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司指挥使没想象中凶神恶煞,反而十分英俊呢。”
“我倒觉得他还是凶恶之相,只不过呀,他不符合话本里粗俗莽撞的武夫形象,倒像灵异怪志中化形的妖物,空有英俊皮囊,内里狠心算计,不小心可就着了他的道。”
“‘狰狞狼妖摇身一晃,立着个英武绝伦的公子,那人昂藏七尺,赤着半身,双臂有力,胸背虬起的肌块沟壑分明,油亮紧实,骨肉精猛遒劲,似那狂野的力量喷薄欲出,路过的荒村寡妇**摇曳,恨不能盘上那精壮的公狗腰,可叹良家妇女轻易被男妖蛊惑了去,身家性命遭人拿捏,呜呼哀哉……’呵呵,你说的怪志故事,是不是这样的?”
李清芫连比带划念完话本的段落,几人先是噗嗤一笑,听到末了,她们双颊烫得通红,追着她打,取笑她竟看下流故事。
书铺里杂七杂八,好容易误买不正经的话本,姑娘家不小心读到了,有的觉得脏了眼睛,呸一声叫人拿去烧了,有的按耐不住好奇,掩人耳目偷偷看完。
好奇心是天性,后者还是占多数的。
李清芫挺直腰杆,反驳说不信她们没看过,大家同在纸上学习新“知识”,没什么好害羞的。
顾兰英和南湘郡主尴尬对视,晓得大家都不能免俗,且她们又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也就坦然了。
唯乔月芙两头不靠,持续尴尬着。
不正经话本带不进宫去,回侯府又有惜夏帮着筛选,李清芫念的那些她是一点没看过,纸面的“知识”与她无缘。
然,实物她倒是真切地看过(白锦和的)、摸过(束珩的)了。
她不禁回想初见束珩那次,估摸着肌肉的手感,确实和好友描述的差不多……
啊啊啊啊。
怎么可以想起那个!
乔月芙赶忙甩开不健康的思想,捂着滚烫的双颊,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几个姑娘不好意思深聊刚才的荤话,已经换到别的话题了,主人公不是旁人,正是出言顶撞束珩的司冦文翰,她们这回用词正经多了。
“早听说状元郎是逸群之才,今日见他虹霓吐颖,还面如冠玉,果然是人中龙凤。”顾兰英赞叹。
“师兄卓尔不凡,欲行榜下捉婿的大有人在,信阳侯夫人没道理会放过这块美玉。”南湘郡主说。
“咱们刚才应该想法子留住状元郎,好让月芙提前会会她这位才色双绝的夫婿候补嘛。”李清芫笑容促狭。
三人围着乔月芙别有深意地嬉笑,非要闹她个大红脸。
“你们都是坏东西!净会取笑我,我不跟你们说了。”乔月芙羞赧跺脚,哪禁得住她们臊,索性远离她们坐回桌边。
几人知道她不是真生气,笑嘻嘻地追过去哄人。
说归说闹归闹,以司冦文翰的硬性条件,他进入她未婚夫候补之列是**不离十。
南湘郡主叹气:“师兄好是好,奈何我家哥哥也不差,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时不知该支持谁好了。”
她兄长正是四公子之一的锦漳郡王,同样才华横溢、仪表堂堂,这位也是极大可能会入列乔月芙的未婚夫候补。
“哎呦呦,不得了,”李清芫挽住顾兰英,“倘月芙成了她嫂子,俩巧嘴凑一块,我们岂不是怎么都说不赢她们一家人。”
乔月芙看她越说越过,取一块点心塞过去:“谁的嘴能有你厉害,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李清芫笑着吃完她喂的糕点,南湘郡主和顾兰英也不肯放过她,追着她喂,李清芫要留着肚子吃席,边推手拒绝边跑着讨饶。
二楼热热闹闹,姑娘们欢声笑语不断。
一个多时辰后,别庄开宴,众人移步正厅。
春留别庄一出名为繁花似锦,二出名为精巧花宴。
案间八个热碟、四个冷碟、一道汤、二种点心、一壶清酒,并每人一碗羹,全是以花入膳,既精致又好看。
乔月芙浅尝一轮,发现菜肴以雅为首,味次之,大多中看不中吃,她最满意的是桃花羹。
殊不知,她的口味被御膳房给养刁了,这桌花宴自然难入她的眼,其他人还是觉得味道不错的。
众人因黑羽司的到访而意兴阑珊,席上前半场略显冷清,后半场有机灵的人活跃气氛,作诗没断过,倒还说得过去。
秦氏给诗词作得最好的人准备了彩头,一式双份,男宾获奖者是离场的司冦文翰,女宾这边是陇安郡主。
陇安郡主起身受礼,余光觑过乔月芙那桌,本是忻忻得意,见南湘郡主她们自顾自说话,根本不往她们这边看,她得奖便犹如锦衣夜行,不由得气呼呼回座。
乔月芙等人是真不关心谁得奖,席间秦氏敬酒时,四人随口作一首平庸的诗应付过去,其余时间都恨不得巴在一块,哪有闲功夫观管别人干了什么。
她们平时各忙各的,好不容易今儿书院因为诗会放假一天,大家能齐聚,可不得好好聊个尽兴。
流光易逝,申时三刻,宴席结束。
姑娘们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好书信不断,各家车與才离开春留别庄。
乔月芙喝了几杯清酿,她酒量浅,回到侯府就歇了过去。
次日,胡氏领着儿女到拒霜馆,带来她父亲归期又推迟的消息。
乔光赫原本旬日一休,可近来公事繁忙,连乔月芙归府当天都没能回来,他快有一个月没休沐了。
乔月芙对父亲的感情比对胡氏的深不了多少,每年出宫贺寿更像是固定任务,他回不回府她其实不太在乎。
不过明面上,仍要像个孝女那样演一演关切和失落。
胡氏安慰她几句,陪着笑脸:“你父不着家,我忙得抽不开身,平日疏于管教你弟妹。你腹载五车,我寻思让他们跟在你身边,向你讨教学问,习得你一二本事就算他们有造化了。”
两个小豆丁躲在胡氏身后,目光纯良,怯怯地看着她。
乔月芙秀眉微拧,她对年幼的弟妹也没什么感情,而且看小孩这事她本身就不太喜欢。
胡氏又快嘴道:“他们在你这儿只看书,有疑点才提问,尽量不吵你。”
话说到这份上,乔月芙不好再拒绝,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仆役办事利索,很快就把乔书兰和乔文宣的读书用具搬过来,在陆婆子的指挥下,架在正堂采光好的一处角落。
胡氏也是真放心,交代完就出门办事去了。
只剩姐弟俩手足无措,眼巴巴地看着她:“大姐姐……”
大些的乔书兰察言观色,不想惹她生厌,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笑脸。
乔月芙被他们盯得不自在,苦恼怎么面对同父异母的弟妹才好。
他们还是小孩子,目前没做过出格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胡氏过往的种种而迁怒到孩子身上,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也罢,园子地方那么大,她不常往正屋走动,就当他们不存在吧。
乔月芙朝书案抬抬下巴:“去念书吧,有什么需求就叫怜冬。”
“是,大姐姐。”乔书兰和乔文宣一同向她作揖。
怜冬领着他们过去读书。
接连几日,两个小家伙白天都窝在拒霜馆看书,他们意外的乖巧,当真无事不搅扰她,连候在一旁的怜冬都极少惊动。
乔月芙下定决心不主动找他们,日子和往常无不同,写写字、作作画、看看书,反正无事不往正屋去。
……
没过几日,她实在好奇他们念书念得怎样了,端着果碟前去围观,顺便挑刺一二,让他们知难而退,主动提出离开拒霜馆。
结果面对两个眼睛扑闪的乖宝宝,乔月芙艰难咽下嘴里的瓜果,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
可恶啊,她不是做恶姐姐的料。
这日起,乔月芙对他们有了一丝兴趣,就当多了两个玩伴。
她化身为严师,会检查他们念书的情况,每日留点课业,若他们懈怠功课,她扬言要打他们手板子!
……当然没打得下去,何况他们柔顺懂事,她找不着机会拍板子。
严师没扮演几日,乔月芙就腻味了。
她说要劳逸结合才好,在不耽误他们读书进度的情况下,不时带小不点们去摘果捞鱼什么的,玩得相当尽兴。
一来二去,乔书兰和乔文宣不再怕这位大自己很多岁的姐姐,反而出奇的粘她。他们一天当中最快活的时光就是到拒霜馆来,天天围着她软糯糯地喊“大姐姐”。
约是父母忙得顾不上陪伴他们,他们每日只能闷在书房里念书,好不容易有个带他们胡闹的长姐,他们很快就亲近她了。
舅母的一封书信结束了她短暂的安逸时光。
连氏吸取上回户外相看的意外教训,为她和玉相无的会面地点定在城中茶楼。
在闹市中品茗对弈,不失为人生乐事。
乔月芙稍作打扮,乘车来到信中提及的观语楼。
连氏原先要包下整个观语楼,玉家那边回说不想太张扬,连氏这才作罢,故而观语楼依然有人进出往来。
路人瞧见贵气的车與下来两名美丽的妙龄女子,不禁驻足观看,讨论这是哪家千金出行。
孰知,最后下来一位天仙似的小姐,他们才知道,头两位穿得比小户千金还华美的姑娘其实是侍婢,最后那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
画春给姑娘戴上帷帽,免得她吹到凉风,惜夏扶她进门,防止有人冲撞。
陆掌柜提前得了信儿,出来迎接:“姑娘里边请,包间已备好,定会让您满意。”说着他亲自带路。
乔月芙颔首道谢,随他上楼。
行至二楼楼梯口,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看过来,她倏然望去,顿足。
斜对面的雅间敞着门,锦袍男子慵懒靠坐,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茶杯,尽管他姿态闲适,冷肃之气半点不减。
束珩肆意望她,露出意外之色,他挑起眉锋,抬杯向她敬了敬。
怎么又是他?一遇上他总没好事!
乔月芙心中悲鸣,干脆眼不见为净,快走几步,速往三楼的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