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车窗,马车外的景色已从盎然的绿意悄然蜕变为斑驳的金黄,喧嚣也被苍凉所取代,异域的风情渐行渐浓。
起初,孟钰玲等人还会为此感到新奇,但看的多了,初见的喜悦也被旅途的枯燥所侵蚀。
“啊啊!铃铛不想坐车了!”这是小铃铛第五十八次的闹腾。
“还有五天,再坚持一下好么,我们小铃铛最乖了。”这也是孟钰玲第五十八次的安抚。
“五天?那是多久?”小铃铛鼓起脸颊,对于时间的流逝,她还没有太多的认知。
“五天啊?五天就是小铃铛睡上五个觉的时间。”
听到这话,小铃铛转了转眼睛,机灵地一骨碌躺下,闭上双眼,小手还拍着肚子,一副要把自己哄睡着,然后就能又少一天的模样,看的孟钰玲是哭笑不得,“小滑头,这样投机取巧可没用。”
“我这样说吧,五天就是小铃铛看见太阳下山五次的时间。”孟钰玲换了一种说法,试图让时间更加具象化。
“啊?”小铃铛掰着肥短的小手指数了数,垂下肩膀,小嘴一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赶了这么久的路,莫说是日落,就连日出,她都看过了好几次,所以她已经知道天上的太阳有轮回的节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漫长。
“好了,别啊了。要是无聊,就出去找你爹一起赶车吧。”孟钰玲实在有些头疼,索性将这个淘气包“丢”给沈确烦恼。
日升月落,时光如梭,车铃晃荡中,他们终于抵达了羊角县。
这里,似乎被战乱的阴霾笼罩,比沿途所见的城镇都显得破败与萧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马车缓缓驶入,穿过街道,在唯一还显得气派些的县衙前停下。而收到消息沈确入城的消息,县丞早已率领一众衙役恭候多时。
“沈大人,您终于来了。”沈确刚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身子,县丞便激动地迎了上来。那模样,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完全不像是普通下属看见新任上司的表情。
“想必你便是郭县丞。”
“哎,大人,正是在下。”
寒暄了几句,认了个熟脸,沈确见一群人堵在门口,身后几辆马车堵在巷道里,说道,“郭县丞,麻烦找个衙役在前面带路,我让车夫先载着家母和妻儿回住所休息,他们随我舟车劳顿,就不必在这候着了,还堵住去路。”
“瞧我,疏忽了。”郭县丞赶忙回头喊了个高高大大的衙役过来,“壮因,你给知县大人的车夫带一下路。”
“好的,县丞。”
见马车驶离后,沈确抬起手示意道:“郭县丞,我们边走边聊吧。”
“大人,您请。”郭县丞见状,侧过身子,微微弓腰,等沈确先行入内方才跟上。
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沈确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郭县丞,衙门现在还有多少人?”
“这,大人,说来汗颜,衙门现有人手不足三十人,包括了下官、典使、主簿和三班六房。”郭县丞似乎觉得丢脸,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不说江南那一带县衙能有七十多号人,就连一些小县衙都有四十多的人手。相比之下,羊角县确实显得磕碜。
但对此,沈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人数迟早都能补充齐全,他更在意的是班底的完整,“巡检司呢?”
郭县丞叹了一口气,“唉,他们都在上次……的时候,和王大人一起殉职了。”
这王大人,便是沈确的前任。
“之后,武威将军又派了一支小队过来驻扎,他们基本上承担了巡检司的职责,所以出于节省开支,下官就没有再组建新的巡检司。大人,您看是否需要再……?”
沈确沉吟,摆了摆手,“这件事不急,先放一放,后面我再做打算。”
“是。”
一路行进,不知不觉间,已来到知县的书房前。沈确推开门扉,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堆叠整齐的案卷。
“大人,我已把县里历年来的钱粮账簿,案件卷宗摆出,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下官再帮您找来。”
沈确随手翻了翻,郭县丞做事周到细致,基本上他想要看的都在其中,“没有了,这些就已齐全,辛苦你了,我先看看,好了解县里的情况。你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不用陪着,可以先退下了。”
“大人,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夜县里的兄弟们给您在雅颂楼里办了场接风宴,届时请您赏光。”
沈确从繁重的卷册中抬起头,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接风洗尘是惯例,也是人情世故,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遭,“好,我会去的,替我感谢各位兄弟。”
“大人客气了。”见沈确应允,郭县丞笑得眉眼开花。因着沈确是新科进士,郭县丞就怕来的是迂腐书生,不懂圆滑和变通。现在看到真人,他提着的心好歹放下了一些。
郭县丞告退后,沈确埋头看了一下午的文书,对羊角县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座位于凉城西北角的小县城,虽然处于边境之地,但因匈人南下袭击多集中在东边,所以羊角县之前也算是一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县城,尽管穷的很稳定,但百姓安居乐业,有屋可住,有田可耕。
加之沈确的前任,王大人,是个干实事的官员。他来到羊角县后,励精图治,鼓励开荒,减免税赋,发展教育,给羊角县带来了短暂的繁荣。
然而,战争的残酷打破了这份宁静,羊角县元气大伤,伤亡众多,人口有了很大的缺口,经济也因百姓的不安全感而凋敝。
真是个艰巨的挑战呀,沈确心想,但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名与利,也有书生的天真与侠义,渴望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笔杆抵着下巴思考良久,沈确抬袖沾墨,将治理思路一点点写在纸上,渐渐铺了满桌。