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是我送她的,是假的,一支是本是她的,已被毁,还有一支,在……”
青眠试问,“在皇宫?”
她记得当时泰安收走了青氏一支鬼笔,所以青氏才拼了命要重炼一支出来。
“不,在这里。”
歇礼随意抬手一挥,掌心安安静静躺着一支青衣鬼笔。
青眠赶紧凑过去绕着歇礼掌心观察,东西竟然是真的。
可惜这支已经空了魂心,是无用之物。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歇礼没说话,垂眸直勾勾看着青眠,那眼神无比摄人,深幽眸子里丝毫不掩自己炙热的思念。
露馅了?
青眠心虚后退两步,吧唧吧唧嘴,有点心虚,“这东西看起来真的假的,是假的吧?”
“你知道我是谁,宗文府她不告而别,我去了青府,到那已经一片狼藉,无人生还,再来得到她消息已是她与青斟北同行离开。”
“泉将军和山花各受调派离开,只有我日夜兼程去追她。”
回到落脚客栈,小二上了酒菜。
“你去找她了?”
“找了,但……”
青眠非常有眼力劲,倒上一盏温酒。
小酌一杯,歇礼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故意卖了个关子,“眠儿姑娘可知狸猫换太子这个典故?”
呵呵,这家喻户晓的故事,她可不得知道吗?
青眠心虚得两腿打颤,大腿用力一掐。
嗐!她差点忘了歇礼这个玉面狐狸,良心嘎嘎黑,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查不到此青眠非彼青眠。
“小女读书少,不曾听闻。”青眠心一横,装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马虎眼谁不会。
歇礼听罢,轻挑下眉,嘴角漾起弧,点点头,“哦,不知道,没关系,那不重要。”
青眠瞪两眼睛铜铃大:这不重要吗?
“我一路悄悄跟随,发现闻名天下的帝师青眠,此后十年竟再未用过青衣鬼笔,甚至……”
青眠忍不住吐槽,这黑心狐狸又干什么缺德事来试探小青眠去了?
如果跟随沈算子离开时小青眠身上戴有青衣鬼笔,那只能是泰安临死前交托给沈算子的,神算子再交给真正的青眠的。
“甚至什么?”
青衣鬼笔是真的,这死狐狸又是想到什么法子算计小青眠的。
“她呀,甚至连我调包她的鬼笔也没发现。”鬼笔在歇礼指尖盘转,轻轻一捏,碎得彻底。
重磅一击。
鸡贼的死狐狸。
青眠也没料到破绽在这里,鬼笔是真的,小青眠十年间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用过,更不可能没发现鬼笔被调包成冒牌货。
歇礼瞧见青眠的神态,散漫地扬眉,吊儿郎当道,“眠儿姑娘,你说,神域皇室惯会狸猫换太子,太子如此,帝师也是如此?”
“那我好奇问一句,他们到底把我的青眠藏哪去了啊?”
青眠腿肚子发麻,这么刻薄的问题问她干嘛,她怎么知道。
看来民间传闻太子实际是泰灵的孩子是真的,那个死丫头,怎么一点也不听她的话,都说了要乖乖等她回来了。
关键无论是真青眠还是假青眠,都已经身死。
她如今是上官眠,到哪给他变出一个青眠,更何况他找的也不是青衣青眠,而是找他轮回转世的太子妃。
“公子要找帝师就去寻她,何苦在此为难我一个小小巫女。”
说到正事,歇礼收起玩笑。
“你能令血墨魂归,我想当今神域,唯有你尔。”歇礼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情绪。
“我要的是寻轮回之术,无论是谁。”
是不是青眠,对他来说,从来不重要。
这句话,再次听到,青眠还是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瞬间失去了躯体意识。
十年,怀揣着久别重逢后再见的喜悦和期待在此刻,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绝望和失落。
青眠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最后的一魂一魄,变得空洞而无力。
无根之人,怯窃鼠辈。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被时间抛弃,需要独自面对无尽的孤独和迷茫。
谁能料想,她是谁,根本不重要。
她能做什么,这才最重要。
这个答案,其实,十年前他就给过她。
夕阳西下,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犹如一碗血洒红了半边天,瘦削的枝头挂着今日最后一轮红日,江面泛着水洗般清澈明亮的美。
青眠眼中的泪水滑落,打湿了脸颊,心中的悲伤无法抑制。
纵使心中的愤怒和不甘犹如熊熊烈火,也依然无法冲破束缚。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向了一个命中注定的结局。
疑惑,迷茫,如同无尽的迷雾。
江边放起烟火,三日后是婆家弯两年一度的婆娑节,类似于故都的因缘节,配对男女有情人的。
青眠侧脸眺望江上烟火,绚丽的色彩映在她的脸颊,唇角俏俏翘着,眼尾梢弯一道细细的勾,扫上鬓去,勾得人魂魄飘浮。
这个云鬓角,她梳起来,真的很漂亮。
歇礼承认。
落日的余辉射在屋后那点琐碎的乌云上,云层散去,江面的整片天空霎时明亮了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一层揭过,片片疏薄,一切都会散去,归天地。
“好,我帮你。”青眠举杯相邀。
此刻,江上渔船归去,漾起的波纹一道一道细细割裂江上片片斑驳翎翎。
十年时光,算她欠他的。
还了罢。
歇礼漂亮的五官犹如刀刻一般,长眉如剑、双眸如星鼻如悬胆、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那,我护您。”端起酒杯,毕恭毕敬礼相待。
杯酒过度,青眠撑着手看着江边的热闹,笑着笑着,竟笑出泪花。
此情此景,歇礼忽然想起在宗文府沈算子家中那夜,也是青眠消失的前一晚。
那日青斟北组的局,想让两人重归于好,不过他酒量浅,最先喝醉,被仆人送回了房,廊庭酒桌上只剩两个人。
他们聊了许久,以至于夜都深了只模糊听到对方的声音,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知道他提了一句什么,两人在黑暗里笑得喘不上气,她笑,他也笑,两人笑了很久。
然后,在黎明初晓前,她孤身一人走了。
只字未留。
很多年以后,直到此刻,歇礼突然意识到那个深夜,她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婆家弯夜市的热闹,两人各怀心事无从顾及,早早便回了房,店家让小二去问。
店家是个热心的好人,见小二摸着脑袋回来,问:“怎么一个都不下来,街上热闹着!”
小二也不知是真是假,如实转述,“回东家的话,楼上那两位客官一个自称是鳏夫,一个自称是守孝,都说今夜庆祝,他们不便出门。”
“啊——”店家嘴巴张得老大。
夜幕降临,暮色化作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在静止的时候渐渐沉淀下来了,江边也慢慢归于平静。
房内,青眠侧卧难眠,抿了抿唇,望着天花板发呆。
眼神突然掠过一丝凝重。
有异香!
灯火中,男人英俊的脸也僵了僵,一双锐利的漆黑双眸瞬间睁开,眼底划过复杂神色。
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随风曳动,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
歇礼强行将刚才一齐冒出来的无数个念头通通摁下,收回纷繁复杂的思绪,头脑这才慢慢清明起来。
轻笑一声,半垂的桃花眼眸酒酿一般醉人,然而长长的睫毛下,眼神锐利如刀。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往他房间里下药。
歇礼默然地看着青眠提灯进来,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慢慢起身,眼睛盯着青眠,唇边的笑容依旧玩味。
“歇礼,你还还好吗?”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青眠端起洗脸水朝着床榻走去,用臂肘撑开床帘。
看身形,人是坐起来了,但唤了两声没反应。
夜里漆黑的双眸低垂,青眠看不到他眼底情绪。
她看不见他,但他却是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歇礼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移开,就这么默默的凝视着女子的靠近,相较于歇礼,青眠的眼神专注而若有所思,还隐含着一丝疑惑不解之色。
到底中药了没?
一步三探头。
要不先泼了试试?
在青眠动身的一瞬间,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抬眸,那双眼睛透出了某种警告和漠然。
四目相对。
那双桃花眼中沉淀了满满佳酿却冷如冰雪,没有一丝情动。
他还是清醒的。
但她?
小腹传来阵阵燥热,青眠眼角一抽,光顾着救歇礼,自己倒忘了捂住口鼻。
好吧。
青眠手上端着的脸盆利落地给自己杀了个回马枪,凉水浇头,寒气逼人。
水滴滴答答掉在地上,青眠一抹脸上的水渍,这下,她是彻底冷静了。
“你……”
夜深湿衣?
歇礼抬眼看她,声音低哑。
来不及解释,青眠把歇礼一把拽走,逼到偏僻宫道拐角,手肘支在他胸膛前,伸出一只手,轻轻盖在他睫毛弯弯的眼上。
“别出声,祖宗。”
青眠着急慌忙,口不择言。
偏偏这一句祖宗似乎燃烧起男人的理智,歇礼眸光深深地看着青眠,眼梢潋滟着薄红,呼吸也开始紊乱。
迷香起作用了。
月下,门外,人影晃动。
他们被盯上了。
纤薄春衫款款落在腰间,遮不住身上藕荷色的肚兜,白裙罗叠着红裙,雪白的肌肤白得浮光流动。
青眠纤白的小脸像染了红胭脂,一双汪汪水眼一会仰望歇礼,确保他看不见,一会又瞅着门外,片刻不敢放松。
至于歇礼,房间弥漫的香气对他来讲挺要命的。
应该是波斯人卖的催情迷药。
婆石弯的人还真是乐于情爱!
歇礼的身体虽是被青眠压住却不足为制,尚存理智,让四肢被道德的丝线束缚住,无法动弹。
此情此景,歇礼不禁感叹,十几年的礼仪教导,书卷古籍,礼义廉耻,忍耐克己。
当真还是好教导。
在青眠看不见的地方,面前那人往常清冷的神色已经不复存在,眸子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色。
再加上衣衫不整,歇礼整个人的气质有了细微的变化,温润眉眼间竟夹杂了些邪佞,鼻尖缠绕丝丝绵绵女人身上的柔香。
歇礼叹了口气,闭上眼向后仰,整个后背靠在冰凉的墙,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一墙之隔,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带着点让人不适的黏腻。
歇礼蹙眉,难道迷药,不止下在一个房间?
青眠靠得不远不近,刚好挨在歇礼胸膛上听到隔壁动静。
挺羞脸的。
一时间,谁也不好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再没人在屋外晃动,味道也散去不少。
“难道是那个谁,用药撒了?”
这蹩脚的借口,青眠说的都脸红。
僵持有一会,等味道散去,歇礼不正经地挑了下眉,话里多了几分了然,拿了外衣裹住青眠让她在房间里带着,顺理成章找个理由给青眠台阶下。
“我去看看。”
“好。”
青眠扒紧衣服,求之不得。
不过一会,歇礼回来,带上门,挑了挑眉,瞥见有人认真的等答案的眼神,勉强勾了下唇,然后拖着腔调赞赏了句。
“你,技高一筹。”
“真是隔壁用药……撒了?”镜中女子放松下来,姿态慵懒,云鬓如云,雪肤红唇,美目流转,娇态十足。
青眠那双魅长浓秀的眼弯成半弦月,盈盈笑起来。
歇礼也是哭笑不得,温柔地抬眸,仿佛有微风拂面,带来一丝宁静和温馨。
料谁也没想到,真是这样的真相。
笑得差不多,青眠把歇礼的外袍扎了一个结,横扯在半腰间,一只腿支棱起来,踩在石凳上,挽着袖子,露出来半个细嫩雪白的胳膊。
这怪异的姿势,歇礼问:“你要做什么?”
“翻屋顶回去啊。”
总不能她裹着他外衣,光明正大地从他房间正门出去。
另一边,小二端着热水桶上楼,推开门,骇然抬头,和一双阴森的目光相撞,那疹人的目光盯得他头皮发麻,浓浓惧意寸草蒙生。
“鬼啊——”
小二一声嚎叫,撇了水桶发了疯似的朝楼下奔去,硬是把刚准备出门观望的青眠撞回屋里。
幸好歇礼出手及时,否则青眠非得摔个四仰八叉。
楼上楼下屋里的灯一个个亮起,不少客官骂骂咧咧揉着眼睛出来看怎么回事,也有抱着柱子看热闹的。
店主已经叫人快马加鞭去报官,小二吓破了胆哆哆嗦嗦抱着桌腿不肯出来。
到底是多骇人的场景,竟让一个男人吓成这样?
“我去看看。”青眠理好衣服,趁着这会没人,赶紧去现场看看。
歇礼没拦住,青眠的背影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倏忽就从房间里飞出去了。
门是开着的,抬头就能看见屋内情景。
“死人了?”
歇礼随后跟来,见青眠止步门口,整个人呆若木鸡,楼下官兵到了,歇礼就着外袍轻轻一扯,把人拽到身后。
青眠回过神,两眼茫然,“歇礼。”
“嗯?”
来不及看屋内情形,歇礼身姿挺拔,哪怕扶着身形不稳的青眠也是闲庭信步下楼,步子不紧不慢,似九天之上流泻而下的一片清风白云。
比起满屋子的人,歇礼倒是淡定得不能再淡定。
楼上闹哄哄的,官兵把楼上整层楼都封了,屋子是住不了,店家正在协商想解决办法。
见藏在身后的青眠发抖犯恶心,歇礼攥着她手腕想去把脉,却发现自己的五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不是冷,而是在害怕。
歇礼眼底掠过一抹疑惑,血墨那样的冤魂她都面不改色一人降服,现在怎么会吓成这样子。
隔壁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歇礼。”青眠怯生生地躲在歇礼身后,攥紧他的衣襟,丝毫没了刚刚的生龙活虎,低着头不敢向外看。
歇礼依她,侧过身附耳倾听。
见青眠实在害怕,歇礼伸手握住青眠慌乱的手腕,眸含秋水,唇角轻轻据开抹笑纹,安慰道:“别怕,我在。”
其实青眠不是害怕,而是震惊,因为楼上那个房间发生的事,已经超乎她认知的寻常。
不是简简单单的器物生怨还魂,也不是亡魂纠缠不休,而是……
“楼上不是有人死了,而是有“东西”……活了!”
说完,青眠被歇礼点了睡穴,昏死过去。
歇礼幽深的狭眸紧盯着青眠,缓缓皱起眉字,抬头回首楼上那个房间,眸色变得幽暗危险。
为二喵的小鱼干读者更新的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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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婆家弯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