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态度坚决的沈母,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家四口一起去赴任。
而既然决定离开,那要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从行李的收拾、到下人的安置,再到亲朋的话别……一桩桩一件件,在有限的时间里堆叠在一起,搞得他们几人是焦头烂额。
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生意的交接。
表面上看,托付给孟家打理是最好的选择,但孟钰玲心中另有计较。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心里还抱有希望,想着他们以后能够回来,可不想看到辛苦打拼的基业最终成为他人的嫁衣,所以,铺子的实际掌控权还是得握在手里。
如此一来,看似最好的选择实则是个下下之选。
不过,铺子要捏在自己手里,那留下的人就至关重要,不仅要能够镇得住场子,还得要有足够的忠诚度。
孟钰玲托腮沉吟,思考了良久,心里的人选渐渐明晰。
“小姐,你说什么?!让我留下来当大掌柜?!”蒹葭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对呀,你愿意吗?”孟钰玲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这,我,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刺激太大,蒹葭有些语无伦次。
说实话,如果刨开一切,你问她内心的想法,她肯定百分之一百愿意。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机会在脱离奴籍后还能当上女掌柜的,这是踩了狗屎运才有的泼天富贵。
蒹葭非常想接住。
但不久后,孟钰玲就要随夫家前往荒凉战乱的羊角县,蒹葭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若是选择留下来当大掌柜,就是对自家小姐的背叛,是不道德,不好的行为。
强烈的负罪感和羞愧感让她无法说出真实的想法。
“看着我,蒹葭。”孟钰玲掰过她的脑袋,直视她的双眼,仿若能洞悉她内心的想法,“你不要想那么多,我知道你想留下来,而我也需要你能留下来帮我。”
那眼神,一下就驱散了蒹葭心里的阴霾,让她一切的挣扎和犹豫都烟消云散,只留下最渴望的念头,“好,好的,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就对了。”孟钰玲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几天,我就会去官府把你的奴籍销掉,然后我们再重新签一份契约,到时候,我们蒹葭呀,就是威风凛凛的大掌柜了。”
“小姐,你不要打趣我嘛。”蒹葭有些羞赧,她挠了挠头发,轻怨了一句。
“这就害羞啦?那可不行哦,你以后得习惯这样的夸赞。”孟钰玲好笑地说道。
“我会尽快适应的,小姐。”蒹葭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可在短暂的害羞和喜悦过后,她的心里便涌上担忧。毕竟是第一次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她有些害怕。“小姐,我真的能行吗?我怕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蒹葭,你可以的。你跟在我身边学了这么久,肯定没问题。而且,我也会再给孟家多让渡一成的利,这样,在我走后,我爹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不管不顾。有大树的庇护,会轻松很多。”
“这……好吧,小姐,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蒹葭的语气里带有犹疑,她被孟钰玲的话所鼓动,但毕竟从未独自上手过,还是有些胆怯。
“别怕,好好干,届时我会把铺子两成的年利给到你作为报酬,你一个女子,还是要有些钱财傍身。”
“啊?小姐,不用这么多的!”蒹葭连连摆手,急匆匆地拒绝道。
“这哪里多了?我走了之后,一切都要靠你打理呢。”孟钰玲挑了挑眉。
“可是——”
见蒹葭还想反驳,孟钰玲抢先,用玩笑的语气调侃了一句:“怎么还有嫌自己薪水高的掌柜呀?”
“不要老想着自己不值,你家小姐我是个商人,一切都在商言商,我说你值这个价就值这个价,可不许再给我推了啊。”
蒹葭不傻,虽说孟钰玲的举动有收买人心的意思所在,但她其实也可以不必这么做,她完全可以拿捏住蒹葭的卖身契,让蒹葭留下来帮她看家守业,但她并没有,不仅解除了蒹葭的奴籍,还让了两成的利出来。
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怎么说,蒹葭都是受益最大的人,所以,她记着孟钰玲的这份情,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替自家小姐看好青城的铺子,尽忠职守。
“蒹葭在此谢过小姐。”她郑重地向孟钰玲行了个福礼,吓得孟钰玲赶忙按住她,“哎哎哎,可别想着行这么大的礼就能光拿钱不干活啊。”
“放心吧小姐,蒹葭是如何都不会偷懒的。”蒹葭破涕而笑,原本沉重气氛顿时变得轻松。
“好了,不跟你闹了,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去同各个店里的掌柜打声招呼,认认脸,再去一趟林家村和青山村,和他们的村长说明一下,确保独家供货协议不变。”
“我知道了,小姐。”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十几天,转眼间,就到了分别的日子。
城门外,马车前。
“好了,娘,别哭了,我会平安回来的,啊。”孟钰玲看着孟母用手帕不断拭去滑落的泪水,不忍地蹙着眉,一旁的孟父看着,眼眶也红了一圈。
“爹跟你娘别的都不求了,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嗯,女儿晓得。”孟钰玲尽力克制住哭腔,可还是忍不住漏了一丝。
与此同时,另一旁。
“别耷拉着个脸了,说不定我会干得很好,被皇上相中,破格提拔回来呢。”
吴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梦做的倒是挺美。你这下人都不看好你,没几个人愿意跟你走,还破格提拔。”
“哎,有个念想总好些嘛。再说了,关下人什么事。我是去凉城,又不是去江南,人家害怕危险,不愿意,是情有可原。我又不是什么周扒皮,干什么要强行把人留下来,没必要。”
“都这份上了,你还替仆人考虑,真是烂好人一个。”吴瑞的心里有气,说起话来显得冲,一旁的林清源见状,扯住了他。
“他就是嘴臭,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你不用替他解释。”沈确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兄弟,我还能不了解他吗?”
“也是。”林清源挑起嘴角,但很快又落下,眉头始终紧锁,“你去了羊角县,别想着争功,做好分内的事,安稳就好。”
“我晓得,枪打出头鸟。不过,这样一来,兄弟我就得指望你们了,赶紧当上大官把我捞回来。”到了现在,沈确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有心思说些玩笑话调侃。
“那你给我撑到那时候,听到没?”吴瑞给了沈确的胸口一拳。
“嘶,好好好,听到了。”
依依惜别,感觉就几句话的工夫,可时间一眨眼就飞走,是时候要离开了。
沈确和孟钰玲,一个拉着沈母,一个抱着小铃铛,上了马车。
“行了,都回吧,别送了,山高水长,与君后会有期。”
沈确挥了挥手,甩动缰绳,驾着马车渐行渐远。
一家人从此踏上了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