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累惨了?”
洗漱过后,孟钰玲穿着柔软的寝衣,松快地甩掉脚上的鞋子,丝滑滚入了沈确的怀抱。久违的气息再次将她包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看着百姓们艰难地维生,心里很难受,也很焦急,总想快点做出些成绩来,好改变现在的局面。”沈确翻了个身,反手将她搂住。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我看你行囊里写了厚厚一沓的手稿。”孟钰玲感受到了他的无力,像是哄小铃铛一样,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
“想了很多,但不确定是不是都可行,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好呀,说来听听。”孟钰玲拿出了谈正事的姿态,坐起身来,顺便把沈确也拔了起来。
沈确摇晃着身子,拍了拍脸颊,打走困意,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目前的想法呢,有三个。第一个是果脯和羊肉干的制作,就地取材,技术含量低,但涉及的产业环节广,可以提供大量的岗位,同时解决了运输的难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届时可以先由官府出面,向果农和羊倌批量采购原材料,再将加工制作环节下放到各村,最后统一收回到官府,出售给行商。等各个环节通畅了,村民们积攒够了钱,便可以放开市场,自由交易。”
孟钰玲静静听完,摩挲着下巴,“有个问题,如果果脯和羊肉干带来的利润高于种植小麦,出于逐利的天性,农户们会将小麦铲除,改种果树或者养羊。”
“哎,我刚想说来着。”沈确一拍手,对孟钰玲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感到意外与惊喜。
“为了避免你口中所说的情形出现,保障羊角县的粮食安全,官府会对小麦种植户进行补贴,并要求种植配比,比如说种几亩的小麦才能够配上几亩的果树或者几头羊,具体的比例我还要跟县丞、主簿和典使商量。”
“那就行。”见沈确心中有数,孟钰玲点了点头,“你继续说吧。”
“好。第二个想法就是果酒酿造。不过由于专业技术以及所需场地的限制,就不像果脯和羊肉干那样惠及面广,但酒业的净利润高,我觉得可作为县里的营收产业,用以补充官府的财政收入,支持羊角县的道路修筑或教育支出。如果酿造的品类成功的话,或许还能成为我们县里的一个特色。”
“这个想法听起来确实不错。”
“是吧。”沈确得意地挑了挑眉,“这还只是小打小闹,接下来的才是杀手锏。”
“嗯?是什么?”孟钰玲被吊起了胃口。
“我在这次走访里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植株——白叠子,它的保暖性极强,远胜于皮毛和木棉絮,用作棉衣或被褥的填充物,简直是寒冬腊月居家出行必备之物。我敢保证,每个见识过它保暖性的人,都不可能会拒绝买上一件。而且,先不论其他城市,就连在凉城,除羊角县以外的地方,都是未被推广的空白市场。我都能想象,我们的产品一经涌入,会引发多大的浪潮。”
沈确兀自说的激动,可一旁的孟钰玲却听的皱了眉。“如果照你所说的,那这项生意在我看来风险极大。”
“啊?为什么?”冷不丁被泼了一盆凉水,沈确的表情有些戛然而止的呆愣。
“既然白叠子是一种全新的保暖材料,那光靠羊角县,我觉得保不住这么大的利润。财帛动人心,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高位者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击垮你。”
“不过,你也别担心,有破局之道。”孟钰玲见沈确反应过来,表情凝重,不由安慰道。
“其实就跟我做生意是一样的,拉大旗作虎皮。如果光靠你的力量不够,那就让渡利益,拉军队、拉凉城知府一起。当然了,你也不能空口无凭地去说。所以呀,我们可以先试卖一波,看看市场的反响。要是反响好,到时都不用你说,他们也会有所耳闻。然后你赶在他们动心起念之前,先提出方案,就能抢占优势。”
孟钰玲的很多话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沈确一下就听懂了。
个中的道理很好理解。
对于军队而言,只是出个名号,又不用真的出力就能够拿钱填军饷,妥妥的一本万利之事,何乐而不为呢?毕竟,打仗太烧钱了,而朝廷每年拨的钱只够维持战需,可武威将军心疼手下的兵,想升级装备,减少人员折损,想改善伙食,提高练兵效率,这些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因此,这送上门来的生意,他是不会推却的。
再说了,这对于羊角县来说,也是好事。军队越强,他们就越安全,繁荣就越有保障,不再是镜中水月,一戳就破。
而对于凉城太守来说,就更加不会拒绝了。白叠子既能够拉动凉城的经济,给他增加政绩,还能够填满他的荷包,这不就是双赢的事情嘛?傻子才会拒绝呢。
所以,沈确伸出手,隔空点了点孟钰玲,“论做生意,还是你比我在行。”
“谬赞,谬赞。”孟钰玲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
于是,日后闻名凉城官场的夫妻黑心店就这样在这个潦草的夜晚成立。
“我给蒹葭写封信吧。”
说干就干,孟钰玲心急地跳下床,赤脚走到书桌旁坐下,有些庆幸道,“好在当时把店铺留了下来没还回去。”
沈确双手枕在脑后,歪头看着不远处的妻子,调侃道:“你这算以权谋私吗?”
“我呸。”孟钰玲嗔了他一眼,“这破地方一穷二白的,在其他人眼里还危险,除了蒹葭,都没人愿意来。我看呐,你得感谢姑奶奶我。”
“是是是,得谢钰玲姑娘的远见。”
“烦人。”孟钰玲啐了他一口,转过脸不再理会,就着豆大的烛光,专心写着给蒹葭的信。
更深露重,不过几个字的时间,孟钰玲的周身便沾上了凉意。
吹熄蜡烛,她再次回到被窝里,便故意使坏,往沈确身上贴,却被他一把揽了过去,“光说我了。你呢,这段时间都还好吗?”
“好着呢。”孟钰玲在他怀里仰起头,”你不在,郭县丞还细心地考虑到我会无聊,让他的夫人带着我,认识了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顺利打进了夫人圈子。”
“闲来时,她们还会约我出去逛逛。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出去,看见街上有很多流着鼻涕的脏小孩时,有多震惊。我还寻思怎么回事呢,郭夫人一解释,我就懂了。”
“都是些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孩子,没了家人,便只能在街上流浪,靠着别人可怜或者捡垃圾为生。我看着数量实在是多,而且任由他们这样自生自灭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带头出钱,买了个空院子,挂上慈幼院的招牌,把这些孩子都捡了回去。”
“其他夫人们呢,或许是迫于我这个县令夫人的名头,想巴结我,又或者是真的出于善心,反正都或多或少地捐了些钱,勉勉强强把这个摊子支了起来。”
“虽然不赚钱,还得不断往里面砸钱,但我对得起我的良心。”
“这是一件好事,别有负担,我无条件支持你。”沈确侧过身,刮了刮孟钰玲的鼻梁,“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对于他们来讲,可能就是救命稻草。”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钱我们又不是出不起,很多孩子就跟小铃铛差不多大,若是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世界就被迫枯萎,那多可惜呀。”
沈确一边听着,一边借着月色描摹孟钰玲的轮廓,心下感慨:“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够娶你为妻。”
“干嘛呀这是?突然来一句,怪肉麻的。”孟钰玲羞赧地拍了他一下。
“嗯,你就当是我二十多天没见你,想你了吧。”沈确笑了笑,直起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