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化往前探起身子,一手摸上了腰里的硬家伙。
命案发生之际,他的想法和鲜梣的不谋而合。
惯走江湖的人,眼光不但敏锐,心思也得缜密才行,不然只能等死了。
直觉告诉他:弗雷德里克的现身,等于否定了他是嫌疑犯的假定。
敢光明正大地来,说明我是干净的。
风度优雅的男人,身上哪里有半点污垢的影子。
“小朋友,我猜得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
弗雷德里克朝鲜梣伸出了手,“但我们此刻应该握手言欢。”
你抱着一个大火盆,“小朋友”却冷眼相待。
不夹带尴尬的,男人又把手收了回去,揣进了风衣口袋里。
“我是来跟你做告别的。”
他们之间是一“黑”一“白”的界线,哪里需要走这种客气的形式。
弗雷德里克以诚相对,来自礼仪之邦的年轻人也不能无理取闹。
他们坐上一张街边的长椅,木头的,没有冰冷的质地,有的却是戒心种种——在年纪小的这方。
弗雷德里克的两臂舒展地搁在椅背上,神态怡然,轻松地好像在跟多年的老朋友会面一个样。
来步鲁克林之前,他应邀跟一个极为重要的贵宾会晤了。
场地就在他的“四野”,遣散了众人,就他和那位客人。
“鲜先生,我说不太好中文,但可以听懂。”
来者正是鲜辈,他让广行带着蔓延,在拉扎二世的工作室里周旋迂回,他则驱车杀到了弗雷德里克这里。
“你知道,谁动的手。”
“我没看见,但猜得到幕后真凶。”
鲜辈陷入沉思。
“淳于老先生不能接受我,请你替我美言几句。”
弗雷德里克笑道,“你们中国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可不是我能想像得出来的。”
“如果没有新的生的希望,你觉得手中掌握的一切都还有意义吗?”
没有香火,那你的繁华只能跟着你落入尘埃。
“淳于丘喜欢继续完成他的使命,我不能阻拦。”弗雷德又问,“我们就是想要小孩,是不是有点晚?”
鲜辈摇头,“你说的‘晚’,只要不是末日,就来得及做一切事情。”
在“四野”背后,还有很多故事是鲜梣暂时还不能知道的故事。
太年轻,承受了一时间理解不了的始末,走不好,可能会因为性格膨胀,而走了曲折的路线。
淳于丘警长是第三代移民,他的爷爷是跟随燕脂一起出国创业的表弟淳于嶂。
淳于老先生也不该省心,几年前,他那个当刑事重案组长的长孙淳于丘,在处理一次帮·派火拼当中,救下了一个叫弗雷德里克的事件相关人员。
这一警一匪之间,上演了一出“跨界”爱情大戏。他们相爱了,山高水远都不能将其阻断。
淳于做他的警察。弗雷德里克当他的“财神爷”。倒也平安无事。
淳于的父母也都是苛本哥根大学有名望的学者,对于小辈的感情事,很是放得开。
弗雷德就是过不了淳于老先生这关。
想跟我孙子百年好合,那先把你的“脸蛋儿”擦干净再说。
“四野”是弗雷德里克的家族产业,让他放手,就等于断了两腕一般。
他不是没想过要为爱人归隐,但“金·盆·洗·手”是需要客观条件的。
放弃威风八面容易,你把掌握的资源丢了,能甘心吗?
还有,生活在灰·色·地·带的人,肯定有树敌。
你放下了武·器,就等于没有了自我保护的屏障。
“淳于老先生跟着燕老爷子要回到国内定居,”鲜辈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是不是给老人一个交待?”
钱财,我多到漫天飞舞。可金山银山给我带不来幸福。
我爱的人容忍了我的“灰色”多年,年华似水,一天天流去不见,再不归山,以后清福都没得享受。
“你给我个合理的价位,荡平四野,我愿意做淳于背后的人。”
“我跟苛大的基建负责人有条件讲,让我参加图书馆的竞标,就要盘收四野这块地,也好附带建造一个高级善本孤本的珍藏研究馆。”
鲜辈一语中的地说,“你的祖上,当初从土著人手里强占了这块地方,早应该拿出来为自己积阴德了。”
说白了,你就是打算让我捐了“四野”给苛大不就结了么。
你怎么做才能表示你退出江湖的真意?
要让道上的朋友体味出你不会再对那种生意染指,这个过程如同割肉。
鲜辈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如果不是他们畏惧你家族的雄厚力量,一支冷枪,就可能要了淳于丘的命。找个替罪羊不是难事吧?”
弗雷德里克焦躁地走来走去,眼露凶光,“谁要敢打淳于的念头儿,我要血洗这座城——”
鲜辈把话说到点子上,再顽强的斗士,也有软肋。
“我们中国武术里有一门技术叫‘铁布衫’,你就是属于浑身上下用了铁布衫的练武之人,淳于又站在那个高度,随便一个小伎俩都能把你们拿捏。”
弗雷德里克把两拳攥得“咯吱咯吱”直响。
“我早就在道上有话,谁动了淳于,就是与我们整个弗雷德里克家族为敌。如果谁不想过太平日子,谁想打破秩序,谁想血流成河,尽管来。”
你可以走在刀尖上不怕心脏骤停,可让你爱的人横尸,那你就是鬼了。
“杀鸡给猴看,拜拓的死仅仅就是个案吗?”
弗雷德里克的眉头紧蹙,“我本就做了杀他个片甲不留的准备。”
鲜辈两手一压,“罗斯通这是挤兑你就范。吃不吃这口恶气,请好自为之吧。”
怕就怕疯狗咬起人来不知轻重,到时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弗雷德的硬拳头砸上墙体,爆了粗口,“母·狗养的罗斯坦,阉·了他都不能消了我心头的恨。”
冤冤相报,不就是你们这条道上的秩序吗?
至于怎么撇清自己,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全看个人的智慧与运气了。
“杀·人的不是我!”
弗雷德里克说得荡气回肠。听者的眼眸却是一片迷茫。
我要从沼泽里拉回即将要溺毙的人,忽然间的命殒,你说你没落井下石,给我个大天,谁能信服?
鲜梣慢悠悠地燃起一根烟,眼光睨睥,加上那一身的幽深的气场,让人很难相信这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那是谁?”
“淳于……警长有消息了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急于破解的谜题,想要答案需要等待。
“有人教了我一个你们中国的成语:铩羽而归。这个词用在我的身上,现在非常适合,也很恰当。”
弗雷德里克态度诚恳,不带有矫情与做作。
“‘四野’被我捐给了苛大,将来它会成为该大学图书馆的附属之地。”
这个消息有些让鲜梣按捺不住了,凭什么此人变得如此大大方方?
四野是他的根基,没了那块风水地,也就等于没了立足。
“别惊讶,做我们这一行的,能够顺顺当当地急流勇退是最好的收梢。”
男人弹了一个清脆的指响,“我要跟我爱的人去过甜美的小日子。”
我对你的罗曼史不感冒,给我事情的始末原由。
“你会来苛大读书吗?”
你跟那个琳达是组团儿来的吧?她有她的目的所在,你又不是读书人,提这种傻比问题太不切题了。
“我自己国家的名校都连成排,我干嘛要让别国的人来给我的履历盖戳儿?”
弗雷德里克仰头朝着低暗的夜空笑。
“如果我们将来有了小孩,也放在中国养大,你们让吗?”
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情,我们的传统美德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为了讨好我爱人,小盆友,”
弗雷德里克说,“我爱人的爷爷也是个老京城,如果我入赘的话,应该往哪里搞点捐款合适,以表明我的心意?”
好好的一场讨伐式“问罪”,怎么看都像是在唠家常。
滚!鲜梣抬脚走人。我们再穷,也吃得上饭。
预想与实际太有距离。这不是游戏,却跟游戏并没有什么大致的区别。
涉世之初的小孩,需要了解的世界太大,也太黑暗,很多角角落落都不是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拜拓的堕落不是我诱·骗的结果,走到今天的惨败结局,那是他自己的宿命。”
“自己不清醒的人,谁也救不了的。即使今天不被杀,终有一天,他也会自寻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