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郡主等几位好友寄来的帖子中,夹着一张陌生的粉色请帖,落款是聚贤诗社。
聚贤诗社由来已久,创办人已不可考证,它本是文人的雅集,后来不知怎的发展成了年轻人的集会,加入需要一定的门槛,成员多是有头有脸有才华的公子千金,素日里脱不开吃喝玩乐。
帖子上说,聚贤诗社近期会在京郊的春留别庄举办一次赏花宴,诚邀有志之士以诗会友,畅叙抒怀。
乔月芙不是诗社成员,还是收到了诗社正式的邀约,奇事一桩。
画春消息灵通,马上提供情报:“如今的聚贤诗社成员,约半数是太学门生,约半数是青鸾书院的门人,其余一成人员是其他三大书院的人。”
太学自不用说,大名鼎鼎的国子监。
青鸾书院则是四大书院之一,它发迹较晚,当年是四大书院中唯一一个肯招收女学子的书院。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它近来势头迅猛,俨然成为四大书院之首,其他书院争相效仿,也陆续开放女子学位。
虞国以前极其封建,未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今民风能这般开放,青鸾书院功不可没,百年前那一手男女共学、同席的策略真乃神来之笔。
现今女子虽还不能科考,但闯出名气的女才子可以经人推荐后被授职,多是地方芝麻大小的文官,这已是女学子的好出路了,实打实登记在案的铁碗饭。
那些当不成官的女子,只要在青鸾书院的立身班习得一技之长,可以进入李记商行旗下任意一家店铺做事。
立身班是青鸾书院的另一个体系,不习四书五经,只授立身之本,比如经商之道、记账理财,以及各类工匠的技艺什么的。
李家是大虞首富,经营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商铺遍布天下,青鸾书院满师的女学子只要够勤快,不怕没活干。
此外,别的大商贾如柴家、郑家和施家也收女工,这三家和李家是姻亲,几家好得拧成一股绳,女学子去这三家也是有保障的。
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只有一部分女子婚后还出来上工,剩下的一部分不再抛头露面,回归相夫教子的传统生活。
岁月流逝,选择出门上工的女子数目有增无减,青鸾书院的声誉不断攀升,稳坐第一书院的名头。
画春讲得绘声绘色,乔月芙听得聚精会神,她此前有听说青鸾书院,却不知道得那么详细。
同是女儿之身,她能体会到王朝制度下女子的不易,贵族女子枷锁重重,好歹衣食无忧,民间女子的生活质量就要次一些了。
而今,听到青鸾书院给平民女子传授傍身之技,还提供了就业的机会,她打心眼感到高兴。
如有机会,她得想法子让更多民间女子去上学才行,还得让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女子参加科考,同样满腹经纶,凭什么唯男人能上朝议事?
乔月芙沉浸在思绪里,还是怜冬的话唤她回神。
怜冬道:“青鸾书院能和太学打擂,实力当真不俗,怪不得南湘郡主没入太学,也不让门客教,选择去青鸾书院呢。”
乔月芙点点头,南湘郡主曾给她写过信,感叹不能和她一起上学是人生一大憾事。
倘使她身子骨好好的,没进皇宫疗养,定是和南湘郡主一同去青鸾书院进学了。
话说回来,太学学子和青鸾学子几乎包揽了诗社的成员,这届聚贤诗社不是挂着名头见天混玩,而是货真价实的正经诗社。
乔月芙打消了对聚贤诗社的偏见。
邀请函先放到一边,她拆开好友们的信件。
果然,她们都在谈论诗社集会,纷纷表示要去凑热闹,并说动她一起参加。
赏不赏花的,其实无关紧要,能借机会友倒是让乔月芙意动。
她和南湘郡主志同道合,除去她出宫的那一个月,唯有固定的几次宫宴才能相见,若碰上她身体不好,南湘郡主只能到长宁宫的偏殿同她隔门对话。
目下的自由时间可是不多得的!
惜夏负责代回帖子,问清她的意思好下笔:“姑娘,您要去诗会吗?”
乔月芙坚定地说:“去!”
诗社集会当日,晴空万里。
春留别庄挥尘接见,没多久便济济一堂,端的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宁远侯府的车架如约而至,乔月芙搭着惜夏的手下了马车,把礼物交给门口登记的礼宾,施施然入场。
春留别庄是惠国公府的私产,惠国公府的二少夫人秦氏是诗社的骨干成员,也是此次集会的发起人,她已早早带人在庭院接待。
乔月芙不认识秦氏,透过服饰精准认人,浅笑而语:“承蒙少夫人相邀,月芙这厢有礼了。”
对方到底是长辈,她边说边盈盈福身。
秦氏忙上前扶她起身,粲然笑言:“早就听说妹妹多才多艺,今儿见你出尘脱俗,才知传言不虚,妹妹惠然肯来,我面上增光,亦是诗社幸事啊。”
乔月芙落落大方,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姐姐谬赞了,听闻聚贤诗社群英荟萃,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我到此才算开了眼界。”
秦氏又用一箩筐话夸回去,二人开启商业互吹模式。
几番吹嘘,道尽客套话,秦氏才道:“妹妹一路辛苦了,请先行花厅歇息。”
乔月芙同她话别,跟随引路仆人入内。
男女宾客歇脚的地方是分开的,在岔路口,一位长身玉立的华服男子执扇沉思,似是等着什么人。
青年非常英俊,不巧,她识得此人,是个熟到不能再熟的熟人。
惜夏讶然,附耳低语:“姑娘,是五殿下!”
乔月芙恨不得扭头就走,连连苦笑:“看来不是我眼花,真是毓王本尊呢。”
毓王是五皇子龙景真,生母为英年早逝的利婕妤,碰巧贵妃无子,他自幼被抱养在贵妃膝下。
除了太子,毓王是众多皇子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和太子关系极好,情深如一母同胞。
这在皇家很罕见。
说起来,乔月芙和毓王是青梅竹马。
这位竹马太招人厌了!
龙景真聪颖通透,打小就是个人精,他有记忆起就和太子走得近,兄弟俩同进同出。
乔月芙被接进宫后,太子少了和他作伴的时间,总往表妹住的偏殿跑,而且比起皮实耐打的弟弟,太子更宠溺弱不禁风的表妹。
龙景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处处和乔月芙作对,包括但不限于扯走她头花、抢夺她女红、轻掐她面颊……
这小子每次都是背着人对她使坏,乔月芙幼时抗争不过,也打不赢他,又孤立无援,总是被他欺负得两眼泪汪汪。
然后他就享受到了来自皇帝、贵妃和太子的混合三打,有时皇后也会加入,一套混合四打的组合拳下来,是个人都得蔫巴。
越是挨打,龙景真的逆反心理就越强烈,找乔月芙就愈来愈频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破宫人的重重防线,每回都能蹦跶到她跟前。
待她身体好些后,马上修习一些防身术,为了的就是防这人胡搅蛮缠。
于是宫城的不少角落里,都有小乔月芙和小毓王干架的痕迹,末了,太子出来终结战斗。
太子不由分说暴揍弟弟一顿,怜爱地背起哭唧唧的小乔月芙,拎小鸡似的拖走挂彩的小毓王。
以上场景,宫人见过无数次。
随着年纪渐长,龙景真变得沉稳些了,不再三番两次戏弄她,不过还是照旧来找她玩,就是常常盯着她发呆,神色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出宫开府,他们一年碰头的次数一边手指都数得过来,二人的打闹就此消停。
乔月芙偶尔从贵妃那里听说他出府后的事,道是他有按时上差,办的事都很漂亮,圣上多次赞誉。
他只一点不足,纵情声色,不肯立妃。
哪有皇子一直拖着不愿成婚的!
哦有个太子,准太子妃家接连办丧,太子念她孝心可嘉,恩准她守满孝期,以致拖了好几年,情有可原。
如此这般,贵妃为他的婚事头疼极了,曾让乔月芙去劝说。
乔月芙很少见到他,见之后,聊不上几句他就说要忙去,不然就是一副心事重重,不想跟她往来的样子。
根本劝不了一点。
直到东宫办完喜事,毓王才勤往宫中走动,他恢复了“活力”,像儿时那般爱捉弄她。
区别在于他只言语促狭,不再动不动就挑她青丝、捏她小脸、摸她发顶,连她的衣角都不曾再触碰。
轻点重点的,不都一样是烦人精。
乔月芙不禁为不堪回首的往事掬一把辛酸泪。
简而言之,偶遇故人成了呕遇故人,她已经在思索要不要趁他发现自己前借故离去了。
龙景真没给她退路,很快就发现她人影,凤眼霎时一亮,挥舞扇子招呼:“月芙妹妹!”
乔月芙谢过引路人,让他去忙别的事,才硬着头皮迎上去,敷衍行礼:“见过毓王殿下。”
龙景真很失落:“月芙妹妹好见外,你以前都唤我五哥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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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