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通传,求见石监军。”裴相宜走到公廨门口,将石监军给她的帖子递给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看过书帖,立马恭敬道:“裴小姐,石监军这几日和侯爷在军营巡视粮草去了,还不知道何时回来。”
裴相宜将书帖放入袖袋内,不经意抬头看见公廨正堂悬挂着“正大光明”几个字。
她未曾见过石监军,只在从前父亲担任某年春闱主考官时听他提起过石怀声这个名字。是他在老家青州读书时的同窗,家境贫寒却很有抱负,十分好学。只是为人太过刚直,在乡试前驳斥了知府大人的侄子,之后考了几次都未考中。
直到知府调任,石怀声终于一举高中进士,由皇帝亲任为滇南某个小县的县尉,昌平侯府被抄后才青云直上调任漠北任监军。
“裴小姐可有要事?监军走时吩咐,若裴小姐有要紧事,可将您带去军营。”
军营?她一个外来女子,也能随便入军营吗?不过她确实是有要紧事。
那小厮应该是石怀声亲信,挺会来事,看透了裴相宜顾虑,连忙道:“裴小姐不必担忧,监军留下了令牌可由此入内,我这就去备车。”
裴相宜道了声谢,并不推辞。
马车走出好几个坊,往西北方向去,不过一会儿车轮就在满是砂砾的道路上吱呀作响。
又走了十来分钟,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军营,嘈杂声越来越清晰。
哟,这是谁,他们军营怎么还来了些坐马车的娇贵人物。一位将领正领着士兵交接,看门口停了辆马车,不由得上前去准备盘问。
“石监军的令牌,请过目。”小厮对士兵很恭敬。守门的士兵确认无误后,也不由得好奇地往马车里多瞧了两眼。难不成是监军的嫂夫人?他们才入职没多久,可没见过监军口中万般都好的嫂夫人!
林茂走上前去,看见是监军令牌,也客气起来,走近对着马车内拱手道:“嫂夫人见谅,军营内不便停车,还请下车步行。”
裴相宜撩开门帘,一座巍峨的大门横亘在眼前。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刻着 “镇北军大营” 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漆色暗红。
她下了车,对着林茂微微欠身,嘴角的笑恰到好处:“这位将军认错了,我并非石夫人。劳烦将军通传一声。”
林茂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啊!怎么感觉……比长乐妹妹还要好看。
裴相宜念在父母孝期,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裙。她出门未施脂粉,只是天生樱唇嫣红,更显得肤色如雪。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优雅,如同一朵盛开在寒夜的白梅。
好半晌,林茂才回过神道:“可问小姐贵姓?”
“免贵姓裴。”裴相宜仍在浅浅微笑,既不疏远也不亲近,这可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面对那些贵夫人练出来的绝技。
姓裴!
林茂脑子霎时炸开了锅,姓裴!姓裴!姓裴!可是她是来找石监军的!
“将军,可有什么不妥?”裴相宜看出他表情迟钝,开口道。
“没,没!”林茂狐疑地看她一眼,又不好多问,只好将裴相宜往另一处军帐中引。
路过正在操练的士兵,有几个刺头忍不住回头来看,立刻被林茂教训了句:“非礼勿视!加练!”开玩笑,他都不敢抬头多看!
快送至军帐门口时,林茂还是忍不住试探开口道:“裴小姐可是京城人士。”
裴相宜思考一瞬,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回答道:“是。”之前她不愿透露身份,是怕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是这人看起来职位不低,恐怕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噢噢。”林茂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让她在军帐内随便坐就急匆匆走了。
三步作跑到粮库时正见石怀声清点着军饷,石怀声见他神色匆忙正想说话,林茂抢先一步道:“侯爷呢?”
石怀声有点愣,林茂今日怎么咋咋呼呼的。于是又拿着账本左右环顾,慢条斯理道:“可能去前面巡视了。”
真是急死人了!林茂恨铁不成钢,只好中气十足对着石怀声喊道:“监军,前面有位京城来的裴小姐找您!”
“哦,哦!”石怀声揉了揉耳朵,留下一句:“林校尉,你这样不稳重是不会有姑娘……哎!”
林茂:“……”真是要气死个人!平日里被他念叨嫂夫人有多好本来就烦!他现在可没空想这个!
林茂看石怀声转身,又往前面的粮仓跑去,终于看见了霍长生,正与另一位同僚说着:“多作储备吧,粮价还会涨。”更何况,若其他地方的流民再涌入北境五城,总储备粮根本不够。
那位同僚点点头,很是气愤,因为他知道朝廷中那些硕鼠是绝不会赈灾的!
“侯爷!”林茂快步走到霍长生身边,平复了下面色:“你听见我刚说的话了吗?”
“什么?”霍长生瞥他一眼。
林茂比他小两岁,是林夫人的远房侄子,从他十六岁随爹来到漠北驻守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可谓是他的副手。现如今,也只有他敢这样和他说话了。
“我说,有位从京城来的,貌若天仙的裴姑娘,来找石监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霍长生眼神瞬间一凛,周身气压陡然降低,寒声道:“所以呢?”他就知道那年他醉酒后林茂缠着问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姓裴的姑娘”有问题。
“呵呵,”林茂被霍长生和同僚盯得有点发颤,欲盖弥彰找补道:“石监军还有京城的亲戚啊,呵呵……侯爷你可认识?”
霍长生不语,只将账册递给同僚,转身就走。
呵呵,搞半天是他想多了?林茂不死心,破天荒说了句:“不知道这位姑娘年龄几何,可有婚配啊……”
婚配。裴相宜说,她不后悔。
霍长生的步子骤然一顿,没人能看见他正脸能在秋阳之下脸冻出冰块来。可是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有人拔动了扎在他心里那根久远的荆棘,在他最深处的伤痛处反复揉搓。坚硬的冰块不再是无懈可击,从裂口处隐隐流出些炙热的血液,就好像,冰块从来未曾完全冻结。
“议论监军,加练。”
霍长生调转了步子,冷冷离去。
你……无情!林茂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