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先生又为何要将一个孩子囚禁在屋子里呢?难道真如学生所说,嫣儿是下河村受难的元凶?
带着这些疑惑,俞小澄继续耐心问:“外面的人怎么会害你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嫣儿害怕得蜷缩成一团,铁链随着身体颤抖发出细微的响声,声音中满含恐惧:“他们说嫣儿是妖怪,要将嫣儿送去仙门,嫣儿真的不是妖怪,只有商先生相信嫣儿。”
“他们?你是说村民吗?”俞小澄问。
隐约看见屋里的黑影点了点头,晃得铁链一阵响,委屈地说道:“妖怪出现,爹娘死了,他们说是嫣儿害死了爹娘,那些有爹娘的孩子欺负嫣儿,嫣儿气不过,打伤了他们,于是所有人都说嫣儿是妖怪……”
她的说法与学生们所言差不多,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妖怪,这个无法判定,俞小澄觉得说不定是愚昧村民的迁怒。
“听说你在书院里住了一年之久,那书院学生失踪一事你可知晓?”俞小澄试探着问道。
“书院里除了商先生,没人敢靠近这里,嫣儿什么都不知道……”嫣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越来越微弱,到最后陷入沉默。
看来,嫣儿作为一个被囚禁起来的人,对书院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的世界仿佛就只有商先生一人,在她的认知里,屋外满是要伤害她的人,所以她心甘情愿被禁锢在一间小房子里。
俞小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示意身旁的二人先离开这里。
可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房中铁链在地面上滑动,金属的响动掩盖着微弱的脚步声。
“大姐姐。”嫣儿移动到了窗边,压低声音招呼着俞小澄。
俞小澄有些诧异,她想看看嫣儿打算做什么,却又有些担心发生什么,谨慎地让另外两人留在原处,一个人战战兢兢往回走了几步。
嫣儿整个人被黑暗包裹,始终看不清楚她脸上神色,但她的语调很是轻快:“大姐姐,你是这书院中除了商先生外,唯一愿意和嫣儿说话的人,嫣儿想起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虽然没听说过学生失踪,但每天夜里都会听到别的声音。”
“别的声音?”
“嗯,嫣儿熟睡时,总能听到有人弹琴,那曲子很好听。”
说完这句话,嫣儿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床榻上,心情似乎很好。俞小澄愣了一下,不再多做停留,快步回到另外两人身旁。
她还未开口,大师兄回头看着嫣儿的房间说:“那不是商先生家的疯丫头么?”
只是一句话,就让俞小澄明白,面对仙门弟子,商先生的口径估计是一致的,或许是害怕仙门介入,又或许是困住嫣儿,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俞小澄和吴樊祐相视一眼,谁都没有回答大师兄的问话,嫣儿是疯还是妖,他们不得而知,也就不便发表看法。
看着眼前两个木头人,大师兄觉得有些无趣,挥了挥手,继续头顶着火球带着二人往别处巡逻。
他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过头,想到什么似的开了口:“商先生为了不让村民纠缠他家疯丫头,当真费心竭力,还向掌门求了禁锢之法。”
俞小澄一惊:“什么禁锢之法。”
大师兄随意指了指远处房间,说:“方才门上那个符箓,你们没看见么?”
俞小澄自然知道那就是禁锢之法,白日里听招财说起过,以为是类似封印的力量。如今再听大师兄提起,难免有些意外,于是赶紧追问大师兄禁锢之法的作用。
大师兄一见有了显摆的机会,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与俞小澄预想的不同,禁锢符箓并非封印,无法将所谓的妖怪囚禁起来,不同于护身符箓,它并不能驱逐妖邪,却能收敛心神,使人不受邪物干扰。
所谓禁锢,乃禁锢心神于身罢了。
“原来是骗人的幌子。”吴樊祐冷笑着评价道。
“可以这么说。”大师兄说,“那疯丫头觉得外人都想害自己,情绪不稳定容易伤人;村民觉得疯丫头不祥,将她当妖怪看,想要驱她出村。商先生夹在中间十分难办,所以才向掌门求了禁锢之法,以谎言终结了二者纷争。”
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答案,俞小澄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嫣儿不过是普通人,不会什么妖术?”
大师兄嘲笑道:“废话,身为仙门弟子,是人是妖都分不清么?你们俩,明日开始,好好在山上修行,不得随意踏出山门一步!”
有了大师兄的答疑解惑,一切似乎变得合理起来,可俞小澄总觉得哪里还有些奇怪,比如嫣儿是否疯了,她觉得商先生在这件事上没说实话。
忽然回想起嫣儿最后说的话,俞小澄连忙问大师兄:“你夜里听到过琴声吗?”
大师兄一脸茫然,斜睨了俞小澄一眼,道:“怎么?你要弹琴给师兄听么?这里琴都没有,你上哪弹琴去……”
俞小澄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只有嫣儿能听到琴声?
或许,书院的怪事正与琴声有关。
为此,她让吴樊祐缠着大师兄,独自去了学生的厢房,挨个问了学生,答案无一例外,没有人在夜里听到过任何动静。
学生问过一圈后,俞小澄壮着胆子去了书房,向商先生打听消息。
商先生一如既往客气,可谈到夜里是否觉察到异样时,他的回答与学生们一样,毫无惊喜,让俞小澄几乎可以确定,整间书院里,就只有嫣儿听到过琴声。
略感失望正准备告辞,商先生却突然问道:“姑娘为何觉得会有异样呢?”
俞小澄怔住了,不太明白商先生这么问的目的,仔细一想,她不能说出自己从嫣儿口中得知的消息,在被问的人眼里多少有些突兀,或许会怀疑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为了暂时不暴露自己的已知信息,她只好装傻充愣道:“呵呵,有人凭空消失,如此诡异的事,居然天无异象?太低调了!”
商先生抿嘴微笑,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就像纵观全局看透了一切,却故意打着哑谜戏耍着他人。
他说:“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妖怪作祟,消失是出于个人意愿呢?正因如此,那些仙门弟子才会在院子里自戕。”
俞小澄十分惊讶,没想到商先生会有如此推断。
个人意愿?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谁会选择消失?谁又会选择自杀?疯了吗?
俞小澄一时无法认同商先生的看法,摇了摇头,说:“人都是有求生欲的,若非致命的打击,没人会自愿放弃活命,又何来出于个人意愿一说呢?”
商先生摸着下巴点着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赞同地说道:“有理,那么如果是天意如此,他们不得不选呢?”
“先生为何觉得是天意?”
俞小澄诧异地盯着商先生,总觉得此人有事隐瞒,她并不是完全不信玄学,但也不是一个相信命由天定的人。
商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轻叹着站起身,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语调柔和地说道:“没有缘由,直觉如此,希望姑娘能成为看破真相的第一人。”
“为何?”俞小澄脱口而出。
商先生一愣,随即爽朗大笑起来:“还能为何?自然是希望村里太平,不再发生怪事。”
“哦……”俞小澄纠结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若只是要太平,直接把学生送上山,将难题推给仙门,不是一劳永逸吗?如果一直没人调查出真相,就任由学生继续失踪?任由仙门弟子尸体继续出现在书院里?”
俞小澄一口气道出所有的不合理,在她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没人在意能否解决,即使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实际什么行动都没有。
就这么周而复始,和昨晚的梦境游戏看起来没太大差距。
有那么一瞬间,俞小澄忽然觉得,这会不会就是恶灵的游戏?
反复失踪的学生,莫名自杀的仙门弟子,还有寄希望于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村民,正常人谁会信任仙门的新弟子?
会不会这场游戏的目标就是解开下河村疑云?
思来想去,俞小澄对于身为NPC的商先生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都不过是遵循游戏规则行事,又怎么会被自己几句话改变既定思维呢?
可下一秒,她听到商先生谦逊有礼地回应:“姑娘的话不无道理,长此以往倒显得商某虚伪,请容商某斟酌一晚,明日再给姑娘答复。”
见商先生一副送客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于是礼貌地退出了书房。
对于商先生突如其来的反思,她大为震惊,顿时觉得一阵羞愧,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让她不禁面红耳赤。
“难道我想多了?”
俞小澄自言自语,已经将书院里的人问了个遍,但并没有获得太多有用的线索。她绕过主屋准备去找吴樊祐,余光瞥见一个人影钻到了厨房后面。
心猛然一跳,浑身不寒而栗,莫非真的有妖怪能不受仙门法阵阻拦,偷偷溜进院子里?
“要不当没看见吧?”
俞小澄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是妖怪,她冒然跟上去岂不是送死?迟疑了两秒,她陡然想起招财,于是一脸期待地望向招财。
“呃……”招财飘在半空中的身体微微一震,有些抗拒地说,“要不我去?”
俞小澄毫不客气地猛点头,招财重重叹了一口气,被进宝推了一下,识时务地飞了出去,追着那道消失的人影进了厨房边的小路。
俞小澄呆立在原地,远远向厨房方向望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生怕黑暗中突然窜出一只面目狰狞的妖怪,而她自己会成为今晚的祭品。
“姐姐,我们还是走远些吧!”进宝趴在她背上颤抖不已。
“扔下招财不好吧……”俞小澄嘴上是这么说,可身体很诚实,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几步。
进宝语气坚定:“没事,招财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应付。”
在进宝的怂恿下,俞小澄立马转身往书房那条连廊走去,打算从那里绕回厢房,刚跑出一小截,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姐姐不会是想一个人溜了吧?”
俞小澄浑身僵硬,机械地扭转脖子,一脸假笑地向后看去,正好对上招财微怒的眼神。
“怎么会是一个人溜呢?不还有进宝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