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监军。”裴相宜站着微微福身,未曾入座,只站在军帐中央打量四周。她未曾来过军营,更别说见过军帐内部,不过此处应是什么议事的地方,正好能避嫌。
“裴小姐有什么要紧事?在下能做到的定不推辞。”石怀声也很知礼,保持着距离。
“监军不必客气,叫我相宜就好。”裴相宜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我来找监军是有两件事。”
“其一,我想在北境购置些田产,还不知税收多少。”
石怀声一听,心里又是一股气。他自诩是天子朝臣,本不该在背后议论朝廷的,可是……哎!
这些年对镇北军的军饷是越来越克扣,可北境五城的税收也是年年上涨,现在已经到了要收三四成!
石怀声答道:“今年预估是三成,明年的话……以鄙愚见,四成恐怕都不止”这不是什么公文机密,告诉她也无妨,他又开口言:“若你只是买田产自足,只购置些小庄子也就够了。”
裴相宜赞许地点点头,她手里的银钱确实也只够买几个小田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田赋会涨得这么可怕,从前父亲在时,北境贫瘠地区的田赋从来没有超过三成!
石怀声好歹为官这么多年,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冲冲的读书人了。不管裴相宜是不是有意暗示什么,为了报答裴相的知遇之恩,亦不违背本心,他言:“家里还有些积蓄,相宜可有需要?”
只要不是让他帮忙买卖黑田,就算把家里多年积蓄的几十两银子借出去,也是值了!
“不必,监军客气了。”裴相宜知道以石怀声的风骨,这么多年家中定是不富裕的。而且多买卖几个小田庄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作用。
“其二呢?”
“其二,我想请监军帮我一事!”裴相宜郑重行了个礼,可把石怀声吓得不轻,生怕她让他帮忙做出些逆反朝纲的事儿!
“请监军派遣一队人马,在闵州一带寻找一种作物,并尽快带回漠北。”
“作物?是什么作物?”
“名为番薯,性喜温湿,不挑地力,不择肥瘠。其耐旱涝,生长之期,不过半载。”裴相宜并不知道这个架空时代是否会有番薯,但是现在才初秋,若能尽快在田庄中种植番薯,漠北才能安然过冬。
“怎会有此等良物!”石怀声后退两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若能尽快广泛种植,那么再也不用担心流民饿殍了!
“裴相宜,你说的可是真的?”霍长生突然撩开军帐入内。裴相宜闻声迟疑地看向霍长生,此人,是何时来到军帐外的?又偷听了多少?
“只是听父亲偶然提起过,不知道是否真有此等良物。”裴相宜淡淡道。
霍长生冷声道:“裴小姐在主帅议事军帐内高声交谈,还怪起霍某来者不善了?”
“没有,不敢。”裴相宜欠身,她何时在高声交谈了?
“请问,绥远侯能否相助寻找此物。若能早早种植……”
“本侯职责所在。”霍长生走到主位,并不想看裴相宜脸色。
请问,侯爷,相助。裴相教导出来的千金,真是知书达礼啊。
“好。”自从那日墨竹院一别后,裴相宜再没见过霍长生,但是她仍然不懂,为什么霍长平与霍长生都与她针锋相对,她又言:“劳烦侯爷找到此物后,分在下一些良种,也算是提出此计的报酬。”
劳烦,报酬。好的很。
“好。”霍长生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一手撑住头,一手连忙朝二人挥手,让他们出去。
裴相宜与石怀声很识趣地走了。裴相宜是不想与霍长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纠缠,石怀声倒是知道,绥远侯很多时候只是性子孤傲,但至少是正常的。一旦不正常起来,那就太不正常了!
几年前,他刚到漠北做监军那会儿,霍长生好像是为了给他下马威,让他一介文官,跟随一队几十人的轻骑去截断突厥后勤粮草。
从看到突厥领头人的时候,他就开始不正常,也不管原先定的战术如何,直接领兵杀过去,一击毙命还不够,最后杀得内衬都浸红了。
后来他才从林茂那儿知道,突厥领头人正是亲手杀害昌平侯的凶手!
“裴小姐……相宜,那你早些归家吧,若有需要,再拿书帖来寻我。”石怀声将裴相宜送至军营大门,打算就此别过。
裴相宜道别后,正朝马车走去……
突然,一匹骏马疾驰到她身边,裴相宜禁不住吓跌倒在地,玉手撑擦在道路中的石粒上,毫无疑问,见红了。
她跌坐在地上,不顾手掌粘黏的砂砾,不卑不亢看向来人——
霍长平。
霍长平骑着高头大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对不住啊,裴小姐,实在是没注意。”霍长平从马上跨下来,往前两步想扶裴相宜起来,但裴相宜抢先一步自己站起来了。
霍长平的手停在半空也不觉得尴尬,退后两步笑地轻蔑,露出洁白的牙。前几天追去家里不够,今天还追来军营了,这次他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然她还觉得大哥是非她不可!
裴相宜看他在秋阳下笑得不怀好意,觉得还应该在他牙缝上插一根狗尾巴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这样和当年的京城纨绔霍长生有什么区别!
裴相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于礼节和霍长平打了个照面后就准备离开。
谁知霍长平竟拉住了她,凑近笑得很渗人,低声言:“裴小姐以后还请自重,别缠着我大哥不放。”
神经,原来被针对这么多次,是霍长平以为她肖想霍长生?即使裴相宜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回怼道:“绥远侯与裴小将军相似,姿色平平,我看不上。”
“呵,”给霍长平气笑了,说他可以,说他大哥姿色平平?霍长平又是一怼:“能与我大哥一较高下的,只有那位废太子。可惜了,还以为您能当太子妃呢。”
说罢,他放开了裴相宜,裴相宜亦头也不回地进马车,离开。
太子妃?她裴相宜想达到目的,绝不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若能太子愿助她为父亲沉冤,她倒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