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转,日蒸腾,时间一天天逝去,农家妇人高高扬起箕簸里的果干,露出淳朴的笑容,终于晒成了。
他们带着丰收的喜悦,用布袋将果干和肉干细细装好,拉着板车来到了官府侧门。
“这么快就晒好了?”值守的衙役赶忙直起斜倚靠门的身子,神情有些诧异。
“哎,对,大人,这果干和肉干都晒好了,麻烦您验收一下,然后……结个账。”农人们说到后面,还有些不好意思。
“行,那你们等下吧,我去喊些人过来。”衙役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交代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跑。
“村长,你说,官府真的会给我们兑现吗?”等待的间隙,一位农家汉子不放心,忍不住问了一嘴。
“别急,这么多村村户户呢,他官府要是敢不兑现承诺,不怕引起民怨吗?”村长见识的多,一点都不慌。
毕竟要是小打小闹,还真有可能说官府毁约,但这么大范围的买卖,除非他沈确是个傻子,不想继续干了,否则都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衙役就带着一群吏员还有应主簿走了出来。
这群汉子见人来了,躁动不已,纷纷围了上前,唯恐慢人一步,一时间场面有些拥挤混乱。
“哎哎哎,各位乡亲们,别着急,别着急,我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会漏了各位的。”应主簿挥了挥手,站出来主持局面。
平头百姓对于当官的还是有些畏惧,见主事的发话了,也不敢再推搡,而是乖乖地排好了队。
“平坝村壮宏是吧?前期抵押了八十文,拿了三十斤甜瓜,五十斤蒲陶。”
“对,大人,没错,您看看这品质。”壮宏拉开袋子,捧出一把蒲陶干递到吏员面前,“不是我吹嘘,粒粒饱满,触感柔软,绝对晒得好。”
吏员捏了捏其中一颗,又放入口中尝了尝甜度,再从底部抄了一把出来看了看,最后点了点头,“不错,上品,你放到秤上,我看看有几斤。”
“好嘞。”
吏员瞅了一眼秤标,“共十二斤一两,你看看对不对?”
“对的,对的。”
“那行,加上之前的押金给你五百六十四文,你收好。”吏员数好铜板递给了壮宏。
壮宏接过后,滋着个大牙在手掌心点齐,装进荷包里拍了拍,转身离开,心里还不无遗憾,要是早知道,当初就多拿点了,轻轻松松赚了四百来文,不知道官府会不会再组织第二次,要有的话,他第一个来抢。
每个来交货的汉子最后都捧着钱乐呵离开,临街的商铺和摊贩迎来了一波人流。
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应主簿。
他看着库房里的果干和肉干越堆越多,再看着账上的钱越来越少,心里愁死了,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当初被沈确说的发热的头脑在面对现实时,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禁担忧,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吗?
谁也不知道,就连沈确都无法打包票。
所有的知情人都在等一个答案。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八月底,在千呼万盼之下,孟钰玲联系来的商队终于到了。
带队的人,俨然是蒹葭。
“蒹葭?怎么是你?!”孟钰玲既惊又喜,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晒成小麦色,笑起来一排白牙的姑娘目不转睛。
“小姐,我好想你呀。”蒹葭紧紧地抱住了孟钰玲,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不是,怎么是你带队呀?”孟钰玲拉开一点距离,捧住她的脸,像是训斥不懂事的妹妹一样说着:“我信里不是说了让你找我爹吗?他有成熟的商队,咱们派点人跟着过来就行,怎么你还来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大老远的长途跋涉过来,多危险呐。”
“哎呀,小姐,你别担心,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忠叔也一起跟着我过来了,我还带了两位娘子呢。”说到这,蒹葭很是骄傲。
孟钰玲离开之后,蒹葭作为首个女掌柜,受到了许多的非议。曾经很多时候,她都想着要不算了,可是一想到离开前孟钰玲给自己铺好的路,寄予的厚望,她又撑了下来,最终赢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成功打消了大部分人的偏见,还吸引了许多妇人来上工,并因此发现了蒙尘的珍珠。
“小姐,你都不知道梅跃姐姐算账有多厉害,芳汀姐姐嘴皮子有多利索……”
孟钰玲笑着蒹葭滔滔不绝地说,眼里涌出欣慰。
“我们蒹葭也长大了呢,变成厉害的大人了。”她摸了摸蒹葭的脑袋。
“小姐——”,蒹葭羞赧地拖长嗓音。
“好好好,还不让说了。”孟钰玲嗔笑了一句,说起正事:“对了,我们商队这次带了多少人?”
“嗯……”,蒹葭的语气迟疑,脸上的神情也不大对劲。
“怎么了?”
“小姐,这次只有我,忠叔,梅跃姐姐,芳汀姐姐,还有五个伙计来了。”蒹葭看着孟钰玲的神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么少人?!我爹他们的人呢?”孟钰玲眉头紧锁。
“我把你的信给老爷看了之后,他不相信小姐你这儿有好东西,不愿派商队过来,还说——”,蒹葭吞吞吐吐,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的神情。
“他还说什么了?”孟钰玲压着火气追问。
“老爷说,派人来回跑两个月,最后带回去一堆不值钱的东西,净亏本。”蒹葭说完,有些不敢看孟钰玲的表情。
“呵。”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是会笑的。
孟钰玲双手叉腰,舌头顶腮,“行,不愧是大商人。”
“既然他不愿意派人来,那就算了,说明他没这个运道接这富贵,我作为女儿已经够意思了。”
蒹葭听着她的话,有些好奇,“小姐,你要给我看的货是什么呀?这么厉害?”
“别急,明天再带你慢慢看,现在快黑天了,先回家吧。”孟钰玲揽过蒹葭,“其他人都安顿好了吧?”
“嗯,都在客栈安顿好了。”蒹葭点了点头。
“那就好,跟我走吧,你跟小铃铛好久没见了都。”
“对!”说起小铃铛,蒹葭来劲了:“铃铛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应该长大了许多,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了。”
“她呀,前段时间给玩疯了,现在被她爹抓着开蒙呢,每天都蔫了吧唧的,各种找借口逃学。”像是想起她的调皮,孟钰玲无奈地摇了摇头。
“噗。”蒹葭耸着肩膀偷笑,“不过,怎么是姑爷教铃铛小姐?不应该找个教习嬷嬷吗?”
“你看这地儿可能有吗?一时半会都找不到正经的女师,就只能我跟她爹上了。她爹教她识字,我教她礼仪,等她长大一些,我再教她打算盘。”
蒹葭脸上的颧骨就没下来过,她打趣道:“小姐有没有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学女红和琴棋书画?”
孟钰玲扶额,“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过,但算了,我也不会的,就不强求小铃铛会了。”
“哈哈哈,是吗?”蒹葭捧腹。
迎着夕阳,她们两人边走边说笑,影子在地上被拉长,也靠在了一起,仿佛同样在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