫多，可身手却不是对方这几个花拳绣腿能够抵挡的，梅擎霜自己的功夫便深不可测，其麾下死侍更是各个武艺超群，可以一敌十，因此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颜松落的人就以压倒之势制伏了梅隐霜的侍卫。

梅隐霜慌乱之中快步后退，颜松落却步步紧逼，眼看就要触及对方之时，方才那个持剑迎击颜松落的侍卫却反身追来，向颜松落身后刺去。

颜松落目光一瞥，原本只剩一掌的距离便可抓到梅隐霜，却不知为何他突然转身去挡身后的长剑，两人一前一后紧迫相对，电光火石之间，颜松落侧身后撤，长剑紧贴他的鼻梁堪堪划过！

而对方等的就是这时候，他以为颜松落疏于防备，立即振臂挥剑，只听长剑发出“嗡”一声的震颤，而后剑尖竟如同有人牵引一般，直接刺破了颜松落的上臂，“呲”的一声布帛撕裂，与此同时，颜松落“吃痛”之下向后倒退，瞬时间便与梅隐霜拉开了距离。

对方立即闪身到梅隐霜身前护住他，长剑直指颜松落，在稀薄的月色下，隐约可见剑尖有一丝蜿蜒的血迹，像是隐藏在黑雾里、野兽赤红的双眸。

颜松落本就不可能真的伤了梅隐霜，他掐算着时间，估摸晟帝已经看到了刑部上呈的供词，接下来便该派人搜查东宫了，他便抬手一挥，带着十个死侍，迅速撤走了。

梅隐霜的侍卫见状要追上前去，梅隐霜却急道：“别追了！”

不管对方是谁的人，眼下已经顾不上深究了，他们已经被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慢些，怕是赶不上宫里派出的人了。

果然，梅隐霜一行人到达东宫的时候，从远处就能瞧见皇城司的人已经将东宫围住了，料想东宫内已经乱作一团了。

梅隐霜的贴身近卫问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他们不能贸然靠近，眼下皇城司的人是奉旨办差，他们若是上前冲撞了，帮不了太子不说，还容易被弹劾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梅隐霜思忖片刻，沉声道：“入宫，求见皇后娘娘！”

梅隐霜于是带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颜松落等人回府后，第一时间去了梅擎霜的书房，梅擎霜在榻上看书，江吟时见他推门进来了，递给他一个手炉，让他烘一烘身上的寒气。

颜松落道：“殿下，按您的吩咐，拦了三皇子片刻，东宫那边已经被皇城司守住了，二皇子那边也已经开始查抄张典的府宅了。”

“嗯，”梅擎霜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伤着哪儿了？”

“噢，右臂。”颜松落侧过身去，江吟时上前撕开他染了血的那处衣服，在其臂膀上轻轻一揭，竟撕下一块皮来！而再看颜松落的肩膀，哪里还有丁点儿受伤的模样。

江吟时端详着那块假皮看了一会儿，而后将其随手扔进炭盆里，对梅擎霜道：“殿下，刺的不深，伤口很容易伪造。”

梅擎霜懒倦道：“去吧，别耽搁太长时间。”

“是。”江吟时应声后，转身出去了。

张典府上，府中已经被查抄的人翻的一片狼藉，之后终于在书房一处隐蔽的暗格中，找到了张典所说的那本账簿。

二皇子一行人找到了关键证据，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只是走在街上的时候，听见远处有人在吵嚷。

晟朝夜里没有宵禁一说，夜间有人争执是常有的事，梅枕霜向来不爱管这些闲事，正打算带着人径直走过的时候，便听见那两人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甚至连不少路人都纷纷驻足看去。

只听一妇人哭诉道：“你个没心肝的！你竟还同我伸手要钱！家里的钱早让你给赌光了！你知不知道！”

“你懂什么！赌钱哪有不输的，明日老子再给你赢回来就是！少啰嗦，快些拿银子来！”

梅枕霜一行人越走越近，听得也就越来也清楚，原来是两口子因为家里男人赌钱的事情吵闹起来了，梅枕霜今日审出了太子的罪行，又找到了罪证，心情不禁大好，边走边对身后的侍卫道：“瞧见没，逢赌必输，梅境和估计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因为突火枪一事落在本王手里。”

他身后的侍卫阿谀道：“是啊，太子哪是您的对手呢。”

梅枕霜得意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着。

那边争吵的二人，不知男人说了什么，妇人的指责之声越来越凄厉，最后听得“啊——”一声嘶喊，妇人竟摘下发间的一根银钗，抬手便冲男人扎去！

男人见状拨开人群慌乱逃跑，正好当面迎上梅枕霜一行人。

梅枕霜嗤笑一声，闪身避开，任由那男人向后跑去，那妇人就跟杀红了眼一样，手持银钗追上前去，许是男人心里害怕而有些慌不择路，竟渐渐被那妇人追上，眼看那妇人举着银钗的手便要落下的时候，男人竟心生一计，随手从梅枕霜身后一行人中捉了一个推向那妇人，力道之大竟让对方挣脱不开，只能被迫扑上前去，于是下一刻，那妇人的银钗便直直扎在对方的右臂上，登时就听得那人“啊”的一声痛呼！

男人见机跑远，而那妇人见自己扎错了人，顷刻间吓得语无伦次，只见她神色惊惧，一张脸因过度害怕而毫无血色，双手颤抖不已，最后“噔楞”一声，银钗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妇人仓惶转身逃走了。

“诶——”被扎伤的那人还来不及怒斥，便见妇人追着那男人跑远了，周遭的人都在看戏，梅枕霜戏谑道：“行了行了，还不将那银钗捡起来，去质库当了，买了药还能剩下不少呢。”

其他人闻言后哈哈大笑，只有受伤的那人丧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妇人跑过几条巷子，转角后便遇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男人，男人见她来了，带她一起飞檐走壁，眨眼间，便没入夜色中，寻不到了。

五皇子府上，梅擎霜的书房被敲了三声，颜松落上前推开房门，外面候着的，赫然是方才的一男一女！

颜松落有些惊讶：“这么快啊。”

那男人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江吟时的面貌来。

他身边的妇人也撕掉脸上的面具，上前行礼道：“寒漪瑾，参见殿下。”

是梅擎霜安排在山横晚的掌柜，寒漪瑾。

梅擎霜合上书，想来是等了一整晚，精神有些疲乏，此刻事情都有了结果，他便打算歇下了，需得养足了精神，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嗯，今日的差事都办的不错，各自回去歇着吧，这事儿还没结束呢。”

三人齐声道：“是！”

正当三人欲转身退下的时候，梅擎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唤道：“寒漪瑾。”

寒漪瑾当即应道：“属下在，殿下还有何吩咐？”

三人都看着梅擎霜，却见梅擎霜思量了少倾，而后问了一句谁也料想不到的话：“那昭国质子，在山横晚留宿过么？”

江吟时：……

颜松落：……

寒漪瑾：？？？

寒漪瑾不明所以：“回殿下，没有，馆里的姑娘们可不待见他了。”

“噢？”梅擎霜好奇道：“为何？”

寒漪瑾提起来就生气：“那昭国质子跟脑子不清醒一样，每次去了都要拉着姑娘们胡言乱语，还教他们如何抓住男人的心，神经兮兮的。”

梅擎霜眉毛一挑：“他是如何说的？”

“哦，属下还真听过一次，”寒漪瑾想了想：“说是要矜持，但也不要太矜持，没有机会可以主动创造机会，特别是英雄救美这类的戏码，一般人都容易上当。”寒漪瑾好笑道：“殿下您不知道，他当时说的语气那个真啊，连属下都以为他用过这法子呢。”

梅擎霜：……

江吟时：……

颜松落：……

怪不得当日二皇子的人抓妫胤能将他也一并带走，感情是早有预谋。

寒漪瑾感受到屋内微妙的气氛，环顾三人后不解道：“呃……怎么了？”

梅擎霜揉了揉鼻根，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无奈：“没事，下去吧，派人盯着宫里的动静，常安锦不会坐以待毙的。”

三人这才退了出去。

当日夜里，皇后宫中。

三皇子由皇后的身边的尚宫秘密带入宫中，没有惊动晟帝。

梅隐霜一入殿便跪在皇后面前，急切道：“母后，想必母后已经听说了，求您想想办法救救皇兄吧！”

皇后常安锦出奇的冷静，这个女人掌管后宫这么多年，早已磨出了遇事不慌的性子，确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

常安锦轻斥道：“慌什么！眼下只是搜查而已，不是还没查出什么东西么！”

“可……可若是……”梅隐霜远没有常安锦那般从容，他忧心道：“……若是皇兄真的私藏……”

话还没说完，常安锦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梅隐霜当即噤声，不敢再言了。

只见常安锦屏退殿内的下人，而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将他带起后，悠悠道：“皇儿，事在人为，皇城司搜到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自证清白，你且将今日刑部审出的内容都说与本宫听，细枝末节也不许漏下。”

“是。”梅隐霜便将今日之事细细的说给了常安锦。

一刻钟后，常安锦问道：“你说，那张典亲口承认，此事是由东宫府上太子詹事亲自经手的？”

梅隐霜点头道：“对。”

常安锦思索片刻，对梅隐霜附耳说了几句话。

梅隐霜听后面色惊疑不定：“母后，这样做，能行么？”

常安锦笑了笑，她似乎被岁月格外优待，后宫数年勾心斗角的生活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使她瞧上去仍然像当年封后那样雍容又美丽。

只见她的笑意里有一丝狠戾一闪而过：“这么多年了，境和对那太子詹事不薄，如今，也到了他报恩的时候了。”

梅隐霜犹疑了片刻，须臾后，下定决心道：“是，母后，儿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